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因臉上的表情變得越發古怪了起來,甚至連張濤的表情也開始有些不自然了。不爲其它,只爲誰會拜自己呢?
然而他們兩個這副模樣落在守城衛士的眼中,其意思就有些不好猜測了。是覺得不該拜皇祖像?不願拜?還是不屑拜?
不管是哪種情況,衛士心中最後自然而然的得出了一個結果來:這兩個人對皇祖像不敬!
不多時以後,再次對桓因和張濤說話的,就不止剛纔那一名衛士了,而是全部十二名守城衛士聚到一起,臉上顯露出明顯的戒備,齊喊到:“還不快拜!?”
這一喊,自然是立馬驚動了所有過路的人,就算是之前沒注意到桓因和張濤這兩個“異類”的,如今也都把目光投了過來,不停的打量。
最終,在那高高的城頭之上,一名老者探出了頭來,皺眉觀察半晌以後,見桓因和張濤終究是沒有動作,一個命令立馬發佈:“對皇祖不敬,把他們兩個給我拿了!”
十二名衛士雖然沒有一個能看透桓因和張濤的修爲深淺,可他們心中都清楚,對皇祖不敬,乃是整個青州城的第一大罪,決不可饒恕。所以,他們執行捉拿桓因和張濤的命令,不會有半點兒遲疑。
齊齊一聲大喝,十二個人直接就圍成圓圈,朝桓因和張濤包夾過來。桓因和張濤苦笑着對視了一眼,身形一晃,那些把目光和神識都鎖定在他們二人身上的修士便頓覺眼前一花,人已沒了蹤影。
二人消失處,點點精芒散出,同時朝着十二名守城的衛士和城頭上那老者飄去。他們有心想要躲避,可根本躲不開,被精芒擊中以後,精芒就沒入了他們體內。
然而讓他們意外的是,這精芒卻並不是某種攻擊,而竟是一股強大到他們根本不能理解的滋養力量。這股力量,立馬讓他們的修爲開始突破,爬升了起來!
十二名衛士的修爲,只在一瞬之間,便全部提升兩個層級。
至於那城頭上的老者,他原本修爲已達天衝大圓滿。由於對敵受傷,道基受損,此生再也突破不得,纔來當這守城的統領。可是這一刻,那一小點兒精芒力量竟然直接修復他的道基,更讓他的修爲一舉突破,踏入到了極境!
“那兩個人是誰?”老者和守城衛士同時大驚,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
然後,便有一個聲音迴盪在他們的耳畔:“多謝你們的守護了。”
再然後,他們聽到一名站在城下的孩童傳出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娘,剛纔那個穿白衣服、白頭髮的叔叔,跟咱們的皇祖長得好像啊。”
……
身形一晃,桓因和張濤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身在了一條熱鬧的街道之上。不過他們並未真正現身,旁人自然也看不到他們。畢竟剛纔他們也算是壞了這青州城的規矩,沒有拜桓因的雕像,強闖進來。他們怕自己再現身被發現了,多有不便。
“直接找到韋潛龍那小子,與他見上一面就行了,反正我在這裡也沒其他故人了。”桓因心中是這麼想的。
然後,桓因擡眼一看,臉上頓時就出現了極爲燦爛的笑容。
“沒想到隨便一閃,竟然是稀裡糊塗的來到了這裡啊。”桓因自語了一句。
張濤此刻雙眼放光,看着周圍川流不息的人羣,看着那些擺攤吆喝的商販,看着那些翹個二郎腿高談闊論的茶客,問到:“公子,這是什麼地方,你很熟悉嗎?”
桓因看着張濤一臉驚異的樣子,心想他一個地獄來的修士,沒見過凡人,更沒見過凡人的鬧市,如今突然見了這麼多新鮮東西,驚詫興奮倒也不奇怪。於是桓因笑呵呵的解釋到:“這裡是一個菜市,是凡人買賣米糧肉菜的地方。你看那個阿婆,她賣的那叫西瓜。還有那位大爺,他賣的那個叫大白菜。至於那邊那位大漢,他賣的應該是牛肉。”
張濤驚歎連連:“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不過我看他們吃的這些東西,似乎也不怎麼講究,不少都是才殺出來的肉,才從土裡挖出來的菜。凡人吃東西,都這麼隨便嗎?”
