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路被攔,香兒停下步子。答道:
“這位公子見諒,我家小姐和範公子有約在先;公子若是有事的話可以改日再來,我家小姐定然歡迎大駕!”
柳逸看着範燦,微微冷笑道:
“有約在先,哼!據柳某所知,秦姑娘來這聽雨樓之後,尚未出門見客,怎地會與這廝有約?姑娘不是在拿話敷衍我等吧?”
燕軻也道:
“聽說秦姑娘芳蹤後,燕某即刻趕來,在外面等了一個多時辰,從未見姑娘與何人有所音信,他是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周圍的人見這邊爭論起來,紛紛望將過來,聽燕柳二人說話,均有幾分的鄙夷,尤其是無拘無束的遊天龍更是對身邊的女伴指指笑笑,似在評點着什麼好笑的事。起初左楓並不知道範燦的身份,只是微微詫異有人得秦紅袖之邀,搶得先機拜見天下第一名姬;後來聽到此人便是範燦,眼裡閃過幾分詫異,分出幾分的注意力放在這邊。千輕盈只是坐在一處大青石上,只是瞟了範燦幾眼,並未在意;直到燕柳二人說話,才勾起了她的興趣。
和燕柳二人相近的那個錦衣少年面不改色,靜靜地看着這邊的情形,眼裡偶爾閃過幾分玩味,不知在想些什麼。
範燦於清並肩而立,面色淡然,不想理會這等無禮之徒,只是平靜道:
“燕三公子,別來無恙?”
燕軻冷冷地看着範燦,帶着幾分的不屑,冷哼道:
“哼,假惺惺!別以爲是清姑娘的師兄,是神醫弟子,就目中無人,就看不起天下英雄!”
範燦聞言,不由笑道:
“這話從何說起?難道範燦有幸拜入師父門下,有幸得秦姑娘之邀,就必須目中無人,必須看不起天下英雄嗎?這種邏輯怕只有閣下這種天才纔有!範燦望塵莫及,佩服佩服!”
不遠處傳來遊天龍的笑聲:
“範老弟,你身前的那位對於‘天下英雄’有着自己的獨特理解,他所謂的英雄指的就是他自己!哈哈,他說的看不起‘天下英雄’,其實就是責怪老弟看不起他!”
此話一出,院子傳出一陣低笑。燕軻被二人說的面紅耳赤,對遊天龍大喝道:
“你這yin賊,純粹胡說八道!”
遊天龍豈會懼他,只是笑道:
“說的對,在下就是在胡說八道——所以你可不要當真,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天下英雄’!你們燕家能當得起天下英雄的人物不少,尤以燕二俠爲最!但是閣下……嘖嘖,差的遠呢!”
衆人紛紛點頭,燕荊義薄雲天,衆人景仰;這燕軻與其兄卻是天上地下。
燕軻惱羞成怒,就要上前與遊天龍動手,被手下緊緊拉住,最後把罪責全丟在了範燦身上,道:
“身爲神醫弟子,竟然和yin邪之輩爲伍,真是不知羞恥!”
範燦見這人已經亂了方寸,胡言亂語,笑道:
“yin邪之輩?原來如此,原來只有閣下才能當得上‘英雄’的稱號,別人只能做個‘yin邪之輩’,範燦今日受教了!”
“你……”燕軻縱有幾分本事。但比範燦遊天龍卻差了十萬八千里,一時語塞。
柳逸見燕軻吃癟,心生幾分怒氣,對香兒道:
“姑娘,如此只逞口舌之徒,豈能進去侮辱秦姑娘芳駕?”
香兒見二人行爲粗魯,先有幾分不屑,俏臉微冷;聽到範遊二人和燕軻的對話,約略明白了燕軻的身份,微微詫異,畢竟四大世家威名在外,見柳逸和燕軻稱兄道弟,能隱隱猜到他的身份,不過她隨秦紅袖已久,絲毫不懼於二人的身份,見他誹謗範燦,聲音裡帶着幾分冷漠,道:
“這位公子,你是濟南柳家的人吧?”
柳逸見香兒提到了他的家世,以爲態度有所改變,摺扇連搖,傲然道:
“然!在下柳逸,乃柳家第二子!”
正要順便介紹一下燕軻,就聽香兒道:
“原來是柳二公子,失敬失敬!敢問公子,是我家小姐讓你在這裡等候的,還是閣下自願在這裡等待的?”
“在下久慕秦姑娘大名,特此趕來拜見!”燕軻大聲道。
香兒俏臉一緊,道:
“既然是拜見。就要遵循主人家的規矩,公子如此大嚷大叫,不怕失了你柳家的氣度麼?”
“我……”柳逸正自得意,突然此言,被噎的面紅耳赤,“你……”
“如果公子自願在這裡乘涼,就和我家小姐無關!”香兒說着繞過二人,向前走去。
“你這賤婢,敢如此和我說話!真是……”
“啪!”
