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太后的目的
劉啓發現這點後,非但沒有心軟的感覺,心底反而升起一股怒氣,更想將這名宮女殺掉了。
一想到一個和他妹妹的眉眼有兩分相似的宮女居然混在辛者庫,想想他就有些不舒服。
竇太后什麼人,當然瞭解自家兒子,低聲嘆道:“當初我以爲淇兒沒有留下血脈就那麼去了,你也是個不爭氣的,生的都是些男孩,就沒有一個和淇兒相似的……”
“還是,有公主的……”劉啓忙插嘴補充道。
“砰”竇太后猛地一拍桌子,怒目看向劉啓,說道:“那些個婢生子怎可和我的淇兒想比,那容貌定然半分相似都沒有的!”
劉啓很想說,他最漂亮的那個女兒和自家親大姐有三分相似,但一想起自家母后對正統血脈的恐怖執着,爲了不給自家女兒找麻煩,他又將自己這話給噎了回去。
“是是是,母后說的是,”劉啓忙點頭。
“當年我會挑她做近身宮女,還不是全了眉眼的緣分麼,也是一個念想,”竇太后恢復平靜,“可惜了,她是個沒福分的。”
劉啓繼續點頭,眉頭還是微微蹙起。
但是他與母后近年來因爲政事已經有過很多次分歧了,他不想因爲一個小人物,將分歧繼續拉大。
大不了等這次的事情下去了,他再找個機會除了她。
“畢竟有幾年情分,你既看不慣,”竇太后老神在在地轉了一下自己手腕的佛珠,臉色依舊淡淡的,“那就依你的,剜去她的雙眼吧。”
“好,”劉啓立刻反應過來,眼神微斂。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劉啓猜到母后定然也是看不慣的,但是上位者駕馭下人,最完美的就是恩威並施,母后又是一個宣揚無爲之治的黃老學說,怎麼可能留下類似殘暴的名聲,最完美的就是借刀殺人了。
多好,既除了那個討人厭的宮女,又敲打了一下她宮殿的宮女。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
“啓兒,我退了一步,你是否也要答應我一事兒,”竇太后沒有用皇帝或者陛下這樣拉開身份的話,她用的是小時候的小名。
“母后……”劉啓眼中閃過一絲震動,但同時,心底也立馬警惕起來,這是要讓他答應什麼?
莫非又是前朝的……
“並非前朝之事,”竇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兒子,“可否?”
劉啓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轉瞬即逝,道:“母后請說。”
竇太后的身體向走了兩步,又給小金毛鸚鵡加了一點飲用水後,這才道:“我是看了畫像的。像!實在是太像了!”後半句的時候,竇太后的聲音帶着激動和幾乎不可察覺的哽咽。
“我的小外孫小外孫女,給我帶回來!”竇太后認真地看向劉啓。
彷彿是在說一件政事般,態度帶着強硬與不可拒絕。
竇太后所說的畫像,正是劉啓繪下的林子墨的畫像,劉啓的繪畫水平自然是很高的,竇太后一次偶然瞧見後,甚至以爲這是劉啓回憶親姐姐的男裝畫的,而在知道這是林子墨的正面相,又知道林子墨還有一個長得一樣的雙胞胎妹妹後,這一個月竇太后心心念唸的全都都是林子墨和林蕊蕊了。
至於林子璟?
那真是不好意思,林子璟長得像他爹,換言之長得像拐帶竇公主私奔的男人!
竇太后大度的不去計較已經很了不起了!
