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飛倒是好性格,足足和劉姐談了半個多小時,就連劉姐都有些不耐煩,頻頻向門口望去的時候,少女終於姍姍來到。
“實在過意不去,”少女望着林逸飛的眼神有些歉意,“我才安排好爺爺和弟弟住的地方,讓你久等了,劉姐,多謝你。”
劉姐站了起來,笑了笑,“和我還這麼客氣幹什麼,我還有事,剩下的你就自己處理吧。”本來想起身走開,突然想起了什麼,低聲在少女的耳邊說的兩句。
少女好象有些詫異,聽到劉姐說完微微點頭。
劉姐向林逸飛打個招呼,轉身出門,望着劉姐的背影消失不見,少女扭過頭來,有些歉意的望着林逸飛,“林醫生,害你久等,不好意思,還不知道你的大名。”
“我叫林逸飛,不過慚愧的是,我並不是個醫生,見習醫生也不是,”林逸飛苦笑道:“剛纔爲了看病,只能那麼說,不然我怕劉姐都不會讓我進入車廂。”
少女有些吃驚,“你不是醫生,那你怎麼會看病?”突然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唐突,“對不起,我說的是你會看病怎麼會不是醫生?”
林逸飛心中暗想,你這兩個說法好象沒有什麼區別,“我只是愛好而已。”
“愛好?”少女微笑道:“你這麼說豈不是讓很多人汗顏。”
林逸飛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做過多的探討,“對了,方小姐,對於老爺子的病……”
他正在猶豫如何措辭,少女已經大大方方的說道:“我叫方雨桐,大家都是年輕人,你叫我雨桐或者小方都行,”看着林逸飛點點頭,又道:“林醫生……哦,林先生,”少女笑了起來,“稱呼你逸飛不會介意吧?”
林逸飛笑了起來,“名字無非是個代號,你怎麼稱呼都好。”
“那好,逸飛,你說自己不是醫生,但剛纔我聽劉姐說你是錢叔夏老中醫的弟子,不知道這個是不是真的?”方雨桐望着他的眼神有些期盼,上天柱山遊玩不過是個幌子,剛纔她木然記得林逸飛在火車上做的診斷竟然和幾年前一個奇人說的差不多。
只不過她幾年前只是聽到家人提及,印象不深,等到林逸飛走後,她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後才突然記起,當初爺爺比較倔,那個奇人給他開藥的時候,他還很是生氣,認爲自己身強力壯,何須服藥,這才一笑了之,沒有想到沒過多久,也就是兩年前的夏天突發一場大病,差點要了爺爺的性命,不過那個奇人以後再也沒有見到,讓他們竟然無處找尋。
“我認識他。”林逸飛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如果說錢醫生是他的弟子,估計別人也不會相信。
“那你現在要去哪裡?上天柱山旅遊?我們也是來這裡旅遊的,不如結伴同行,你認爲如何?”少女追問道。
她關心林逸飛的行蹤還是爲爺爺的身體考慮,雖然潛山有醫院,可是爺爺畢竟是來這裡遊玩的,剛纔小睡了一會,醒過來的時候,堅持不住院,自己好說歹說的,這才把爺爺先送到賓館休息,只是這麼一來,既然有了昏厥的先例,難免沒有下次,這纔是她竭力想留住林逸飛的原因,少女雖然年輕,可是已經發覺林逸飛這個人並不簡單。
“我倒無所謂。”林逸飛笑道:“只是怕老爺子嫌我。”
“怎麼會。”方雨桐見他答應了下來,高興非常,“你還沒有和我爺爺聊過,等到你和他熟識了,你就會發現其實他是個很好相處的老人,他有的時候還和孩子一樣,就和雨曦,也就是我弟弟還能玩在一起。”
林逸飛笑笑,不置可否。
方雨桐抿嘴一笑,內心有些喜悅,“逸飛,謝謝你。”
林逸飛提起了揹包,站了起來,“和我在一起,你說的最多的兩個詞一個是對不起,一個就是謝謝你,只是拜託你不要這麼客氣,不然我可真的受不了要走了。”
方雨桐‘噗嗤’一笑,“怎麼說你也幫了我的大忙,謝謝是應該的,不過你如果真的是去天柱山旅遊,我倒是一個好的嚮導,因爲這裡我可不是第一回來過。”
林逸飛心中一動,“那麼說我還要真要麻煩你一下,不知道現在的天柱山還是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座山。”
方雨桐笑道:“這麼說你也來過這裡?”