柳逸話音未落,一個響亮的耳光傳入衆人的耳朵;原來那老婆子見柳逸無禮,擡手就是一個重重的耳光,柳逸雖然有幾分功夫,身邊有兩個高手護衛,奈何這老婆子並非弱手,加之沒人聊到一直默不作聲的她會突然出手,所以柳二結結實實地將這巴掌結下。
“你……你敢打我!”柳逸捂着腮幫子,氣的渾身發抖,“來人,將這老賤人給我拿下!”
這巴掌讓周圍的人包括範燦左楓遊天龍等人都感到出乎意料,不過隨之釋然,這小子確實欠揍!
“你這後生,嘴巴放乾淨點!”老婆子面不改色,平靜道。
香兒回身看了柳逸一眼。鄙夷之色顯而易見,對老婆子道:
“陳姑姑,範公子咱們走!”
燕軻也被柳逸捱得這巴掌驚呆了,怔怔地看着他們,不過他尚有點理智,趕忙攔住柳逸:
“柳兄不可,這人畢竟是秦姑娘手下,咱們待會一起找秦姑娘說理去!”
說完之後,燕軻又轉向旁邊那若即若離的錦衣公子,道:
“秦兄,四大世家世代友好。秦兄和秦姑娘又是本家,待會還望秦兄主持公道!”
範燦聞聽此言,立刻明白那錦衣公子的身份——此人是四大世家中西安秦家的人。
只見那秦姓公子微微還禮,不可置否道:
“若姑娘召見,秦嶺自然前去拜見!”
範燦向遊天龍和左楓搖搖拱拱手,轉身帶着於清跟在香兒和陳婆後面到了院子門前;香兒和陳姑姑敲了敲門,有人開門,四人魚貫而入,並未有人攔下於清。
聽雨樓的老闆爲了照顧秦紅袖,將最好的院落讓了出來,這院落雖在鬧市,卻極爲幽靜雅緻,比之歐陽靜靜的小院不遑多讓,範於二人不住地點頭讚歎。
香兒讓二人在院子裡的小亭下稍作等候,自己前去通報。
於清幫範燦倒了杯茶,笑道:
“外面的諸位真有耐性,天這麼晚了,不知道吃飯了沒有?”
“師妹,”範燦笑道,“若在以前,若是你傳言召見,就算是十天不吃飯,我也願意!”
“哼,”於清小鼻子皺了皺,“難道現在師妹有求於你,師兄必須要吃過飯才肯前來嗎?”
範燦見她小女兒形態,最是動人,不由笑道:
“現在,若是師妹召喚的話,我就邊吃邊跑!等趕到了也吃飽了,豈不是兩全其美?”
“範兄,”於清突然嗓音一變,微提幾分,朗聲道,“秦姑娘召見,你可要竭盡全力,萬萬不可怠慢!”
範燦正自詫異。聽到不願地細微的腳步聲,順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暗贊她精靈,忙答道:
“兄弟所言極是,承蒙秦姑娘看得起,愚兄自當盡力而爲!”
很快,香兒出現在了二人的眼前,做了個請的姿勢,道:
“兩位,我家小姐有請,請隨我來!”
於清聞言一喜,趕忙道:
“我也過去嗎?”
香兒微微一笑,道:
“自然,我家姑娘正在客房恭候兩位打架光臨!”
“如此甚好!哈哈!”範燦笑道,邁步隨香兒趕去。
只聽得香兒道:
“姑娘就是範公子畫上的人吧?恁漂亮的人兒爲啥要打扮成這個樣子?其實只要姑娘前來,我家小姐是不會拒絕的!”
範燦於清聞言不由相視一笑,感情她把於清當成畫上的鳳飛飛了,於清正要解釋,範燦卻搶先道:
“姑娘見諒,我這妹妹就是臉皮薄,而且久聞秦姑娘大名,生怕落在我後面,就迫不及待地跟了過來!”
於清暗暗嗔了他一眼,說道:
“就他有理!”
香兒聞言,輕輕一笑,沒有說話。
轉過一處竹圃,範燦看見前方的一處房間,燈火明亮,裡面有人影閃動,當是香兒所說的客廳。門楣處掛着竹簾,並不能看清內裡的清晰情形,只能偶爾根據蠟燭的晃動,顯出幾分影子。僅僅一瞥,就讓人心神隨之搖曳,隱約感覺到簾子後面那個舞動天下的身影,範燦的心跳不由快了幾分。
“鏡裡容,月下影,隔簾形,此爲空趣,古人誠不欺我!”範燦暗暗嘆道,“只看這身影,秦姑娘已將此態演繹到了極致!”
想到此,範燦突然記起第一次見到於清時的驚豔,僅僅一個影子,就讓自己失魂落魄,還有那朵似羞似笑的牡丹花,無一不是美的極致。
“花是美人小影,美人是花之真身;師妹其實是極美的!”範燦從簾前收回目光,落在了於清身上,俏曳生姿,亭亭玉立,只覺得越看越美。
於清正和他並肩前行,突然感覺到他盯着自己不放,眼裡突然升起了少有的讚歎和狂熱,不解何意,俏臉微紅,偷偷拿扇子敲了敲他,低聲道:
“範兄,你看啥呢?就要見到秦姑娘了呢!”
