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離開後,黑衣人的殺氣更重。招招都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圍攻範燦的三個人,圍攻於清的七個人,十把長劍變成了瘋狂的毒蛇,一次又一次地衝擊着對手的防線。
面對對手強大猛烈地攻擊,於清尚能從容應對,短劍刺、斬、攔、擋,一招一式都顯示着絕頂高明的手段;縱使敵人的攻擊狂風暴雨陰狠毒辣,也無法破開於清短劍織成的防禦。
旁邊的範燦就沒那麼從容了,一對一尚能靠着高明的劍法佔得上風,即便是面對三人也能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但這一切很大程度建立在對手有所顧忌的基礎上。
而此時,小玉離開,肯定是去求救,若不能在救兵趕來之前將範燦於清斬於劍下,他們此次的行動基本算是以失敗告終——於清的功夫依然駭人聽聞,其師神醫夫婦的高明不言而喻!若是失敗,不但是損失兩名或者更多精英的問題,更是會對未來行動造成巨大的影響,這句不是他們所能接受的了的!
所以小玉走後,殺手的嗜血本性徹底散發出來,無所不用其極。包括自己的性命。
玉山風揚劍固然妙絕天下,但範燦所學畢竟有限,而且身中劇毒,極大地影響了靈活性;一對一時可以攻守兼備,面對三人的包夾圍攻,只能勉強抵抗——況且他之所長並非是劍;對手的瘋狂進攻很快便打亂了範燦的防守!
其實到了這個份上,範燦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極力的對抗;只是他的腿腳不便,剛剛將一個對手罩在劍下,另兩邊的殺招已然夾擊而來,不得棄招回防——還沒到完全喪失希望的境地,他不是殺手,不會做出兩敗俱傷的舉動。
殺手毫無忌憚,範燦奮力抵抗,玉山風揚劍已然到了極爲陌生的第七招“青山綠水共爲鄰”,山環水水繞山,山水一體,靈動和穩重並存;劍法之中有山勢有水意,極爲華麗精妙,可是此時只能慢騰騰地被舞出來,範燦根本沒有力量去發揮出這一招的巨大威力。
“燦燦,快走!”
於清無時無刻不在注意着範燦的情形,見他落於下風,被敵人的逼的手忙腳亂,全身多處受傷,趕忙提醒他離開;若是照此下去,範燦極有可能飲恨於此。
範燦何嘗不知道自己危險。繼續留在這裡只會讓於清分心,但此刻的他已是有心無力。且不說三名對手瘋狂似的打法已然壓制住了他,絕不放他離開;即便是無法壓制他,他沉重似鉛的腿腳和身上的七八道傷口也很難走出此地。
範燦的內息被刺骨的寒氣擋住,根本無法通達奇經八脈,只能勉強護衛着丹田和五臟六腑不被劇毒侵擾;想要驅毒,卻是無能爲力;所以此刻的範燦如同沒有內力的普通人,緊緊靠着一股子天生的力氣揮動長劍和敵人周旋。
知道於清擔心,卻不敢分心回話,範燦全力地抵抗着三個殺手瘋狂的進攻。
於清試着闖出劍陣,但這劍法極爲精妙,七個殺手被陣法連爲一體,一動全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七劍其法,於清每一次都是在與七人同時對招——這七人不但有江湖一流高手的伸手,更有普通江湖人身上所沒有的那股無所不用其極的凜冽殺氣。於清左突右衝,終是無法突破這幾人的圍截;她曾試圖帶着劍陣移向範燦那邊,但是稍有動作,便被對手悍不畏死的攻擊給攔了回來。
玉清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範燦被牢牢壓制住,岌岌可危,卻無能爲力。
三個殺手狂風暴雨般的攻擊讓範燦幾乎喘不過起來。若非他的體質特異,百毒不侵,只是空中的離魄寒光霧就讓他已經死了百次,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範燦的四肢和周身越來越涼,全身的血液都在冷卻;唯一欣慰的是,無論劇毒在別處如何肆虐,卻始終沒有突破五臟六腑的彷彿,那股神奇的內息穩穩地守護者範燦的最後一點生機。
一前一後兩柄長劍朝脖子和腰間刺來,範燦將身軀勉強固定在地上左臂保持平衡,右手長劍“仙人指路”“回望長安”兩招齊出,擋開了兩柄長劍外加兩個撞過來的巨大身軀。
就在範燦出招抵抗的同時,那名曾對範燦產生懼意的殺手動了,他的眼裡冒出了決絕和冷酷,低吼一聲,右手長劍“撥草尋蛇”,閃電般攻向範燦的下三路,左手擡起,迎向了範燦的左拳。範燦不敢怠慢,手腕猛翻,長劍豎立,一招“醉翁依杖”,斬向對手的左臂,想逼迫此子撤招回防,哪知道殺手毫不顧忌將要遭受斷臂之厄,長劍不改,依舊斬向範燦雙膝。
“砰!”
