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紫月笑了笑,道:“原來閣下在意的是容貌,好,稍等片刻。”說着,她喚過門外的侍女,將一應梳妝之物擺在了她的面前。
當着燕凌宇的面,赫連紫月戴上了白皙的人皮面具,一番描眉塗抹之後,再戴上一副墨黑的假髮套,長髮飄飄,便宛然是妙齡佳人。
整個化老婦爲佳人的過程,燕凌宇看得目瞪口呆。
赫連紫月裝扮一新後,重又看向燕凌宇,道:“閣下所聽說的,便是這樣的一張臉吧?”
燕凌宇點點頭,心裡卻不禁犯起了嘀咕。赫連紫月若是狂傲之人,又怎肯以假面目示人?若是如此,和那些沽名釣譽之徒又有什麼兩樣?看來,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今日一見,便知赫連紫月和傳聞中的,全然不同。若真正的赫連紫月貪圖錢財,唯利是圖,哪又和那些普通的謀士有什麼區別?他又何必費盡心思去拉攏?
如此一想,再看向赫連紫月那張巧笑嫣然的面容,便覺得分外地厭煩。
他站起身,道:“赫連前輩,我突然想起今日有件事急需處理,在下先告退了,改日再來造訪。”
他逃一般地離開紫月學院,走出門口時仍心有餘悸,生怕赫連紫月賴上了他,非要跟他一同回北越。直到走出了很遠,他纔對着身後的隨從說道:“去市井之中查探一番,看赫連紫月來越徹後,有沒有做什麼事。查實以後,儘快來報!”他倒要看看,赫連紫月究竟是不是真的如傳聞中的那般睿智,又是否替越徹做了什麼利國利民之事,若沒有,赫連紫月這般空有虛名之人,不要也罷。
殊不知,他離開紫月學院後,赫連紫月卻是一臉輕鬆,她看着一臉懵懂的胖呆呆,先是揭掉了臉上白皙的面具,緊接着又拿掉了那層佈滿皺紋的假面,重又露出的,是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
胖呆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肥嘟嘟的手支着腦袋,問道:“師父,你爲什麼要扮成那個樣子啊?”
赫連紫月微微一笑,道:“世人啊,皆對傳聞中的事物抱着超出尋常的好感,總是願意把她想的很美好。而當他真的見到了,卻發現全然不是他想象的那樣,自然會失望無比。這就是期望越高,失望也會越大的道理。更何況,我又如此醜化自己,讓自己跟他所聽說過的赫連紫月截然不同,這樣,他又怎麼會再打我的主意呢?只不過,這個人並不好糊弄,想必他還會去市井之中打探我做過什麼。看來,自打來越徹以來,我刻意的藏拙,終於要派上用場了。”
胖呆呆不樂意地嘟起了嘴巴:“師父,你在說什麼?爲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
赫連紫月笑着拍了拍她的腦袋,道:“呆呆不用懂這些,呆呆只要每天好好吃飯開開心心的就可以了。好了,你去玩吧,師父要去辦正事了。”眼下,她該去完成沅天洛的囑託,讓楓惜聲入宮一趟了。
一個時辰後,御書房內,走進高大的宮殿,楓惜聲一眼就看到了穩坐在桌案後的沅天洛。這位傳聞中年少登基的女皇,此刻正微擡雙眸,鎮定自若地看着他。
該有的禮數自然是不能少,尤其是在摸不清對方的底細的時候。或者說,在某種程度上,他還有求她。他對着沅天洛躬身施禮,道:“見過陛下。”
沅天洛看着楓惜聲,神情專注,好像是透過他,隔着久遠的歲月,看到了另一個人一般。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聽聞楓大人年少英才,十四歲時便已官拜東越丞相,那時便與南宮逸塵相識,不如今日就爲朕講一講你所認識的南宮逸塵,可好?”
