徐樞機最有特點的當屬他那雙有神的小眼睛和慘不忍睹的髮際線,吳良下車第一眼便看見了立在人羣中的他,背微駝,笑着迎了過來,伸出雙手和吳良握手,聶新永早一步下車爲吳良引見。
“徐樞機,你好,終於見面了!”吳良很客氣。
“歡迎吳董!”徐坪的話裡簡單禮貌。
“謝謝徐樞機。”吳良依舊客套着,“路上堵了會車,實在是抱歉。”
之後便是一陣商業互吹,徐坪先是恭喜吳良獲得年度十大經濟人物,吳良則是感慨東風汽車在徐樞機的帶領下走上了快速發展的道路,又說湘火巨和東風雖然在某些領域有競爭,但是合作的機會也是挺多。
這一場會面,如果從單純的國內重卡行業上講,稱之爲兩大巨頭的會晤也不爲過。
國內重卡行業,六分天下,一氵氣、二氵氣東風、陝重氵氣、天朝重氵氣、富田、山城重氵氣,其中兩家陝重氵氣、山城重氵氣同屬於湘火巨門下,實力一舉超越了富田,說句三分天下更是名副其實。
商業互吹之後,吳良纔將重新聶新永介紹給了徐坪,“湘火巨的執行董事聶新永先生。”
聶新永和徐坪認識,介紹的自然是其新的身份,徐坪沒想到的是,即便從董事長的位置退下來,也依然能夠擔任如此重要的職務,他對吳良籠絡人心又有了新的認識,連忙和聶新永握握手,寒暄着,“都是老朋友了。”
聶新永並沒有喧賓奪主的意思,簡單說了句“徐樞機別來無恙”,又站回吳良的身後,像極了跟着老闆出來混的小弟。
徐坪不以爲意的笑笑,也爲吳良介紹了自己這邊的人,股份公司董秘,越野車公司總經理,技術副總幾人。
吳良的關注點立即轉移到了技術副總身上,周汪生,東風猛士的技術承接者。
2002年7月,湘火巨出資3600萬與東風公司成立越野車股份有限公司,次年1月,天朝菌方總裝備部陸裝科訂部與東風公司在京城簽訂1.5噸級高機動性菌用越野汽車研製合同,周汪生參與新車型的研發工作。
他算得上是猛士誕生成長的參與者和見證者。
吳良曾經研究這款車的時候瞭解過此人,此番介紹之下,更是感慨頗多。
如果是單純的從大玩具的角度上去講,這款車無疑是比悍馬更好玩的玩具,最小離地間隙410毫米,上個馬路牙子簡直就是玩一般的存在。
吳良又一次的想起他那輛悍馬車,可惜了。
被撞之後,幾乎就沒修好過,後來收購湘火巨之後,直接把車送給了越野車公司,當成樣機用車,修倒是修好了,不過,吳良也不會再開了,純粹的心理因素。
這麼好的一家公司,因爲菌方的原因,吳良不想和菌方牽連過多,有意將其出售,這次過來,感覺就是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玩具工廠被甩賣,心裡老大不是滋味。
尤其是在徐坪帶着吳良參觀完東風產品陳列廳,又到會議室介紹完東風的歷史之後,心裡更是怎樣一個痛字了得。
不過,生活還得繼續,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吳良也不糾結,衆人移步到越野車公司現場參觀。
不看還好說,看完之後,吳良突然又不想賣了,“泄氣可行駛輪胎,輪胎被擊穿後,能繼續行駛30公里”,“駐車制動坡度達到40°。。。”
這一項項技術指標被周汪生一句句道出來,吳良笑的愈發的燦爛,當機立斷的表態,“63輛不夠,民用版的提上日程,我先訂購100輛。”
吳良說出來這樣的話,徐坪的臉色先是變了變,現場一片寂靜。
如果之前吳良決定要賣公司的話,那是因爲不想和菌方扯上關係,那麼現在,吳良決定不賣,最主要的原因是,沒理由。
喜歡就是喜歡,不用說那麼多。
這一刻的吳良,像極了一個鬧人的熊孩子,完全不顧之前信誓旦旦的要賣公司的決策。
這對徐坪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湘火巨控股60%,吳良更是名義上的董事長,而新車型的價值,別人或許會不明白,徐坪絕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他沒發表意見,並不代表別人不會說些什麼,周汪生皺着眉頭首先發出質疑,“63輛樣車投入的資金已經夠多了,再增加100輛,這又是一筆巨大的開支啊!”
