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活字雕刻
“不錯不錯，”林蕊蕊連連點頭，又看了一眼大柱，這人實誠手藝又好，正好自己還缺一個管理工匠的管事，便道，“大柱，從今日起你就到我那兒去，聘你當工匠們的管事。?”
大柱一愣，他有些榆木的腦袋沒有弄清是怎麼回事。
倒是大柱他爹立刻反應過來，連忙按住自己兒子的腦袋對林蕊蕊行禮：“謝謝，謝謝東家。”
“笨啊，該喊少主了！”何族長雖然有些鬱悶少了可以使喚的優秀工匠，但想到這大柱一家畢竟是外逃過來的，留在族裡也照顧不了一二，去了林蕊蕊那裡反倒是最好不過的選擇，心裡也替他高興，便有意提點道。
“是，是少主，少爺！”大柱與他爹趕緊應聲，說了這句，就算是定下主僕名分。
想起過去吃過的苦，家徒四壁，揭開米缸裡連一粒陳米都沒有，後來饑荒又鬧山匪，不得不背井離鄉逃難的無奈，再對比起如今的日子，孩子們一個月還能吃上一次肉，如今大柱又被林東家看中了，林東家看着就是一個年少有爲又護短的，隔壁寡婦兒子不正是當了林東家的長工，隔三差五的就能聞到一點肉香味呢，自家兒子跟着，還是當個管事，肯定待遇不會有差，以後也算有了依仗。
這種日子，若是在過去，那真真只有夢中才能出現，如今卻是現實，思及此，大柱他爹差點就老淚縱橫了。
林蕊蕊被一個大男人用眼淚汪汪充滿感激的眼神看着，渾身都有點不自在，忍不住說道：“嗯，這裡差不多了，趕緊隨我將犁帶到田那邊去，鄉親們還等着的呢。”
此時，田地那邊異常安靜，原本最愛在田地裡嬉鬧的頑童們，一個兩個都躲得遠遠的，捂着鼻子，看到林蕊蕊的時候，有的娃娃甚至不滿地做了一些鬼臉，待得看她過來的時候立馬一鬨而散。
小孩子們不懂事，只覺得林蕊蕊污了他們的玩樂之地很是不痛快，大人們的表情就尷尬了，畢竟林蕊蕊是他們的東家，孩子可以不顧及，但他們還是得老老實實地賠禮道歉。
由此可知，林蕊蕊吩咐家家戶戶去肥田的事情，已經做得很妥當了。
不過，果然還是太臭，林蕊蕊掩住鼻子，還是得想辦法把化糞池以及除臭的東西搗鼓出來，但在今日也只能忍了。
“拿了紅薯與土豆育苗的農戶，一個個的都過來領新犁吧！”林蕊蕊開口道。
說着，順後拍拍身後一個蒙着布匹的大大的平板車。
“這……”跟着而來的佃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奇怪的沒有一個人上前。
林蕊蕊稍微思索一下就知道了，因爲很早就通知過有新犁會借給他們用，正好，他們又不想沾染地裡的糞便，所以這三天翻耕的時候一直有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如今領了新犁，就沒有一絲一毫偷懶的藉口，就必須腳踩那些污穢的東西種地了。
林蕊蕊說道：“怎麼？新犁不想要了嗎？”
被林蕊蕊這麼一激，又是打聽過曲轅犁有多好用的，佃戶們立刻騷動起來，片刻後，有一個人捶了捶自己的胸膛說道：“東家，俺要一個！”
“東家，俺，俺也要！”
……
新犁的吸引力最終戰勝了心裡的不喜。
佃戶們一個個都走上前來，掀開布匹一看，犁從外表看變化不大，但那精緻的做工倒是吸引了這些佃戶的視線，有幾個甚至忍不住上前摸了兩把。
“嗯，”林蕊蕊點點頭，只要紅薯土豆能下地，那個軍糧軍令狀，差不多就算成了。
思及此，轉身離開。
而拿到犁具的佃農們，又看到站在旁邊威風凜凜的耕牛，雖然這些東西都不是完全屬於他們的，但此時此刻，也有一種如鳥槍換大炮的感覺，一個個都忍不住想要上地試驗一番。
“天吶，”一個佃農剛剛把犁套在耕牛身上，然後將犁鏟壓進地裡面，趕着牛才犁了一會兒的地，就驚呼，“實在是太快了！”
還未來得及犁地的農戶看過去，只見耕牛拉着那個新式犁，一路毫無阻擋的，瞬間就將土壤給翻開，沒多久就是一個來回。