林逸飛表情有些異樣,“我的確來過,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也不知道到底改變了沒有。”
少女並沒有察覺他言語中的深意,還以爲他指的是小的時候來過,所以記不清楚,又怎麼會料到他指的是八百年前。
二人邊走邊談,出門找輛計程車,“我爺爺和弟弟都先去了賓館,那裡離天柱山不遠,登山的時候也方便。”方雨桐解釋道。
“別是太貴,不然我可住不起。”林逸飛笑道。
“剛纔已經給你定了一間,你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方雨桐也笑了起來,“還算半個醫生,我們怎麼好意思在讓你破費,你能肯賞臉我們已經身感榮幸。”
雖然這麼說,不過看她早就做了準備,可見對約請林逸飛同行已經勢在必得,“你是江源市的?”少女和林逸飛並肩坐在後排,等到的士啓動後,突然問道。
“你怎麼知道?”林逸飛倒有些奇怪。
“我知道錢叔夏醫生是江源市的,所以這才猜測,”少女扭頭望了林逸飛一眼,“對了,你剛纔說不是醫生,那你現在哪裡高就?”
“我還是個學生,”林逸飛笑了起來,“浙清大學新聞系的。”
“浙清大學新聞系的?”方雨桐明顯愣了一下,“那有個人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突然搖搖頭,“我想你多半不認識,他到浙清沒有多久。”
她好象認定林逸飛多半不認識那人,也沒有再說,林逸飛卻也不問。
二人沉默下來,林逸飛扭頭望向車外,只見公路兩旁的山脈綿延起伏,蒼翠一片,目光遊離不定,似乎在找尋什麼。
方雨桐本來只是覺得林逸飛不一般,這個時候偷看他的側臉,卻覺得這個人好象有些古怪,總像有心事的樣子,從她這個角度看來,林逸飛或許並不能算是英俊,只是那種氣質在同齡人中實屬罕見。木然腦海浮出另外一個人的影子,不由苦笑。
“這裡其實已經算是天柱山的餘脈。”方雨桐打破了車裡的沉靜,“天柱山方圓很廣,共有四十二峰,十八嶺,五十三洞,十六巖,七關,八池以及四十八寨等等名勝以及許許多多的古蹟。”
“你都去過?”林逸飛饒有興趣的轉過頭來。
方雨桐搖搖頭,“這些地方一一瀏覽,那不要幾個月,我也只是聽說過而已,去的也是一些已經開發的地方,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陪你一塊逛逛。”
林逸飛笑笑,“那你去過的地方不妨給我介紹一下。”
“我也記不得那麼多,”方雨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上次來這裡也是幾年前的事情,不過我爺爺對這裡情有獨鍾,每隔幾年就會來一次,以前是我爸爸陪他,今年我爸爸不想去,才讓我跟爺爺一道的,恩,爸爸是有事,你可別對我爺爺說我爸爸不想去,”少女狡黠的笑了笑,“不然回去後,我爸爸又要捱罵了。”
林逸飛笑笑,“我象多嘴的人嗎?”
方雨桐上下看了他半晌,搖搖頭道:“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天柱山南坡稍緩,北坡陡峭,一般遊人都是從南坡登天柱山的,逸飛,快看,看到半山腰的野寨了嗎?”