一個搞技術的出來說運營的事兒,吳良當場就給拍死了,“之前的模具什麼的,總不可能用一次就報廢吧,其二,畢竟是企業,是以盈利爲目的的,總不能指望菌方的訂單存活,民用市場是很大的一塊,從設計參數上講,性能比悍馬還要好,擠佔悍馬的市場,民用方面大有可爲。”
周汪生抓住吳良話裡的瑕疵,反對,“擠佔悍馬的市場,談何容易?”
吳良有先見之明,知道悍馬總有一天會停產,不過這一條就不用給他們講了,只是很隨意的說道,“我是廣告商,自然明白如何將車賣出去。”
徐坪插了句話,“那資金方面呢?”
吳良沉思片刻,“按一輛五十萬,一百輛就是五千萬,我可以先付一半訂金,越野車公司這邊爲了這個訂單,如果要追加投資的話,按比例出資就好。”
言下之意,哥不差錢。
這一招臨時變卦,的確打了徐坪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是抱着必得之心來的,眼下,因爲參觀了樣車改變主意,實在不是他們所期望的。
充當馬前卒的周汪生無奈的又是看了眼徐坪,不知所措。
他僅僅只是越野車公司的一個副總,了不起也就是個副處,而東風公司總經理是由國資直接任命,副部。
今天能在徐坪面前露露面,這原本就是一個機會。
在國企內部,很多時候,其實缺少的就是類似的機會,就好比說,提拔幹部,下屬公司提了名,上面審批的時候,總會問上一句,“這個人怎麼樣啊?”
下屬順嘴說上一句,“當年湘火巨的吳董來參觀的時候,就是這個周副總擔任的講解任務,業務很熟練。”
然後領導仔細一想,的確有這麼回事兒,那審批通過的概率相對就比較大。
當然,如果領導覺得吳良這一趟是滿滿的惡意的話,這個審批會不會通過還真得打上個問號——雖然,層級跨越的太多,不好插手,也得尊重下屬單位一把手的意見,但是隨便編個理由卡上一卡,神不知鬼不覺的,誰又能知道。
說穿了,這樣的機會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周汪生覺得有必要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他猶豫着又解釋了一番,“菌車對舒適性的要求和民用還是有差距的,真要爲了這一百輛的民用車型耽誤了整體進度,陸裝.科訂部怪罪下來,我們可承擔不了。”
這話一出,吳良有點牙痛,這是遇上滾刀肉了。
有時候,扣帽子這種事情,國企的人玩的也溜,吳良不想和這些人搭上的原因就在於此——妞沒品着,惹了一p股馬蚤。
這個他有經驗,他直接忽略這個話題,十分贊同的肯定周汪生的這個說法,義正言辭的指示,“也是啊,這可是正治任務,必須保質保量的完成,誰在這個事情上拖了大家的後腿,我吳良第一個不答應。”
周汪生在一邊點頭,心想着,知難而退方爲正道,嘴角露出一絲極難發現的詭笑。
吳良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是電視劇看多了,不過,他說話的氣勢略顯不足,霸道總裁範是有了,菌人殺伐果斷的玲離盡致卻怎麼看怎麼彆扭。
這當然不是目的,表明態度即可,誰要是再想給他按上“影響進度”這樣一頂帽子,那得承擔起相應的後果。
吳良掃視一圈,發現周汪生也是挺直的兇膛,像在洗浴中心等待票客挑選的小姐姐一樣,顧盼四顧,神采飛揚。
他微微一笑,拍了拍周汪生的肩膀,開始語重心長的教導他,“九九年的九月二十二號,黨的十五屆四中全會把‘堅持菌民結合、寓菌於民、大力協同、自主創新’作爲國防科技工業的發展方針,這已經標誌着天朝菌轉民工作進入了菌民結合、寓菌於民階段,周總難道不理解這十八字方針的意義是什麼麼?”
周汪生嘴巴張了張,又無聲的合上,他覺得自己扣帽子的水平已經夠高了,結果對方連方針都搬了出來。
吳良壓根就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義正言辭的繼續解釋,“寓菌於民方針對國防科技工業的民品發展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
寓菌於民就是要改變菌民產品和技術獨立發展的狀況,要把開發菌民兩用高技術作爲龍頭,開發菌用技術時就要考慮民用前景;開發民用科技項目同時要考慮菌用的可能性,建立起一套適應菌民兩用技術相互轉移、轉化的途徑、方法和機制。
總而言之,在保菌的同時,也要爲國民經濟建設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再拿我們公司來說,新車型研發出來了,僅僅依靠陸裝.科訂部的訂單就能生存下去麼?
企業沒有經濟效益,等待救濟麼?
重新回到六年之前,誰能答應?”
