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是桓師叔公,桓師叔公回來了!”在接收到桓因問候的瞬間,紫胤宗女弟子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激動了起來,聲音的音色也略微有些變了形。
有關於幾百年前發生在桓因身上的一切,這女弟子倒是私下打聽到過一些,當時還不禁爲桓因感到悲哀和可惜。所以如今,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桓因竟然還能有回來的一天。一個死掉的人,一個下了地獄的人,竟然能夠回來!
紫胤宗女弟子的聲音不小,被不少旁人聽到。不過,即使現在所有人都想知道桓因到底是誰,可畢竟時隔幾百年,若非當年見過桓因,如今又有誰能想到現在的銀髮青年就是當年那已經在千步梯上一飛沖天的人物?就算是另外兩個紫胤宗弟子,由於他們是在桓因死後才加入紫胤宗的,所以連他們也根本想不出桓因的身份。
大家都只是看到桓因與那紫胤宗女弟子和善的打過招呼以後,就又繼續往上,根本沒有絲毫停留的兩階一跨,超越了過去。
沒有掙扎,甚至連停歇都沒有,自始至終都沒有。這個讓天下所有修士都痛苦不已的千步梯,在桓因的腳下卻是如同平地一般。
從始至終,都沒有人能夠理解桓因到底是怎麼做到當下的一切的,更沒有誰能夠明白,桓因所懷揣的是一種怎樣可怖的意志力。唯獨剛剛那知曉了桓因身份的女弟子,她終於明白了一些。特別當她想到地獄的可怖時,她覺得發生在桓因身上的一切似乎真的能夠找到合理的解釋。
輪迴地獄,本是一種莫大的懲罰。可在桓因這裡,懲罰變成了歷練,成爲了讓他變得更加深不可測的磨刀石。
能借輪迴磨礪自身,借地獄苦厄鍛鍊壯大,這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旁人詫異連連,驚歎不已,而身在千步梯上的桓因卻是一如之前的疾行如風。彷彿只是幾個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經站在了九百多階的位置上,距離那最後的終點已然不遠了。
不過到了這個階段,饒是以桓因的定力和意志,他也再做不到一次跨越多階,而是隻能一步一階,速度降低了不少。
只是,沒有誰會覺得桓因終於還是不行了。甚至恰恰相反的,能夠在最後一百階上還一步步穩穩的走上,面色始終平靜如水,腳步始終沒有遲緩半分,那被所有人覺得是比之前都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
因爲所有人都清楚,千步梯的最後一百步,就猶如是那日出之前的黎明,雖然已經接近光明,卻恰恰是最黑暗、最難熬的時分。不少意志堅強的修士,本有可能加入紫胤宗,卻在最後一百步被徹底打敗。這最後的一百步,可算是千步梯上的終極考驗。
要說不吃力,那是不可能的。要說不痛苦,那是假的。此刻桓因身處千步梯的最後一個階段,雖然依舊步履穩健,泰然自若,可他的臉上已經悄悄掛起了汗水。也唯有他自己才清楚,現在他到底承受着多麼恐怖的壓力。
不過,任何事情都是相對的。對於桓因來說,這千步梯的壓力比起他在地獄遭受的種種痛苦還是差了一些,所以這種壓力就沒有資格讓他露出半點兒頹勢,更不可能將他擊垮。
“嘭嘭嘭”的響聲不斷,卻唯有桓因自己能夠聽見。因爲他把骨骼遭受重壓的響聲都給強壓在了體內,隱而不發。這不是桓因要裝腔作勢,而是他能夠通過這種方式來讓千步梯的壓力更恐怖,從而達到鍛鍊自身的目的。
就這樣,沒有意外,卻是今天最大的意外。沒過多久以後,從桓因開始踏上第一階以後也一共沒過多久,桓因終於踏在了千步梯的最後一階上。
他的面色依舊平靜,他的脊背依然筆挺,他的雙手始終揹負,他的氣魄撼動人心!
回頭望了望自己走過的路,也讓所有人都深深記住了那張英氣勃勃的俊俏臉龐。然後,桓因沒有猶豫,再次跨步,完全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之中。而在他消失的瞬間,張濤和白奎也一併消失無影。
兩人一虎顯露身形,已然是踩在了一片厚實的雲朵之上。腳下軟綿綿的,而若是略微朝着旁邊眺望的話,能夠看到的是純淨的藍色天際背景。
桓因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所以他並不會感到有絲毫的不適。而且就連白奎也與桓因一樣,已經習慣了紫胤宗的縹緲。唯有張濤第一次進來,所以好奇之下不斷張望。
很快的,桓因看到了三個人。這三個人,是一名女孩兒和兩名老者。
女孩兒看起來只有十歲出頭的樣子,扎着一雙小辮兒,眼睛大大的,樣子很可愛。而那兩個老者,一個道骨仙風,筆挺站立,如同一把經過了千錘百煉的天劍,深不可測。而另一個,則是顯得有些邋里邋遢,腰上甚至還裹着一個有些破爛的皮裙,臉上黑漆漆的一塊一塊,彷彿纔剛剛煉器煉炸了爐。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物,同樣的打扮,同樣的相遇。時間在這一瞬間似乎是回到了幾百年前,那時候,我還是一名小小修士,卻有幸與你們結識。
如今世事變遷,物是人非,連我都已經完全不同。可你們還是一樣站在那裡,任憑時光如梭,兀自不改,等待仿若日夜期待。
桓因愣住了,對面那三個人也愣住了。或許在他們的心中,已經早就把今日的再見推演過了千萬次。可當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們終於還是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甚至是該露出怎樣的表情。
一股衝動憋在了桓因的心坎兒上,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可桓因卻偏偏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形式爆發,或者說他怕自己沒做好,把好不容易得到的今天給辱沒了。
對面的三人顯然也有着一樣的衝動,尤其是那渾身髒兮兮的老者。不過,他們或許也與桓因有着同樣的擔憂,於是爆發不出來。
侷促,無所適從,桓因和對面那三個人的身上都在這一瞬間表現出了他們從來都不曾表現過的氣質。彷彿這一刻修爲通天他們成爲了凡人,被心中淤積許久的感情逼得不知所措。
然後,他們四個的臉上都同時出現了極爲複雜的表情。在這表情之中,蘊含的情緒之多,簡直難以言表。
張濤自認識桓因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桓因如此的情緒化。而他不知道的是,或許對面那三個人已經有好幾萬年都沒有如此情緒化了。
終於,桓因臉上的複雜達到了極致,他胸中的衝動再也按捺不住。於是他上前一步,就想要拜下。
然而在他的對面,那三個人的動作卻是要更快一些。只是,他們的複雜沒有變的更加深重,而是在一陣死命的壓制過後,逐漸淡去。然後他們都換了一副鄭重其事的面色,對着桓因齊齊一拜到:“見過帝尊!”
帝尊?陌生的稱呼卻是讓桓因很快反應過來,眼前的三人竟礙於自己的真正身份,強壓心中激動,鄭重見禮。
他們的稱呼很恰當,因爲他們不是天界子民,不能稱桓因爲“主”,於是稱“尊”。他們的語氣很鄭重,仿若凡人中的外交使節見到了另一國的皇帝。
簡簡單單的“帝尊”二字,講究太多,禮數滿滿,卻包含了太多的條條框框,如同千萬屏障,把桓因和眼前三人的距離無限拉遠。
雙眼頓時就紅了,桓因“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深深一拜:“紫胤宗不肖弟子桓因回來了。見過靈精子大長老,見過廣成子大長老,拜見恩師!”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眼前三人都知道,桓因還是那個桓因。當年的紫胤宗弟子,如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