桓因搖頭到:“張老,這個你就不懂了。我們仙家,根本沒有吃飯這個說法,吃東西那都是待客,是禮數,也是講究。而凡人吃飯,那是爲了生活,一天三頓,一頓也少不得。所以,這市場上賣的東西,不是咱們仙家那種精挑細選出來的極品。不過那些東西賣相雖然一般,可你不知道,真正的美味,恰恰源自這些土生土長的東西啊。”
張濤一臉詫異:“原來是這樣啊,今天真是長了見識了。看來這凡人的飯菜,我也得嚐嚐纔好,不然人間這一趟可就白來了。對了公子,那些人喝的到底是什麼茶,爲什麼我明明看起來很普通,可他們一個個喝了以後快活得跟天仙似的?”
桓因說到:“這你又不懂了,凡人喝茶,文人高士喝風雅,武林高手喝氣度,三教九流喝世間百態。那些人,他們雖是三教九流都有,可一碗茶,幾句話,這世間的新鮮事兒和百般奇聞,那都融進去了。他們喝的是茶,品的卻是人世百態,你說他們能不快活嗎?”
張濤神色一凝,低低自語到:“原來凡人的境界這麼高啊……”
來到這裡,桓因是打心底裡高興的。因爲對於他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個許久沒見過的菜市,更是一個他極爲熟悉的菜市。
在人界的數十年之中,阮姝姝總是手挽着他,來到這菜市之中買菜買糧。在這裡的每一寸土地上,或許都留有他們二人的足跡。
一抹感慨自心底發出,桓因帶着雙眼放光的張濤在這菜市之中追尋往昔的足跡,良久以後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張老,陪我到那邊去看看吧。”桓因說到。
張濤發覺了桓因這邊越發明顯的惆悵,問到:“公子,是不是想起什麼傷心事了?”
桓因說到:“你還記得桓書嗎?”
張濤點了點頭:“阮仙子有絕色姿容,應該是天界的仙女吧?”
桓因說到:“我和她,就是在那邊的巷子裡做了好幾十年的凡人夫妻。往昔種種,當真是歷歷在目。”
張濤沒有再說話了,而是默默點了點頭,跟隨桓因走了過去。張濤心中是高興的,因爲有關桓因自己的私事,桓因從不對旁人說起。此刻雖說觸景生情,可依桓因的性子能對張濤說,這代表桓因已經真正把張濤當成了身邊的人,親近的人。
越走,人越稀少。一直從菜市口走了出來,再前行不到三十丈距離,桓因發現這裡人都快沒有了。
這一段路,在桓因的記憶之中是綠柳巷子和菜市的連接道路,從來都是熱熱鬧鬧的,除非遇到菜市收了市。那爲什麼現在這裡人這麼少,而且隱隱有着一抹凝重氣氛,就彷彿是臨近皇城一般?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當桓因遠遠的看到站立在綠柳巷子口邊把守的四名護衛時,他終於似乎明白了什麼。
“該不會又是因爲我吧?不過潛龍向來以民爲天,又知道我生性隨和,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情啊。”這樣想着,桓因和張濤終於悄無聲息的來到了綠柳巷口,站在了那幾名護衛的面前。
以桓因和張濤的修爲,那四名護衛自然是根本看不到他們的。而當桓因擡頭望向巷口的牌坊時候,便看到了牌坊上的三個大字:皇祖巷。
“還真是因爲我。”桓因搖頭苦笑。隨即他又看了看那四個筆挺站立,一身黑衣勁裝,如同隨時可以動手殺人的護衛,臉上的苦笑慢慢變成了微怒。
這綠柳巷子名字改了也就罷了,看這樣子還被封了起來,把街坊鄰居都趕走了。如今眼前護衛又一個個殺氣騰騰,這哪裡還是桓因記憶之中的那個自己生活過多年,平凡度日的凡城小巷?
“人沒了,名字也改了,生機全無,一點兒回憶也找不見了!這小子他到底在做什麼,竟然爲了我,把世代紮根的街坊們都趕走了,真是不像話!”桓因有些氣不過,心想韋潛龍難道登上高位久了,就不是當年那個可以爲了人民劫富濟貧的熱血青年了?若是那樣的話,這個徒弟他不要也罷!
“走,張老,我們去看看這巷子被弄成了個什麼樣子。”一甩袖袍,桓因氣呼呼的擡腳走進了巷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