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71 壯懷激烈
二十年來,皇帝一直沒有荒廢過弓馬武藝,所以身體素質不算很差,昏迷了兩日之後終於醒轉,醒來之後他還懵懵懂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想撐着身子坐起來,卻感到胯下一陣劇痛。
皇帝下意識的伸手一摸胯下,雖然不是空蕩蕩了無一物,但也比往常少了一些重要的物件!
龍顏狂飆,已經不是用大怒可以形容的,他抓起身邊一切能拿動的東西向太監們砸去,大吼道:“你們對朕做了什麼!”
小太監們本來因爲皇帝醒來而綻放的笑臉只維持了一秒鐘就被皇帝的狂飆所摧毀,又不敢躲閃,只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陛下,保重龍體啊。”
不到片刻,曹少欽聞報趕到,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道:“陛下,情勢危急,不得不如此啊,請陛下體諒!”
狂怒之時的皇帝哪裡顧的那些,他認定是這幫太監合謀暗算自己,將自己變成和他們一模一樣的閹人,以此滿足他們陰暗變態的心理,皇帝乃是天下之主,萬民之主,哪能受得了這種屈辱,他抓起放在牀頭的藥碗狠狠砸在曹少欽頭上,曹少欽竟然毫不躲閃,鮮血從額角留下,眼淚也從眼角流下:“陛下,奴婢萬死!總比外面那些奸臣賊子來的忠心。。”
正在此時,外面一陣喧譁傳來,人聲鼎沸,還有兵器相擊的聲音,皇帝急問發生何事,曹少欽道:“陛下昏迷不醒,命懸一線,那些大臣宣稱國不可一日無君,要殺掉奴婢,重立新君。。”
皇帝龍軀一震,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曹少欽聲淚俱下解釋道:“陛下那日服用仙水之後便上吐下瀉,昏迷不醒,高燒不退,傷口感染化膿,郎中來把了脈,說是時日無多了,除非……奴婢本不敢做主,但此時那些外臣已經鬧將起來,奴婢實在是無奈,無奈啊!”
說着,曹少欽老淚橫流,磕頭不止,額頭都磕破了,皇帝冷眼看着他,不像是在表演,仔細思量起來,情勢如此危機之下,即便自己是清醒的,面臨是保命還是保卵的抉擇,怕是也會做出和曹少欽一樣的選擇。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皇帝忽然醒悟過來,那瓶仙水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個禍根,不知道那個妖人在上面做過什麼法術,以至於別人服用了可以包治百病,自己服用了卻頻臨死亡,還有,他依稀記得仙水的正常顏色應該是藍瑩瑩,晶瑩剔透毫無雜質,可是自己服用的卻是淡灰色,還有絮狀雜質。。
報應啊,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上天註定的報應,我害了他的性命,搶了他的老婆,殺了他的臣子,現在他留下的仙水害我失去了兩顆睾丸,這就是報應!
想通了這一點,皇帝也就釋然了,看着曹少欽的目光也和善了一些,他問道:“是誰在外面鬧騰?”
曹少欽心中一鬆,知道最危險的時候終於過去,他回稟道:“是那些文官們,得知皇帝病重,便吵嚷着要面聖,要知道陛下病在何處,奴婢以爲陛下的病根不宜宣揚,便拒絕了他們,這些亂臣賊子們便誣陷奴婢作亂,說什麼要殺盡閹黨清君側。。”
說到這裡,曹少欽潸然淚下,看來是承受了極大的委屈。
皇帝默然,說到底還是曹少欽最忠於自己啊,宦官們身體殘缺,和正常人有所不同,別管他們混的再有權勢金錢,也比常人矮一頭,那些低級宦官,甚至死了都不能進祖墳,即使如曹少欽這樣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大太監,也不過是皇帝的家奴而已。
宦官和外臣最本質的區別是,宦官只忠於皇帝本人,不像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外臣,胸中想着國家社稷,皇帝在他們心裡就只是一個符號而已,死了一個再立一個便是。。
外臣可以擁立新君,可以投降,能力大點的甚至可以取而代之,從古至今這種案例數不勝數,他們的選擇是多樣化的,可是作爲太監就沒有那麼多選擇了,他們是閹人,沒有後代,也得不到臣民真心的擁戴,所以根本沒有謀朝篡位的可能性,別管是指鹿爲馬的趙高,還是唐朝那些能隨意廢立皇帝的宦官,自己本身都做不了皇帝。
想到這裡,皇帝對曹少欽的所作所爲也就理解了,作爲皇帝的私人附屬物,只要老皇帝駕崩了,不管是新皇即位還是改朝換代,他們都難逃一死,尤其是曹少欽這種曾經權傾朝野,得罪了無數人的大太監,只要離開皇帝的庇護,只有死路一條,而且還會死的很慘很慘。。
所以,曹少欽必定會想盡辦法保住皇帝的性命,甚至甘願冒着閹割皇帝的風險,被皇帝處死,總比被外面那些亂臣賊子分屍來的好。
兩顆卵子隨風而去了,即便華佗再世也接不上了,對這一點皇帝很釋然,因爲這不是曹少欽或者任何人的罪過,而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那位死在自己手上的前朝皇帝的安排。
自己本是一個混跡市井的私鹽販子,每天打架鬥毆,吃酒耍錢,渾渾噩噩,即便是趁着天下大亂,起兵造反,也不過圖的是一個富甲一方的前程,能混到面南背北,九五至尊,已經是逆天了,兩顆卵子,換來二十五年的帝王位,也無悔了。。
更何況,自己早有了一大幫兒子,雖然已經死了兩個,但還有兩個,另外妃子肚裡還懷着一個,即便這些兒子都不成器,老二和老四也能再生一大幫孫子,老張家並不存在絕後的問題。
唯一受損的是皇帝的尊嚴,不過這是可以彌補的,把知情者全部殺掉便是。
這些念頭,在皇帝腦子裡不過是電光火石的一閃,他沉聲道:“老曹,現在局勢如何?”