可若讓她時時刻刻對着那張臉疼愛,牽腸掛肚什麼的……
抱歉,竇太后真心做不到。
劉啓在心裡暗暗叫苦,轉了一大個彎,鋪墊來鋪墊去,原來根結還是在這裡啊。
就說自家母后是一個狂熱的正統血脈信奉者,根本不會在意一個宮女的死活,又怎麼可能爲了一個宮女的懲罰在這裡說來說去,原來是爲了讓他答應接林子墨雙胞胎回洛陽啊。
劉啓起身,幾步來到竇太后旁邊,然後殷勤地攙扶着她往旁邊的長榻上坐,長榻的最左側放着一鼎香爐散發着清新的薰香,輕煙斷斷續續的似是要燒完。塌後放置着銅製玄色屏風,上畫着兩隻一大一略小展翅的金雕,栩栩如生,仔細看冠羽,便會發現這兩隻與那隻來往蜀城與洛陽的金雕有些相似。
劉啓等竇太后坐穩了,便側着身子陪坐在一旁。
原本洛國禮儀講究的是跪坐的,可自從雲卷閣幾個月的風暴刮起來,不但將座椅重新設計一番,怎麼高貴典雅怎麼來,還請了幾個貴婦優雅地坐在椅子上,一顰一笑盡顯魅惑,又有侍女的言傳身教,很快這所謂貴族的坐姿就傳遞到外界,於是凳子這玩意已經普及到各個層次的生活中,大家也不再認爲坐凳子就很粗俗了,當然了,如果是在很正式很嚴肅的場合,那當然還是得跪坐的。
劉啓微張開雙臂,整理寬大繡黑色邊的袍袖,似是感慨地笑道:“最瞭解兒子的,果然是母后您啊!”
“這話不對。”竇太后身體向旁邊歪了歪,坐得更舒服一點,搖頭道“我要是真的最瞭解,我的蕊兒和墨兒早就承歡膝下了。”
劉啓的臉上露出絲絲苦笑,老人家固執的較起真來,還真是有點難辦啊。
對待自己母親,特別是一位掌控大權的女性,忽悠什麼的是肯定不行的。
於是劉啓就將土豆與番薯的祥瑞計劃,林子璟與林蕊蕊的意願,以及這兩人現在在做的努力都詳細的說了一遍。
“這樣啊,不願意回來麼,”竇太后一直平靜的臉上露出些許的哀傷,“果然,還是怨懟我們的。”
“母后,”劉啓也不願母親露出這麼落寞的表情。
“淇兒,我的淇公主,也不知曉她的兒女們如今是何模樣?唉,現在周邊不太平,戰火又起,亂民又多得很,一想到有可能驚擾了淇兒的女兒們,我這心啊,就揪起揪着的。”
劉啓腦後落下一滴豆大的汗珠。
“罷了罷了,我老了,弄不懂小輩們的想法了,”竇太后眼神深遠地看着遠方,“我現在啊,其實就是想有個念想,閤家歡的,享點清福啊……”
劉啓心裡一驚,母后這話大有深意啊,莫非是,只要林子墨雙胞胎回來,她就願意放權。
“母后,”劉啓的手指一顫,竇太后目光的更加深幽,她摸了一下自己的手上翡翠玉鐲,靜靜道,“淇兒是我最寵愛的公主。”
劉啓:“……母后,我會金雕送信,讓他們儘快趕回來的。”
竇太后神色不變,點點頭。
劉啓起身,給竇太后扯了一下滑落半邊的毯子,轉身,離開。
隨行伺候劉啓的是他的心腹太監高風,他也是跟着劉啓見過林蕊蕊的人。
在瞧見天子微微蹙起的眉頭後,高風甩了一下拂塵,畢恭畢敬道:“奴才去請金雕?”
“不必,還是按原計劃,等祥瑞出現再下封號讓其進宮。”
“可是太后……”
“太后只是太過焦慮了……咳,母后畢竟是個通透人,這點面子會給我的。今日她會急着說,無非是施加壓力,希望侄兒侄女能住到宮裡去。可是啊,我看我那侄兒侄女是不願意的。”
“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啊!怎會不願?”高風低聲道。
雖說伴君如伴虎,但是哪個人不想往皇帝太后身邊湊,這可象徵權利!
