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信心之後,方媛劍勢一劍勝過一劍,層層疊疊,匯成一束又轟然炸開,彷彿那星星之火陡然燎原,又如那初生朝陽,由紅轉金,天地大亮。
這惶惶劍勢熾熱而凌厲欲要在下一刻攀升巔峰,徹底將那鬼魅遊走的獸退路封死將之本身斬成數段。
“荒火燎原”……
“魍魎問月”那個聲音再次響起,說出的話卻讓方媛的劍法出現一絲遲滯。
“‘荒火燎原’之後怎麼能接‘魍魎問月’呢?先不說如何收式轉式,現在不正是應該用下一招‘天日惶惶’將劍法推到極致,將這兇獸斬殺嗎?”方媛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那個聲音的指點剛剛救了她數次,讓她下意識地選擇相信,選擇照做。
劍光由極盛轉爲極衰容易,但要想將正在迅速展開的劍法,立時反向收縮,卻困難無,再加方媛女子之身體態嬌柔,兼且剛剛練劍之時太過激進傷了手臂經絡,這一下着實不易。
不過好在這套劍法,她練了千百遍有餘,熟極而流,尚可勉強做到。
她化作一道翩躚魅影,盡斂漫天星火,不再強攻硬戰,而是圍繞那獸畫圈遊走。纖掌之劍光不再閃耀,只隨着她的身形而動,劃出一個個圓環,圈出一片片淨土,肅穆以待,又飄忽自隱,正是“魍魎問月”。
直到“魍魎問月”之勢成形,方媛才知這次變招是多麼的有先見之明。剛剛的“荒火燎原”一式讓那隻智慧不輸常人的獸感覺到了生死之間的危險,徹底激發了兇性,根本沒有在那一招下敗退,反而展開渾身解數欲與方媛拼個生死。
只是此時的方媛已然變招,開始遊走,讓它有力無處使,一盆涼水兜頭澆滅了它的拼命之心。
“哇……”那獸發出嬰兒般的叫聲,這尚是它首次發聲,它從出現到現在,始終表現的像是個狩獵者,陰冷而沉默。可眼下,它終於露出了落入陷阱的困獸之姿。
即便如此方媛依舊沒有躁進,這次戰鬥以及剛剛的反轉,讓她觸動很大,彷彿一瞬間成長,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一點也不假。她往日裡急躁的心,沒有半絲波瀾,這麼在“荒火燎原”和“魍魎問月”之間不斷轉變,不時還以“星落湖澤”銜接一下,將那獸撩撥的沒有半點脾氣。
突然,有這麼一刻,她福至心靈,“荒火燎原”之後,沒有再變“魍魎問月”也沒有再接“星落湖澤”。
惶惶劍光攀升到極處,凌厲劍鋒過處將那隻早已疲憊不堪的獸斬成數節,血肉橫飛……
“還不算太無可救藥,起碼還是有些小聰明的。”陳安摩挲了下脣淡淡的絨毛點頭暗道,剛剛方媛的最後一招,並非他出言指點,而是其自身把握到了那一點戰機。這讓陳安心稍稍好受一些,起碼這一晚時間沒有白費,對方還是學到了點東西,沒有真成了自己的扯線木偶。
方媛呆呆地看着那堆血肉模糊的獸屍,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竟然斬殺了一隻成年的獸。儘管她剛剛與之釜戰良久,幾次險死還生,她還是覺得這一切不真實。這可是相當於化境高手的存在,竟然被連發出明勁都需要蓄力幾次的自己給殺了,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如果陳安此時站在她面前,或許會告訴她:凡人,非人,仙人,這三個境界是天塹不可逾越,但在同一境界,同屬“凡”這一級別,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九竅大圓滿被大周尊爲無敵宗師的存在也不是不會被初出茅廬的江湖菜鳥斬殺,何況是隻只會用爪牙的畜生。
當年陸承均的死向整個大周武林宣告了這一切,但方媛卻不知道,在她的認知,功力強弱是戰力強弱。她一開始只是想要保命來着,誰知打着打着跟着那個聲音沉浸了進去,自然而然的做到了這些,彷如夢幻。
那個聲音?方媛好似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卻連個鬼影都沒看見。不過她並沒有沮喪,腦海靈光一閃,跪伏在地,朝空無處一拜,高聲道:“不知哪位前輩在側,小女子失禮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陳安當然不會現身,只是靜靜地看着她表演。
良久,空氣半點回音也無,方媛咬了咬牙又高聲道:“前輩救命大恩,晚輩無以爲報,願常伴前輩左右,侍奉終老。”
聽了此言,陳安差點失笑,這可不是以身相許,而想拜師的節奏啊,什麼侍奉終老,掏老子的私貨纔是真吧。這小丫頭練武不行,小心思轉的倒快。不過想想這也正常,算沒有方家之難,好不容易有了遇,不懂的牢牢把握纔是愚蠢。而現在照方家這種情形更等於一根救命稻草擺在面前,怎麼可能不死死抓住。
