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沒有絲毫光亮的世界之中,陰冷的海風帶着淡淡的鹹腥味道從四面八方吹拂而來,給了桓因一種久違的熟悉感覺。
這種感覺源自修魔海。
多少年了,桓因已經不知道多少年都沒有體會過當下這種感覺。他突然覺得,此刻那海風雖然陰冷,但刮在自己的身體之上,卻讓得自己的心裡是暖暖的。
能夠回到修魔海上真好。
作爲一名魔修,桓因現在本該有這樣一種感覺,想來之前那些逃離而出的魔修們也應該有這樣的一種感覺吧。
然而此刻,由於他手中抱着一具逐漸變涼的軀體,所以他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好。他的臉上有的只是愁容和慌亂,甚至還有一些害怕。
神識驟然大放,桓因很快就將四周的一切都分辨得一清二楚。看現在這情況,桓因和桓書並沒有與“遁”組織的諸多道友一樣被傳送到同一個地方。或許是由於他們在逃離之時那漩渦已極不穩定,所以傳送之力出現了偏差吧。
沒有能夠與組織的道友匯合,桓因略微感到有些失望。不過現在,他也沒有功夫在這個問題之上留太多的心,所以他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與桓書已經被完全孤立的事實。
現在桓因和桓書所身處的這個島,是一個不知名的小島,小到桓因神識一放,便可以輕易將整個島嶼的情況都籠罩而進。而通過桓因的觀察,他發現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個島嶼應該是一個荒島,不但杳無人煙,而且就連植物也沒有。有的只是一些低矮的山丘和不多的嶙峋怪石。
“被傳到這荒島上,不知是福是禍。”這樣想着,桓因很快就落到了地面之上,並且掃出了一塊乾淨的空地來,將桓書小心翼翼的放了下去。
wωω▪ttκá n▪℃o
屈指一彈,一小團天外流火出現,緩緩飄動到了桓因和桓書的上方,將一片漆黑的世界照亮了一些。
或許是感受到了那突然出現的溫暖光芒,桓書一直緊閉的眸子顫了顫,表明着他此刻還留有一絲生機。不過,饒是天外流火的紅,此刻照在桓書的臉上,卻也依然只能顯露令人心寒的煞白。
“桓書兄弟,你感覺怎麼樣?”瞧着桓書的樣子,桓因的心中滿是愁苦。現在的他有修爲,有丹藥,可是卻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救治桓書。因爲桓書的道基已經完全毀了,修爲和丹藥再多,也尋不到根,所以對桓書沒用。
聽到桓因的問話,桓書努力掙扎着睜開了眼來,然後他瞧了一眼四周的情況,突然強笑到:“出來了啊,薛兄弟,還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相見時說的話嗎。只求同出,絕不獨活,現在我們可是當真一起衝出來了啊。”
桓書一邊說着,一邊卻是不斷的咳血,而且氣息也是越來越微弱,看得桓因的心越揪越緊。
重重的點了點頭,桓因說到:“兄弟,既然出來了,就要好好活着,你說是不是?”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桓書說到:“當初,我們說過在走出地獄之前……絕不獨活。現在,我們出來了,薛兄弟,你自由了!”
“不!你我之間的情誼,豈是一個鬼域就能囊括的?我們還要一起去這修魔海上闖蕩,一直在一起,永遠也不會分開!”桓因聽出了桓書話中的意思,連連搖頭,眼眶也開始漸漸的泛紅。
“你肯定有什麼秘法能夠保住自己是不是?桓書,你現在需要我做些什麼,快告訴我,我馬上幫你做!”激動之下,桓因接着說到。
只可惜,桓書卻是搖了搖頭:“秘法,已經被我用完了啊。薛兄弟,能夠認識你真好,你是我這一生認識的第二個最親近的人了。我也不想離開你,或許……或許有緣,我們還會相見的。”
桓書的言語,越來越顯得無力。而桓因聽着他的話,一顆心也是越發的感到冰冷。
終於,點點的淚水從桓因的眼中滑落。多少年了,桓因已經多少年都沒有哭過。可是這一刻,當他不得不眼睜睜看着自己兄弟離去時,終於還是沒能忍住。
努力的伸出了手來,桓書將桓因臉頰之上的淚水擦去,然後他笑着說到:“我認識一個人,他也跟你一樣的有情有義。我此次來,本是想要找他,誰知道誤入了那鬼域……不過還好,在鬼域之中我認識了你,這一次我也不算是白來了。”
“他是誰,叫什麼名字,你可有什麼東西要交給他嗎?兄弟,你告訴我,上天入地,我必然幫你尋到他!”桓因的聲音帶着哽咽,卻是如同發誓一般的對桓書說着。
搖了搖頭,桓書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下去,轉而說到:“薛不平……應該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還有你的樣子,應該也是喬裝過,對不對?”