“啊!”
殺手左臂被齊肩斬下,空中的離魄寒光霧入侵,當場昏厥過去。不到半柱香世間全身便蒙上一層寒冰,很快死於非命,。
範燦拼勁全力擡腳飛踢敵人手腕,由於殺手斷臂在前,鑽心的疼痛瞬間抽乾了他胳膊上的力氣,到了範燦跟前時只剩下了慣性力量,雖然劃傷了範燦的小腿,卻並沒有傷及筋骨。
小腿的疼痛伴隨着穿過寒氣,直達頭腦,範燦眼前一黑,腳步不穩,跪倒在地;靠着長劍支撐,纔沒有匍匐趴下。
“燦燦!”於清驚呼。
範燦和對手硬拼的時候,其餘的兩個殺手趁同伴牽制對手,再次聯手殺上來,長劍如蛇,橫掃範燦項間。範燦咬牙揮劍擋開致命合擊,卻怎麼也無法躲開對手的飛踢。
“砰!”
後面殺手的左腳狠狠地蹬在了範燦背上,將範燦踢出去一丈多遠;另一人緊追而上,長劍高高擡起就要取範燦性命。範燦長劍脫手,全身乏力,已然無物退敵,就要以雙臂血肉之軀迎上對手的長劍。
“不要!”
遠處的於清驚呼一聲。手中短劍猛然甩出,硬生生地突破七劍的合圍,在殺人之人回身抵擋之前,刺入了他的背後,透胸而出。
於清擲劍解了範燦之危,她自己卻陷入了巨大的危險之中,七柄長劍根本不是肉掌可以抵擋的,況且還有數不清的暗器!
“清姑娘!”
範燦大喊一聲,從屍體身上抽出短劍,向於清擲去;與此同時,攢盡全身的力氣。向着劍陣奔去,想要以死爲於清打開一條缺口。
只是此時的年輕人已經是強弩之末,不但扔出的長劍被擋了下來,他本人也被劍陣之外剩下的唯一殺手給死死的攔住。
範燦小腿受傷,身體的平衡已然很難保持,勉強抵抗着對手的進攻。
於清被逼的手忙腳亂,當日神醫送她和小玉每人一柄短劍作爲護身之用,但是於清的這柄從未用過,因爲在這世間幾乎沒有人願意對這麼一個救死扶傷的小神醫無禮。這是於清唯一的武器。
數次遇險,壓力越來越來,於清當機立斷,選擇了突圍——突圍尚有一線生機,圈子中只能被動挨打,早晚要被困死。
玉掌連連揮動,幾道罡風迫開身邊的敵劍,於清嬌叱一聲,拔地而起,向後倒翻而去,七柄長劍全力壓上,無數暗器同時打來。
就在此時,路邊的大樹上再現敵蹤,於清的身子剛剛躍起,兩柄金絲大環刀呼嘯着從天上斬來,而雙刀之前,一張大網率先罩了過來。鐵網罩天,大刀輔之;長劍鋪地,暗器逞兇,於清纖細的身子猶如暴雨中的花蕾,躲無可躲。
“清姑娘!”