“天，現在雖然犁得不深，但這樣的犁地法，一人一天起碼可以犁地五頃地。”旁邊一個有經驗的老奴眼睛不離那頭牛，半晌後摸了摸自己乾巴巴的鬍鬚說道。
其餘人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過去一家人，一戶人家算上娃娃六七口人全部上陣，一天下來，能耕地兩頃就是頂了天了，若是有了耕牛的幫助，一天下來哪怕是熟手最多也就能翻耕四頃，還是那種必須再耕一遍的淺地。
“這個犁，是不是就是前段時間族裡族老們要保密的那個？”一個佃戶突然開口道。
另外一個人似是醒悟過來也說着：“對哦，前些日子，工匠們一個個都紅光滿面的，說是有好事呢，但怎麼問都不說啊。”
“難怪前些日子，工匠們都住在那一片的木屋裡，外面還有人警惕的看守呢！”
“我說呢，這麼厲害的玩意就該保密，萬一被別的村人拿去了可怎麼辦！”
“誰敢！敢的都打出去！”
……
農戶們紛紛議論起來。
“難怪蜀城說，東家，鬼才也！”其中一個佃戶最後感慨道。
鬼才是林蕊蕊在登雲樓大放光彩後，蜀城人送給林蕊蕊的稱號，佃戶雖然不太懂，但也知道鬼才肯定是比天才更加厲害的稱呼！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
此時此刻，何家山的農戶們已經漸漸把林蕊蕊往農神的位置上捧，若是番薯與土豆真能大豐收，這農神的位置是待定了！
而正走在歸家路上的林蕊蕊，卻聽見右手邊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急就奇觚與衆異，羅列諸物名姓字，分別部居不雜廁，用日約少誠快意。勉力務之必有喜。”
“宋延年，鄭子方，衛益壽，史步昌……朱交便，孔何傷，師猛虎，石敢當……姓名訖，請言物。”
……
這是洛國專門給幼兒啓蒙的《急就篇》，篇中分章敘述各種名物，如姓氏人名、錦繡、飲食、衣服、臣民、器物、蟲魚、服飾、音樂以及宮室、植物、動物、疾病、藥品、官職、法律、地理等，不僅爲識字而設，還有傳佈知識、以應實際需要的意思。
林蕊蕊細細一聽，發現裡面不止有幼童的聲音，還有不少瓦聲瓦氣的成年男子，以及一個熟悉的聲音，蕭仁。沉思片刻，這纔想起來就在前些日子，自己似是命人去找先生教習那些尚不識字的管事，何管家找的只怕正是蕭仁可吧。
林蕊蕊笑了笑，順着朗朗的讀書聲走過去，糊着寫滿墨汁的紙窗半開，可以看見身着補丁儒袍的蕭仁可右手拿着一冊竹簡，正搖頭晃腦的唸叨着，堂下前面坐着約莫兩三個小童，後面則坐了十幾個大人，小孩子唸書聲音大，神情關注，大人們唸書的聲音小，有的人眼神執着關注，有的人卻有些興趣缺缺的。
林蕊蕊並沒有隱瞞動靜，很快就有人發現她的到來。
“快給東家行禮！”蕭仁可一見林蕊蕊，立刻衝下面拍拍手，然後衝林蕊蕊笑起來，這並不是諂媚的笑容，而是針對一位能發明出白紙，能寫出《燕歌行》，能獨創林體書法的大儒，發自內心深處尊敬的笑容。
能來這裡讀書的人都比較機靈，一個兩個連連對林蕊蕊行學生禮：“弟子……弟子給夫子請安！”
“嗯？你們的啓蒙夫子可不是我，”林蕊蕊詫異擡頭。
蕭仁可笑笑說道：“這間私塾是屬於東家的，稱呼您爲夫子，沒錯。”
喔……這夫子也相當於是對校長的尊稱了。
這麼說也不爲過。
林蕊蕊點點頭，然後將蕭仁可單獨喚出來，待得蕭仁可出來，小的還好，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認真地比劃着毛筆，大的可就戰戰兢兢了，表現得愛讀書的還好，心裡有些慌張倒還不怕，表現得不好甚至是被點名批評過的，一個個都是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蕭仁可，只盼望這位先生前往不要在東家那裡給他們記上一筆。