曹少欽道:“洛陽一戰損兵折將,但還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官軍還有數萬精銳,保住徐州一線沒有問題,關鍵是那些外臣需要安撫。。”
皇帝沉吟一會,忽然問道:“李伯升哪裡去了?”
曹少欽咬牙切齒道:“李伯升得知陛下昏迷不醒之後,便領着本部兵馬回湖廣去了,奴婢猜得不錯的話,這廝是要擁立楚王的兒子爲帝,三分天下呢。”
跳樑小醜,不足爲慮,皇帝鄙夷的一笑,又道:“外面那幫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們又是吃了什麼豹子膽,敢和你內廠提督叫板?”
曹少欽道:“回陛下,他們敢亂,正是因爲有錦衣衛的支持。”
“文海?”
“陛下明鑑!”
事實再次證明,健全人不如宦官忠心,這個文海是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此時竟然不和皇帝站在一頭,皇帝陰沉着臉點點頭,道:“老曹,陪朕出去。。”
曹少欽堅定的點點頭,指揮左右給皇帝披上龍袍,攙扶着坐在輪椅之上,推到了行宮的中門。
這裡人山人海,大批文官試圖衝擊宮門,侍衛們拼死堵着大門,但又不敢武力鎮壓,那是因爲文官們背後站着的是錦衣衛,動起武來誰也撈不着好處,至於禁軍將領們,和閹黨不是一路人,但也和文官們尿不到一個壺裡去,所以選擇了中立。
正在聒噪之時,一聲皇帝駕到驚呆了所有人,皇帝出現了,一如往昔那般威嚴冷酷,文官們傻了眼,在他們的猜測中,皇帝已經被閹黨下藥害死,哪知道竟然還如此生龍活虎。。
其實他們不知道,皇帝臉上塗了一些胭脂,已掩蓋慘白的臉色,站在門樓之上也是硬撐着的,每一分鐘都很艱難。
皇帝的出現使這場亂局頓時煙消雲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皇帝沒有處罰任何一個人,就這樣輕描淡寫的過去了。
錦衣衛提督文海誠惶誠恐,找了個時機向皇帝坦承了自己的錯誤,說被奸人蠱惑,又因沒見到皇帝,所以纔會派兵協助那些文官。
皇帝一笑置之,事實上他也不懷疑文海的忠心,扶他起來就是爲了平衡曹少欽,過去是這樣,將來也不會改變。
皇帝的寬容大度,讓文臣武將們心中一寬,同仇敵愾對付賊軍,因爲皇帝傷重引發的危機就此結束。
但是細心的文海注意到,還是有大批內監和宮女無緣無故的消失了,應該是被秘密處決掉的,皇宮裡的規矩就是這樣,殺一個人不是因爲他有罪,而是因爲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
到底皇帝昏迷期間出了什麼事情,文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此事過後,他明白自己的資歷尚淺,和曹公公不可比肩,還是收斂一些,兢兢業業幹好本職工作爲妙。
兩日後,燕王殿下從京師趕到了,他是接到了大臣們的八百里加急,得知父皇傷重不能視事,興沖沖緊急趕過來準備接管大權的。
父皇性命危在旦夕,燕王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反倒隱隱有些興奮,他本來就是要當太子的人,因爲種種機緣巧合沒等當上皇儲,現在因爲四弟遠在幽州,自己坐鎮京城,距離較近,爲了儘快找一個有分量的人來壓制曹少欽,所以才選擇了燕王。
徐州城就在眼前,已經可以看見城頭上招展的大旗了,燕王張承坤一勒馬繮,橫刀立馬,心潮澎湃,他即將在這座千古雄關中接管天下了。此時此刻,他的心情用四個字可以形容:壯懷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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