楓惜聲不明白沅天洛意在何處,可他沒有理由不講。他點點頭,道:“好。既然陛下想聽,我便一一道來。我十四歲爲相,上朝的第一天,剛走到金鑾殿門口,便有一桶糞水兜頭而下,弄髒了我嶄新的衣袍。我正準備找那始作俑者,他便已經咯咯地笑着走到我的面前,開始奚落我。那一刻,我便記住了那個僅僅到我胸口的六皇子。此後數日,我與他頻頻相鬥,到最後卻是惺惺相惜。或許你不會想到,彼時那個頑劣不堪的六皇子,會成爲今天的南宮逸塵。一別數年,他竟像是完全變了個人。想來,他的改變,是因爲你吧……”
楓惜聲說到這裡,沅天洛出聲打斷,道:“不要說現在,只說從前。朕現在想知道的,只是從前的他。”
楓惜聲嘆了口氣,接着說道:“好,那就只說從前,從最開始談起吧。六皇子的母妃,是陛下的寵妃。倒也不好說是母憑子貴還是子憑母貴,總之大家都知道的是六皇子的母妃享盡陛下寵愛,六皇子亦是榮寵有加,甚至陛下在上朝的時候都會將六皇子抱在膝上。他睡着時,陛下更是令朝臣稟報的聲音小一點,生怕驚着了六皇子。六皇子雖然頑劣,今天燒了這個嬪妃的衣服,明天扔了那個妃子的首飾,有一次甚至出格地將皇后娘娘的寢殿燒了個精光,卻還是沒有得到過陛下的半分責罰。那時,東越不少人都猜測,總有一天陛下會立六皇子爲太子,讓他掌管這東越的天下。然而,就在六皇子八歲那一年,陛下竟突然下令處死了六皇子的母妃以及她的母家。六皇子氣急,跑到金鑾殿上將正在上朝的陛下罵了個狗血淋頭,爾後便離家出走了。當時,長公主殿下正在月徹,六皇子便找了來。此後的事情,想必陛下您也都知道了。”
“楓大人這次來,就是爲了將南宮逸塵帶回去麼?”
楓惜聲嘴角上揚,道:“陛下爲何不認爲我是爲了赫連紫月而來?”
“若赫連紫月去了東越,你楓惜聲又該如何自處呢?即便是你東越陛下讓你想方設法將赫連紫月帶回去,你也不會這麼做的。畢竟,作爲一個聰明人,絕不會做讓自己的地位受威脅的事情。”
沅天洛的話,一針見血,說得楓惜聲無言以對。的確,這正是他心中所想。他和赫連紫月所做的,同樣是謀士的事情。若是赫連紫月去了東越,他的地位必然會受到威脅。每個人都是有私心的,楓惜聲自然也不例外。
轉瞬,沅天洛開口道:“楓大人此來,想必是爲了南宮逸塵吧。只不過朕有一個疑問,十四年來你東越陛下對他不聞不問,怎麼現在卻要他回去?”
“殿下現在之所以不願意回東越,便是因爲陛下曾經的狠心。只是,當初做那個決定,陛下又何嘗忍心呢?只是兒女私情再大,終究是大不過這家國天下。殿下可以狠心不回去,可陛下卻不能對他置之不理。這些年來,陛下一直都在關注着殿下的消息。之所以沒有將他帶回去,是因爲東越內部各個皇子明爭暗鬥,陛下實在是不忍心讓六皇子也捲到這些事情中去。在陛下心裡,這也算是彌補當年對他的傷害吧。想必您應該明白,我此次前來帶殿下回去意味着什麼。”
沅天洛點了點頭,道:“放心,朕會讓他跟你一起回去的。”
楓惜聲想起南宮逸塵的性子,不禁有幾分擔心:“只是,殿下向來我行我素,恐怕不會聽別人的意見。”
“楓大人不必擔心,朕自會安排。保準到時候南宮逸塵與你同回東越,只不過,你今日來見朕這件事,不要讓南宮逸塵知道。包括你今日對朕所說的這些話,朕都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一點,請楓大人務必做到,若不然,朕不介意殺人滅口。”
楓惜聲點點頭,道:“陛下所言,楓某記在心中,今日之事,絕不會向第三人吐露。”
說完,楓惜聲竟雙膝跪地,對着沅天洛行了跪拜之禮。末了,他直起身子,對着沅天洛說道:“楓某代我東越陛下謝過陛下。”那看向沅天洛的眼神中,竟帶上了幾分敬意。
沅天洛擺了擺手,神情裡掠過幾分悽愴,道:“楓大人言重了,此後,東越仍是我越徹的大敵,東越陛下南宮行雲,仍是我的殺父仇人,這一點,不會變。”
“您有所不知,那把匕首雖然是經由我東越陛下的手刺進了南楚衡的身體,但是背後卻是南宮赫玉在暗暗使力,那匕首上的毒也是南宮赫玉做的手腳。”
聽了之後,沅天洛的神情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說到底,我父皇終究是死於你們東越人的陰謀詭計之中,不管是南宮行雲還是南宮赫玉,這筆血海深仇,我都記在東越頭上。更何況,你們與南宮赫玉,真的就能脫得了干係?前幾日他突然失蹤,只怕也是你楓大人的手筆吧?”
楓惜聲不點頭,也不搖頭,只說道:“陛下放心,這件事我東越一定會給出一個說法來。楓某告退。”
沅天洛看着楓惜聲離開的背影,久久不語。
楓惜聲回到驛館之後,他帶來的這一小隊的血衣衛的統領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見他回來,忙上前稟報道:“楓大人,慕容熙和慕天雲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