林蕊蕊見狀，心裡突然有一種大笑的衝動，這種自己是家長跑到學校裡尋老師的感覺是怎麼回事？！看着那批五大三粗的漢子一個個緊張得如坐針墊，莫名的，心裡覺得有些喜感。
“那些孩子是？”林蕊蕊可沒讓人教過兒童。
蕭仁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頭：“都是有恩過我的家裡送來的，我，我看都要教，就一起了……當然還是以管事的進度爲主，是，是不是不方便？”
林蕊蕊搖搖頭：“無礙。”
頓了頓，她又問道：“管事那裡，教得怎麼樣？”
蕭仁可回道：“有幾個好苗子，背書背得很快，理解得也不錯。不過鄉親們或是害羞的原因，有些不好意思學。”
“哦？在課堂上害羞嗎？”林蕊蕊暗忖，這也不奇怪，大人與小屁孩學習一樣的知識，偏偏小屁孩的接受能力還要強一些，是個人都會覺得害羞不好意思，進而產生厭學情緒也不奇怪，“那麼幹脆這樣，你將課本發給他們，叮囑他們好好複習，之後每隔七日便出考題讓他們考試，考得最好的加工錢，考覈不好的，直接降職。”
對付大人，鞭子糖果可要一起揮起來。
蕭仁可疑惑地看着林蕊蕊：“何爲課本？”
“課本就是……”林蕊蕊剛想解釋，突然想起來這個時代讀書都是靠老師口口相傳，連印刷術都沒有出現，紙張都是剛剛造出來的，課本當然也沒有。
“咳，就是給學生們帶回去，認字複習的書本，”林蕊蕊還是決定將印刷術給弄出來。
“將書本給學生們帶回去，”蕭仁可臉上詫異，然後滿臉的感動以及一些不認同，“書本可是很貴重的，輕易相贈，萬一遺失，恐是不好。”
這個時代將書本看得非常貴重，21世紀遺失個把個書本算什麼，隨便就能買到新的，可是在洛國，竹簡書籍只有權貴與書香世家才能擁有，平民想要能認字看書，除非你能考進去私塾或者太學借閱，別提能不能帶回去了，就是想要手抄一份保留，都必須得到夫子的認可。
林蕊蕊止住蕭仁可想說的話，搖搖頭道：“不必憂心，會提供足額的課本，發於他們就行。”
蕭仁可放下本還想繼續勸誡的心思，既然私塾的主人都不在意，他又何必做這個惡人呢。
“對了，如今教到哪一步了？”
“從明天起便教《倉頡篇》，”蕭仁可沉吟片刻說道。
《倉頡篇》也是洛國啓蒙用的教材之一，乃前覆滅王朝的宰相專爲教育學童識字的字書，後期爲了統一全國文字，又成爲小篆書體的樣板，至今仍是最主流的啓蒙教材。
林蕊蕊點點頭，說道：“之後還會送一些人過來讀書識字，若是需要教習先生，你可以和何管家說。”
“好的，”蕭仁可點點頭。
林蕊蕊也沒有繼續說話，她還急着想把活字印刷術給弄出來。
離開私塾，不到一盞茶的時候就回到了林府。
何老管家正候在一旁。
“新編入的工匠喚來，叫……喚作大柱，我有事吩咐，”林蕊蕊抿了一口茶，“再去問問這個冊子裡的人，家裡是否有閒着不下地的人，是否願意接個簡單的夥計，如在膠泥上雕刻之類，工錢豐厚。”
這個冊子正是一開始主動願意種植番薯與土豆的名單。
“諾，”何老管家點點頭，轉身走出去。
見何老管家離開，林蕊蕊食指有節奏地敲擊着扶手，活字印刷術並不難製造。
畢昇的活字印刷術是升級版，用膠泥做成一個個規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體單字，字劃突起的高度象銅錢邊緣的厚度一樣，用火燒硬，成爲單個的膠泥活字。
這其中的關鍵就是刻字與刻字的刻刀。
刻字雕版這活計，非常考驗工匠的手藝和注意力，稍有不甚，一個小錯誤就會前功盡棄，好在是活字印刷術，錯了也不過是一塊膠泥的問題，還耗費得起。
刻刀在洛國是沒有的，得先用中級許願樹想一個出來。
膠泥的話，讓婦女孩子們閒暇時間去尋就是了。
思及此，林蕊蕊趕緊用意念進入空間，沒多久，再次睜眼的時候，她的手上已經有一個做工精良，專門用於刻字的刻刀了。
恰在此時，何管家領着大柱急急忙忙地跑過來。
大柱笑着行禮後說道：“少爺，您喚我啊！”
“大柱啊，又要麻煩你，”林蕊蕊並沒有直接用命令的語氣，性格與環境造就了她平和的性子。