範燦一聲怒吼,使出了十二分力氣,一劍將眼前的對手迫開,發瘋似地朝七丈之外爬去。
於清並未被敵人的天羅地網嚇住,向後倒翻本就是她的誘敵之計——早在小玉離開的時候,她便發現了敵人的存在;這些人一直不出手,她也不在意;但是棄劍之後,她被迫突圍,就必須考慮這些人的突襲。
當範燦連跑帶爬趕過去三丈有餘時。於清上升的身子突然借勢一折,橫移出兩丈有餘,重新折了回來,躲開了鐵網和雙刀的覆蓋範圍;而後再次提氣,想要避開七劍和身後的暗器。
範燦正要喝彩,形勢再變,當於清剛要落地,身子尚在半空時,半空中再次出現了兩名黑衣刀客,他們直接用鐵絲封死了前路,一左一右攔住了於清的閃路,刀法之猛,比前面的那些劍客有過而無不及。
玉清前路被封,頭頂被封,身後被封,腳下七柄長劍追殺,而且身子尚在半空,兩次改變方向,已然無處借力。更甚者,敵人全身是毒,根本無法正面接觸。
範燦再次被對手攔住,幾乎絕望。
周圍的鳥兒早就被激烈的打鬥驚得四散,除了刀劍破空聲,林子裡靜的可怕,空氣凝固,沒有風聲,本是明媚的陽光,到了這裡突然變的慘白,再也不見溫暖,而代之以寒氣。
這裡已然沒有一絲初夏的味道。
於清清秀的小臉上閃過一絲決絕,左腳點右腳,拼盡全身的力氣,在此躍起一丈有餘,躲開了腳下的七柄長劍,迎向了左側狠辣的大環刀。
殺手講究的是不擇手段一擊必殺,大都是選擇便於偷襲的武器,如長劍短刃暗器劇毒等,很少有人會選扎眼的金絲大環刀——這兵刃呼啦啦亂響,選擇用它的殺手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裝傻子迷惑敵人,另一種就是對自己的功夫有極大的信心,一擊必殺!
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外人無法人得知,因爲見過他們使刀的人都死了,死人自然不會去亂說的。
這四個使刀之人顯然不需要裝傻子迷惑敵人。
“燦燦小心!”
範燦失神而望,手上一緩,對手的長劍已經順着臂彎刺了上來;於清全力躲避的同時,忍不住大聲喊道。
就在這微微失神之間,對手的大刀已在眼前,於清銀牙一咬,雙掌分擊,左掌拍向刀身,右掌掃向身後的暗器。
“砰!”
大刀被拍開,於清則借力向範燦躍來,一掌逼退和範燦對敵的黑衣人,落在了範燦身旁。
“快走!”於清抓起範燦就要離開。
範燦正自慶幸於清突圍,突然覺得伊人的小手冰涼,心中一動,朝於清背後望去,看到伊人香肩上滲出的鮮血,心中大慟——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
於清無法抵擋離魄寒光霧的侵襲,全身都在瑟瑟發抖。
想起於清棄劍救自己時的決絕,範燦心中一熱。
“清姑娘,你快走!”
範燦甩開於清,撿起長劍,就朝十三名殺手衝去。
“回來!”
“姑娘,一切都因範燦而起,累你受傷!”
“閉嘴!跟我走!”
“不行,帶着我咱們都走不掉!”
於清執意要帶着範燦,範燦斷然拒絕!
殺手們一擊不中,飛速把二人圍在了中間,範於二人爲寒毒所侵,已然無力離開。
“範燦無悔!但絕不能讓這些混蛋唐突了姑娘!”
範燦心裡默唸着,拄劍緩緩站了起來。玉清見狀,從地上撿了把劍。
十二名殺手,八劍四刀,快速移形換位,刀劍穿插,重新組成一個殺氣四溢的陣法;兩劍一刀按天地人三才組成一個小組,四個小組擺出四相陣,把二人緊緊地圍在中間。
“十二人,幽冥十二谷,幽冥谷的人滿身邪氣,可這些人只有殺氣!”
四相陣撒發出了巨大的寒氣,範燦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驅走自己腦子裡無意的猜測。
“殺!”
一聲暴喝,十二名殺手齊齊朝中間殺來,範燦和於清背靠背站在中間,全力的抵擋着。
每次都要面對兩劍一刀的攻擊,尤其是那柄大刀,幾乎有千鈞之力,範燦的虎口在滴血。
於清的身子越來越涼,手中的長劍慢慢遲鈍起來。
五個回合之後,範燦的劍被重刀擊飛,再也無法抵擋兩柄長劍的襲擊。
“敢!”