進入鬼域的魔修,爲了保護自己,不少都會選擇改換妝容,也爲自己臨時想一個假名,這是很正常都是事情,而桓因自然也是在進入鬼域的時候如此做了。所以,對於桓書能夠猜到這一點,桓因並沒有感覺到奇怪。而且,其實桓因知道桓書恐怕早就猜到這一點了,只是在鬼域之中,他沒有點破罷了。甚至桓書他自己也有可能用的是假名,樣子也改換過。
而到了現在,桓因已經沒必要再對桓書隱瞞什麼,於是他在桓書話音落下以後便重重的點了點頭。
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桓因卻依舊微笑着說到:“待會兒,你就能見到我真正的樣子了。現在,能讓我看一眼你到底長什麼樣嗎?”
桓書的要求,是一個極爲簡單的要求。然而,此時此刻他提出這個要求,卻是有着訣別的味道,就像是此生的最後一個要求一般。
於是,桓因眼中滑落的淚水更多,哽咽着再次點頭。然後,他靈力涌動,漸漸將無面的力量第一次真真正正在進入鬼域以後一點不剩的撤了開去。
英俊而堅毅的臉龐時隔多年,再次出現在了地獄之中。而那眉心之上如同亙古不化的英氣,也在這一刻因爲桓因修爲的提升而更加濃郁了幾分。
“桓書兄弟,其實我也姓桓,我叫桓因。”看着眼前就快要不行的桓書,桓因覺得自己不僅僅想告訴他自己的名字,還想要跟他說好多好多的話。只是,他與桓書之間恐怕沒有那個緣分了。
得見桓因的真容,桓書卻並沒有像桓因想象之中那樣顯露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而恰恰相反的,桓書在這一刻就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般,之前還掛在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而且眼睛逐漸睜大,似有話要說,卻一時被噎住一般,沒能說得出口。
看見了桓書顯露的異樣,桓因頓時一陣錯愕,連忙問到:“桓書兄弟,你怎麼了?”
不斷瞪大的眼睛牢牢的盯着桓因的臉,桓書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而在他的臉上,漸漸顯露出極爲複雜的表情。其中有不可置信,有激動,有驚喜,還有着比之前更多的悲傷。
“你說……你叫什麼?”桓書終於是發出了聲音,這一次他的聲音之中再沒有了之前那樣的平靜。彷彿對於死亡他可以從容面對,可這一刻卻不知是有什麼事情刺激了他的心,讓得他心神激盪。
“我叫桓因,木亙桓,因果的因,桓因!”桓因焦急的看着眼前的好兄弟,不斷的重複着自己的名字。
而在他說完以後,桓書終於是再次笑了起來。而這一次,他笑得極爲燦爛,彷彿這一笑能夠奪取天地的光華一般。
再次努力的探出了右手來,桓書將之伸向了桓因的臉,然後開始細細的撫摸。而他的聲音,也是再一次的帶着激動傳出:“找到了……找到了啊。”
完全沒有聽明白桓書言語之中的意思,桓因連忙問到:“桓書兄弟,你找到什麼了?”
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桓書不斷的摸着桓因的臉,就像是對這張臉有着極強的眷顧一般。然後,他再次說到:“嫁夫隨夫……所以……所以……所以我姓桓!”
說完這句話,桓書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讓得桓因甚至都會感到癡迷的笑容。然而下一刻,他的雙眼卻是毫無徵兆的閉上,右手也是從桓因的臉頰之上重重跌落。唯獨留下那迷人的笑意,靜靜的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