“不麻煩，不麻煩的……”大柱有些誠惶誠恐，林蕊蕊所屬的工匠並不少，當初大柱能幫林蕊蕊做犁，恰恰是因爲何老管家認爲林東家是玩鬧，所以隨便給她配了一個工匠，沒想到林蕊蕊並不是玩鬧的，犁成功做出來了，這個工匠也入了林蕊蕊的眼。
如此，大柱的資歷是最低的，反而當上了頭頭，工匠裡沒人不服氣地說閒話才奇怪。大柱又是一個老實憨厚勤奮肯幹的，不願意別人看低了他，所以有做工的機會，立刻就跑過來了，幹勁十足的想要證明自己。
林蕊蕊先是看向何管家：“目前有多少人有空？”
何管家粗略算了一下，應聲回道：“約有三十戶的婦人當前就應聲，不過大傢伙都說了，待得這次番薯土豆的農忙結束，都願意過來。”
林蕊蕊點點頭，蹙眉又道：“既然都是婦人，將隔壁那處無人居住的院落收拾出來，給她們用，外男不可入內，也算是避嫌。”
何管家哈哈一笑，說道：“嗨，都是鄉里鄉親的老婦了，東家就是太謹慎。”
林蕊蕊微微笑了笑，不答話。謹慎好，這年頭，只有不謹慎纔會吃虧。
然後林蕊蕊看向站在一旁的大柱，將手中精美的刻刀遞給他，說道：“什麼時候能做出如它一般，三十把。”
大柱眼睛都快被手中的刻刀給看直了去，他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銜接的完全無縫的，如此精湛的技藝，怎麼看都像是一把藝術品，而不是刀類。
片刻，大柱慚愧地搖搖頭，失落地開口道：“少爺，俺一把都做不出來！”
林蕊蕊聽了差點噴出茶水來，不過就是刻刀，居然一把都做不出來？！
林蕊蕊懷疑地看向大柱，如果真的做不出來，她也不得不“自打嘴巴”的收回讓大柱當管事的許諾了。
何管家看出林蕊蕊眼底的深意，也知道大柱是個什麼性格的人，自然知道雙方有了什麼誤會，只見他一巴掌直接拍在大柱的肩膀上，然後低聲道：“混小子，少爺的意思是讓你做個又類似同樣用處的小刀，不是讓你完全仿造，讓你仿造你也仿造不出一模一樣的！”
林蕊蕊了悟地點點頭，感情大柱以爲自己讓他徹底複製啊，嗨，他怎麼可能複製得出，這可是許願樹根據她腦子裡對流水線工藝品般的刻刀完美呈現啊，比21世紀的做工更加精良，關節之間一次合成，根本就沒有銜接的細縫。
大柱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知道是自己想偏了，然後憨厚地笑了笑，點點頭。
林蕊蕊這才放下心來，然後走到書桌後，拿起毛筆，拿起白紙，手起手落，寫下百來字約莫一版的《千字文》，這是在聽到朗朗讀書聲時就有的想法，雖然洛國有自己的啓蒙書籍，但《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能並稱爲三大國學啓蒙讀物，就有流傳後世的道理。不說一定比洛國好，但起碼不會差，所以她打算將它們在洛國一一重現，之後會淘汰哪個留下哪個，自有時間來證明。
第一個出現的，就是《千字文》。
寫完，將紙張遞給大柱，說道：“你先別急着弄刻刀，先用這把刻刀將這上面的字雕出一版活字來，總得印刷試試看！”
“諾！”大黑點頭。
林蕊蕊點點頭，然後轉身回自己屋裡，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她就準備將將《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完整的寫出來。
林蕊蕊在這邊忙着寫字，大柱則認真地拿着小刻刀，在膠泥上面埋頭苦幹，好在他手藝功底很紮實，以前也接過雕刻印章等夥計，還算有經驗，再加上這膠泥可比玉石軟多了，好刻印多了，是以，他雕刻的速度也還快，大概在林蕊蕊慢悠悠地寫完三本書的時候，大柱這一版的《千字文》也雕刻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