吳良前些天在網上看到的這些資料終於派上用處,陝氵氣單獨成立菌用板塊的立項報告他也看的到,報告中羅列了單獨成立的各種好處,不光是經濟上的,更多的還是關於菌轉民和民轉菌的論述。
吳良曾經深刻的理解過降維打擊這個概念,前世,馬芸在網上的一些論斷就是例證,就如同他在天朝經濟人物評選上所說的商界的三種人的論述,就是降維打擊的一種。
他更明白的是,自從他被評選上年度十大之後,他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暴露在公衆的視線裡,以前是歌紅人不紅,現在是歌紅人更紅,還在頭上加上了這樣一頂帽子,突遇各種採訪的機會也會更多。
爲了不讓自己說出去的話平平無奇,他也需要類似的各種論述或者觀點來裝扮自己,在陝氵氣提出整合菌用業務的同時,他是毫無反駁之力,雖然也有撇清干係的原因在內,但是無論如何,總是從陝重氵氣的業務當中剝離了一部分出來,還讓他原本寄予厚望的陝重氵氣原廠址的那塊地皮轉做商用地產項目也胎死腹中。
箇中無言心酸實在是無法啓齒。
人不能從一個地方摔倒兩次,原本就想着將東風越野車手中六成的股份以合適的價格拋售出去,無奈東風氵氣車開價太低,他想借助陝氵氣的力量撬動一下,也準備好了諸多的說辭。
眼下,看見這款大玩具酷炫的外觀,心癢難耐,臨時變卦,準備好的說辭依然有用武之地。
果不其然,徐坪沒蹦躂出來,名義上的這個下屬倒是先蹦了出來,出頭鳥不擼的你破皮,還真當他這個董事長是柿子,可以隨意拿捏?
站出來救場的是徐坪,他鼓掌誇讚,“吳董說的好啊,在保菌的同時,也要爲國民經濟建設發展做出重要貢獻,我支持吳董的提議,兩條腿走路總勝過一條。”
這下輪到吳良詫異了,因爲他的一番說辭就被打動,這似乎有些玄幻。
不過,徐坪接下來的話,就讓吳良安心了不少,“有你吳董爲民用版車型的銷量背書,這買賣值了。”
歸根結底,這還是一樁生意。
東風家大業大,九九年上市的東風,只是東風上市的一部分,包含東風下屬的輕型車廠、柴油發動機廠、鑄造三廠、與輕型車柴油發動機的生產相關的優質資產,這部分資產在當時僅僅只有十個億。換回來的不僅有十五億的現金,更建成了一個符合現代企業制度、有法人治理結構的新企業。
換回來的不僅有十五億的現金,更建成了一個符合現代企業制度、有法人治理結構的新企業。
依託新制度,纔有了後續的和諸多外資合作的發展,變成了擁有四十多家子公司的年產值四千億的龐然大物。
同樣,在徐坪的眼中,越野車公司在旁人眼裡或許是承擔着天朝高機動性菌用越野汽車的研發任務,但是從企業管理的角度上來看,這也僅僅只是一家合資公司,除了股份少了點,和諸多的其餘子公司沒什麼兩樣。
孩子多了,總得分個親生和庶出,越野車公司,吳良突然改變主意抓住不放,那就由他去吧,關鍵對方還願意再投入兩千五百萬的資金用於發展民用項目,買賣不成仁義在,總歸是有了這麼多錢錢進賬,說出去也不算虧。
即便是民用版的研發失敗,這一百輛車總歸是能收回成本的,無非內飾座椅外觀噴漆這些東西,找一家做汽車內飾的,做出來也沒什麼難的。
更何況,這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換句話說,回購吳良所持有的股份,吳良肯定是想咬下一塊肉下來,3600萬的現金投資能夠贖回,東風是賺的,資金白用了兩年,按貸款的利率計算,都賺。
那麼,7200萬呢?
徐坪個人認爲也值,但是,別人認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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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類似於國企裡面的固定資產處置一樣,明明一輛二手車市值十萬,有人十一萬買,但是企業不敢賣。
因爲原車是抵賬抵過來的,抵了十二萬,放了一段時間,賣十一萬貌似不虧,可是,誰願意承擔起國有資產流失的這頂帽子說,可以十一萬賣掉呢?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這車放在倉庫沒人見到的角落裡,生鏽落灰直至報廢,變成一堆廢鐵。
道理都是相通的,換做回購股份也是一樣,即便有經理辦公會這樣的機制存在,可是隻要有一個人做出反對的意見,這項交易流產的可能性就極大。
不犯錯誤就是最大的勝利,在徐坪將要晉升的關鍵時間點,他也不會願意拿自己的正治生命去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