“有那麼一位母親,侄兒們會做出什麼決定我都不例外,”劉啓的臉色溫柔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麼暖心的回憶,又嘆了一口氣,“不過母后就是母后啊,她一是想見見自己的乖外孫,二嘛,還不是想給竇家多一份護身符麼。”
高風知道陛下只是想說說話,便沉默地低頭看着。
“淇姐姐在洛陽沒有夫家的幫襯,侄兒侄女來後,定然是會拜訪太后的,那麼聯繫上的自然是竇家。太后是明白我的,外戚,這是絕對不能退讓的問題。不過看在淇姐姐的份上,看在侄兒們的份上,我怎麼樣都會對竇家留一線。再加上竇家確實給我出了一份力,兩兩相加,我倒是不好動他們了。”
高風沉吟片刻,突然低聲道:“陛下英明,不過奴才在這裡大膽說句不要命的話,這洛陽竇家人飛揚跋扈,委實有些上不得檯面,淇公主的子女都是從外面過來,竇家人中總有一些齷齪的會嫉妒,難免不起衝突,到那時候陛下因怒對竇家做出什麼,想必太后也不會不願意的……”
劉啓眼眸一閃,臉上的神色頓時放鬆不少,說道:“小風子,不錯。”
“承陛下教誨。”
“嗯,回吧。”
……
……
千里之外的蜀城
從宿醉中醒來,林蕊蕊揉揉有些發脹的腦袋,擡眼,外面春光明媚,窗沿乍泄進一縷縷的陽光,時不時有鳥雀飛過嬉鬧的聲音,只要稍微靜下心聽一聽,就會有深吸舒暢的感覺。
三個月的時間,收穫最爲喜人的只怕是昨日吧。
昨日,當種植下去的土豆與番薯的產量徹底統計出來時,就有數個鐵骨錚錚的硬漢,面無表情,眼淚卻“刷”的一下從眼眶流下,幾次想說話,嘴脣卻激動得微微哆嗦只好沉默。
這批人,可是上過戰場斷手斷腳都不流淚的硬漢啊。
可見那高產量帶給他們多大的衝擊!
一畝地就有將近十幾倍的收穫差量!
對這些經歷過饑荒死人的戰士而言,能不激動麼。
昨兒晚上,哪怕是最嚴肅的軍士也嘻嘻哈哈地請着林蕊蕊林子璟去吃酒,林蕊蕊酒量小,只微笑不怎麼動口。而那些兵士可能是太高興了,喝着喝着情緒就上來了。
好幾個人直接跪在林蕊蕊的腿邊,一邊捶地,一邊哭喊着,“你爲什麼不早點來!你爲什麼不早點出現……”哭喊得聲音都嘶啞了。
後來才知道,這位哭得最慘的兵士的妹妹,幾年前大饑荒的時候被一個惡霸家搶走吃掉了。
林蕊蕊聽得渾身一個激靈。
突然間,她對曾經的陵城林家的怨氣又消散了一點。當年,對林家而言養活兩個人可能並不代表什麼,也並不難,但是他們願意養着,哪怕只是帶着有點作踐的賤養,也好過將他們丟出府去,不管他們的死活。
一時感慨,林蕊蕊也就貪了幾杯。
四下環顧,皆是不認識的家裝。
估計是在某位下屬或者官員屋裡吧。
林蕊蕊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又稍稍整理了一下,推開門,打算早日回去。
“公子……”兩個等候在門外的婢女見到林蕊蕊出來,一個連忙伺候上來,另外一個則從旁邊端起洗漱用具,“奴婢伺候公子洗漱……”
兩位妙齡少女一臉嬌羞的就要湊上來。
林蕊蕊頓時覺得背部一涼,這種經歷從她男裝打扮的時候,就遇到過很多次了。
或許在真正的男人看來,這種盛情的款待,享受美人暗含寓意的伺候,是一件很挑逗的事情,但對於林蕊蕊而言,這不亞於一種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