不過陳安既沒打算收徒,也沒有要現身的想法,只是慧心想要佈下一棋子作爲擋箭牌罷了。因此任由方媛在那跪拜良久,失望離去。
夜已深沉,陳安獨立良久,沒有迴轉的打算,他在思索接下來的行止。
讓方家頂在前面,確是一招妙棋,不論仙門有沒有關注到這支流民隊伍都能起到障眼法的目的。但方家太弱了,能不能走到黑山城都是兩說,又能怎麼給陳安等人提供庇護。如今之計,唯有賦予他力量,助他一臂之力,才能把這張傘面撐起。
方寒太引人注目,不可行,而其他的方氏子弟既不成氣候又非嫡非長,扶起之後,難保不會生出別樣心思,惹出內亂,徒生枝節。唯有這方媛雖然練武的資質差了點,但卻是個好的切入點,這賦予力量之說,當應在她的身。
不過應當是怎樣的力量呢?陳安摩挲着脣淡青,沉吟道:“這支隊伍連內勁大成的貨色都奉爲頂尖高手,那來個真氣境的存在還不是能鎮壓一切,如此只要助其練出真氣,那不萬事大吉了嗎。”
三天成真氣有點難度,當初陳安在暗司那種環境的壓迫下,也用了月餘時間才稍有氣感。不過暗司有什麼,是一堆空洞的古籍,而現在這小丫頭身邊可是有着自己這位非人的強者指導,整整一個大境界的跨度還不能幫她在三天內練出真氣,那真是神仙也無救了。
陳安邊回憶自己當初的武道之路,邊結合當初在靈樞觀閱覽的典籍,相互應證,力求找出最佳的方案。
練武一途想要修出真氣,唯有三個方法,那便是煉體術,凝真法以及觀想圖。
煉體術是陳安自己所用的方法,這也是大多數平民武者的無奈之舉。當年他沒有高深的內功秘訣,只能用暗司的制式gōng fǎ築基,靠着錘鍊自身內勁大成化生真氣。而事實,想要煉出真氣並不一定要內勁大成,得到一部只修真氣的內功心法,便可以先修真氣,再以真氣反哺自身,達到內勁大成的境界。
用內功心法蘊育真氣的方法便是凝真法。
所謂凝真便有借假修真之意,說是真氣,其實不過是虛假的代名詞,虛假到一定極致便是真。玄門經典有“血如鉛汞,真氣化液”之說。當真血成鉛汞真氣成液了?不然,若真是血如鉛汞一般粘稠,真氣化晶化液,那整個人還不是肌肉硬化了,練動都動不了,談何與人爭鬥。
“血如鉛汞,真氣化液”只是一個喻,要點在於血如鉛汞之重,氣如晶液之固。這個“重”和“固”便是習練武道所凝聚的武道真意。
當然,真氣也不全然虛假,他通過煉氣秘訣的呼吸吐納之法,搬運周天,行鍛鍊之事,錘鍊壯大。如人煉體一般,每日打熬力氣,舒展肌腱,身體越發強壯,而搬運周天,氣行河車以此壯大氣機也是一個道理。只不過一個練真,一個練虛,一個看得見摸得着,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罷了。
人有精氣神三才,煉體術的着手點便是人身精血,鍛鍊身體便是強化精血,精血強健必然氣力強大,氣力強大又能照生神明,神明在亦能遲緩精血衰敗,由此循環不息。這便是修煉的真正奧秘所在。
而凝真法則由強化氣力着手,通過呼吸吐納收攝天地間遊離能量壯大自身,又通搬運周天之法,由內而外反哺精血,由是精氣強健神明照生。看似與前者截然不同,實則道理不變。
人身有三才,修煉一途,既有從壯大精氣的方向入手之法,自然有着從神明入手之策,觀想圖便是其的代表。許多武學典籍開篇便有“閉目冥心坐,握固靜思神”一說,這其的“思神”便是修煉神明的意思。
與用呼吸吐納之法收攝天地間遊離能量不同,這種修煉方法直接以一部觀想圖案,將自身氣血想象成奔涌的長江大河,將自己的一拳一腳想象成隕星墜地。
有人會覺得,你想象出來的東西有什麼用?其實不然,自我想象便是一種自我肯定,類似一種靠催眠cì jī自身變強之法,古有神打之術亦是如此,觀想出的東西加自我肯定必氣勢相隨,不同凡響。
打個方,好像一人當官,大權在握,口含天憲,言出法隨,時間日久,必有官威成形。這種官威看不見摸不着,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可卻能實實在在地對周圍的人產生影響,使人畏懼,讓人不自然地在其面前低了一頭。雖有人喊出“人不求人一般高”,沒必要去怕去懼,但實際喊出這句話的人他自己心已然懼怕了,喊出這句話不過是爲了給自己壯膽罷了。
這官威是一種勢,而有勢必先有氣,以觀想圖煉氣之法便是這麼個原理。
三才修煉之法,不拘泥於武道,天下無論仙神妖魔各種修煉之法都逃不出這個藩籬。任何修煉之術都可以歸納在這三種方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