林逸飛扭頭望去,突然一愣,神色彷彿有些激動,只是面向車外,方雨桐並沒有發現,只是興高采烈的介紹道:“那裡有樑朝古剎乾元禪寺。寂覺古塔,黃庭堅讀書亭還有石牛溪摩崖石刻,到時候我會帶你上去看看,對了,上面還有漢武帝拜岳臺,那個地方可是鳥瞰天柱山全貌的地方。”
“那就麻煩你了。”林逸飛已經恢復了平靜,緩緩道。
“不麻煩,”方雨桐又道:“我也想看看呢,說是陪你去,其實是讓你陪我……當然還有我爺爺,你也知道,老人家腿腳不好,萬一有什麼不好過的地方,還要你幫忙的。”
少女好象覺得剛纔所說的讓人容易誤會,畫蛇添足的解釋道。
林逸飛並未注意,“我記得再上去好象有個馬祖洞,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當然還有了,”方雨桐笑了起來,“再上去有個馬祖庵,對面就是馬祖洞,不過馬祖庵還有點看頭,那個馬祖懂黑漆漆的,裡面也沒有什麼的,我當時只是在洞外看看,很多人還上裡面合影留念呢。”
林逸飛淡淡道:“那本來只是個修身養性的地方,太奢華了,不如去住賓館。”
方雨桐點頭道:“不過我對馬祖此人知道不多,只記得好象有個磨磚成鏡的典故好象是說他的。”
林逸飛點點頭,“你說的不錯,磨磚不能成鏡,坐禪豈能成佛,只不過事事若有計較,已落了下乘,坐禪坐禪,只要心中有佛,坐禪有何不可?”
“你倒還象個和尚一樣,說的滿有禪機呢。”方雨桐眼中滿是笑意,“不過怎麼看你都不會成爲個和尚。”
“爲什麼?”林逸飛不由問道。
“因爲你好象是個感情蠻豐富的一個人。”方雨桐打趣道:“和尚不是得斷絕七情六慾嗎?”
林逸飛笑笑,卻不言語。
“馬祖洞再向上攀登數百米的陡坡,就到了海拔千米左右的青龍澗。”方雨桐把知道的統統賣弄了出來,“從那裡看過去,真的是眼前一亮,都說天柱山是峰無不奇,石無不怪,洞無不杳,泉無不吼,這幾句話大有道理。”
“青龍澗對面應該叫做飛來峰吧?”林逸飛強忍內心的激動,只是自己都覺得語氣有些怪異。
方雨桐卻顯然沒有留意,就算髮覺,也只是以爲他故地重遊,難免有些激動,“不錯,飛來峰是天柱山的第二高峰,那是一座幾乎沒有裂縫的巨大花崗岩山峰,巍然屹立,最奇怪的是峰頂有一塊扁平狀的大石,直徑足足二十多米,高有三米,彷彿天外飛來的樣子,別人都是奇怪,不知道到底什麼原因。”
“天外飛來的?”林逸飛突然笑了起來,“爲什麼沒有人猜是人扛上去的。”
“你別嚇我,”方雨桐也跟着笑了起來,“那麼大的石頭,要有人能扛上去,那也是個外星人,絕對不會是地球人的。”
她沒有注意到林逸飛的笑容有些譏誚,繼續道:“不過那塊石頭除了大,也沒有什麼好看的,倒是遠望峰海有如飛虎,獅子,青蛙,月牙的,頗爲好看,青龍澗西行也有很多古蹟,一路上的石頭是給我印象最深的,比如什麼‘仙人擊鼓’,‘金雞振翅’,‘蝸牛石’什麼的,你見了一定喜歡!”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喜歡的都是這些花巧細微的東西,林逸飛自從聽到飛來峰後,心中竟是少見的激動起來,他來到這個時代以來,除了開始有些意外,情緒激動外,一直控制的很好,只是這個時候竟然又忍不住內心砰砰的大跳起來。
這裡埋藏着他的記憶,埋藏着他的過去,八百年的時間雖然漫長,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不過算是浪花一朵,很多慷慨激昂的故事只如大海中浪花朵朵,雖然壯闊,終究湮滅,只有數峰清苦,對望黃昏,綠水無情,流淌寂寞。
“逸飛,快看。”方雨桐突然伸手向車外指道:“快看,那就是天柱山的主峰,你在想什麼呢?”她看着林逸飛突然沉默下來,忍不住問道。
林逸飛心頭一震,擡頭望去,只見一峰獨立,如倚天長劍般插向雲霄,聳立在一片峰海之上,盡顯孤獨!
“我只是在想,”林逸飛望着遠遠的山峰,眼中光芒閃動,“青山若是有情,發現白雲蒼狗,變化無常,當身邊所熟悉的一切離自己而去的時候,它會不會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