於清擋開身前的攻擊,轉身救援,堪堪將範燦救於劍下。
範燦失去了兵器,被於清死死的拉住,二人只能靠着於清手中的長劍苦苦支撐。
三個回合之後,於清幾近脫力,長劍被擊飛,用手臂幫範燦擋了一劍之後,慢慢地倒下。
“吼!”
範燦看着女孩兒蒼白的勉強,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
“燦燦,快走!”
女孩兒全身冰涼,緊緊地咬住牙關,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無法說出話來。那雙天下最美麗的眸子漸漸失去色彩。
範燦跪在地上,緊緊地抱着於清,雙眼赤紅,嘴角的的鮮血涔涔而下。
牡丹園初遇、楓林晚易容、風雪寒鯉、小店夜談……
往昔的一幕幕從範燦眼前閃過,這是唯一看透自己悲傷的女子,這是最能讓自己感到親切的女孩兒,這是那個爲自己棄劍的女孩兒!
想起前日種種,範燦感覺自己將要最珍貴的東西。
天道不公,昨日相知,欣喜若狂,今日卻要眼睜睜地看着伊人先自己逝去。
撕心裂肺之痛,巨大的悲意讓範燦產生了無限恨意!
不甘!不甘!不甘!不甘!
範燦仰天怒吼,喉間一苦,一口鮮血噴出。
“血債血償!”
狂暴的範燦將伊人慢慢放下,突然站起,怒吼一聲,朝左側的大刀抓去。
“噗!”長劍穿透了範燦的左肩,巨大的疼痛讓範燦幾欲昏厥,
“吼!撒手!”範燦將刀身抓在手裡,右手血流如注,狠狠地踢向大刀的主人。
咔咔嚓嚓一陣響,黑衣人回防的左腿被範燦直接踢得粉碎,血肉分離。
範燦的突然發狂,讓對手心驚膽戰。
他的內息神異,爲了徹底驅除毒素,一直在蓄力準備,默默地和寒毒僵持着;但此時,範燦心如滴血,若癡若狂;內息隨主人心動,瞬間改變了對抗方式,猛然和刺骨的寒毒融合到一起,想要將之吞噬,此地空氣中滿是寒毒,一熱一冷兩股氣息糾葛交纏,霸道的像是決堤了的黃河,直接透過奇經八脈,咆哮着涌向了全身!
若不發泄,範燦必將爆體而亡!
長刀在手,汪洋一般的刀意讓人絕望,無邊的悲意,無盡的憤怒,充斥着整片天地。
方圓二十丈之內盡被刀意籠罩,十六名令中原武林聞風色變的殺手如同狂風暴雨下的枯葉,再也無法保持殺手的冷酷,他們不明白——永遠沒機會明白了!
這路刀法乃是在佛門境地時,被佛心日夜薰陶而生。當是範燦的心境起伏很大,先是目睹了雙魔殘酷殺人,後又沉浸在少林的莊嚴肅穆中數日,大起大落,心有所感,乃創此六路刀法;招招精妙絕倫,處處留人一線生機,可以退敵,但絕不會傷人性命,有佛之大慈悲之意。
但是佛是魔只在一念間,於清的生死不明讓範燦硬生生地偏離了本心!
嚮往昔信念的左邊踏出一步,正大平和的刀法徹底變成了狂暴殘酷的奪命使者,如沸騰了的黃河水,只剩下了狂暴,瞬間斷絕了敵人的所有生機。
這一切
只爲卿狂!
自踏入江湖之後,範燦從未殺過人,甚至從未生氣過殺人的念頭,封丘如是,清水園如是,洛陽如是,濟源如是,縱然敵人如何的兇殘,如何的卑鄙,他從未想過要奪人性命!
封丘激戰郭信劉晨殺人,他心中驚慌,不知所措;鳳飛飛殺人之後,他扼腕嘆息;蓬萊四美殺人後,他心有慼慼;遼東雙魔殺人如屠狗,他於心不忍;黑衣殺手殺人如草芥,他驚怒交加。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他堅信生命是值得尊重的。
但今日,這些人必須死!
願爲卿狂!
往日的種種心念堅持,惜時的點點美好期望,都在於清倒下的那一刻瞬間破碎!
只爲卿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