範燦覺察到自己失態,趕忙收回目光,乾咳幾聲,答道:
“愚兄想起點事,失禮之處,還望妹子見諒!”
“嘻嘻!範兄的風流往事嗎?改日要好好討教討教哩!”於清毫不介意他的稱呼,只是吃吃笑道。
範燦俏臉微紅,窘窘道:
“妹子說笑,愚兄那有什麼風流往事,只是……”
“噓!到了!”於清指了指前面的竹簾,示意他不要再說。
範燦趕忙停口,緊走幾步跟上了香兒。
“小姐,兩位公子到了!”香兒向裡面報道。
“快快有情!”那個甘洌略帶些慵懶的聲音又一次出現在範燦的耳旁。
“兩位裡面請!”香兒乖巧地二人掀開簾子。
範燦微微側身,給於清讓路,於清微微一笑,並未退讓,向香兒道聲謝,灑然進了房裡,範燦隨後跟上。
隔簾形漸漸清晰,化爲了燈下影。
作爲天下第一名姬,秦紅袖的美麗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沉魚落雁,閉花羞月,用在伊人身上毫不誇張;其實讓範燦最爲動心的並非是那張和蕭紫荷鳳飛飛相媲美的容顏,而範燦從未見過的一種氣質。
脣檀烘日,媚體迎風,喜之態。秦紅袖笑意盈盈地起身,迎接二人的到來,每一個動作都是那般的撩人心絃——沒有半點的輕浮和做作,一切皆是有心而發,令人心動之餘生不起半點的褻瀆之心。
“一舉一動皆是態,妙不可言!”範燦暗暗嘆道,“無愧於天下第一名姬的稱號!”
“秦姑娘好!”
範燦抱拳施禮,於清因是男裝,就隨範燦一樣抱拳。
秦紅袖微笑,欠身回禮:
“紅袖見過兩位,快快請坐!”
範燦二人在客席坐下,秦紅袖吩咐下人看茶,望着於清道:
“這位妹妹就是範公子畫上的人兒嗎?”
“咳咳!”範燦將東西放於旁邊的椅子上,聞言不由乾咳幾聲,剛纔還有替於清隱瞞的心思,但是看到秦紅袖的一剎那,這種想法突然消失不見。
在這等美人面前,不敢、不該也不想隱瞞!只是……
於清俏臉微微一紅,趕忙解釋道:
“姐姐誤會了,那纔不是我哩!那人是師兄所畫,俏麗如仙,小妹是不敢攀比的!”
範燦聞言,趕忙再次咳嗽幾聲,示意於清說話露餡了,哪知於清只是瞪了他一眼,沒有理會別的。
秦紅袖何等聰明的人,當時便聽出於清話裡的蹊蹺,仔細一想,俏臉微變,從凳子上站起,望着於清道:
“姑娘是清姑娘?”
於清趕忙起身,俏臉微紅:
“本是想矇混過關的,哪知見到姐姐後……”
秦紅袖喜出望外,緊走兩步到了近前,不住地打量着於清,好久才恢復平靜:
“很高興見到妹妹,快快請坐!只聽得香兒說有人女扮男裝隨範公子前來,紅袖以爲是畫上那姑娘,卻不料是清姑娘!失敬失敬!”
“姐姐見外了!”於清見秦紅袖如此的熱情,連忙客氣道。
“今天將範少俠請來,是紅袖的福氣!”秦紅袖笑道。
“嘿嘿,我還怕秦姑娘治我個隱瞞不報之罪哩!”範燦躲過那張花樹堆雪的嬌顏,笑道。
“呵呵!香兒,香兒!陳姑姑,楊姑姑!你們都過來!”
秦紅袖向外面喊道,清冽的嗓子令人心生暖意。
不一會,香兒和那四個老婆子都趕了過來,站在門口,靜等秦紅袖吩咐,秦紅袖見她們到齊,笑這吩咐道:
“四位姑姑,香兒,快快見過清姑娘!”
門口五人尚未反應過來,於清已然起身,連道不敢,並且向四個老媽媽施禮拜見。
“陳姑姑,這是咱們的女神醫清姑娘!你們今天此去可是有大大的驚喜嘞!”秦紅袖掩嘴而笑。
此刻門口的五人才恍然大悟,忙不迭地向於清施禮,她們對這位比自家小姐還受人尊敬的女孩子如雷貫耳。
待四個老婆子退去,只留下香兒伺候,各自說了好些話;兩女一見如故,卻是把範燦丟在了一邊;不過範燦毫不介意,反倒是樂在其中,細細地聽着兩女的談話,切切實實地從她們身上感受着女孩子的真;不時地打量着秦紅袖,想找出最能表現出伊人之態的姿勢言行。
好久之後,範燦出去小解,兩女才注意到了他,對望一眼,啞然失笑。
於清記起在外面的翹首拜見的人,就隨口提了出來,秦紅袖微微詫異,笑道:
“妹妹,姐姐早就想找人做幅畫,久仰墨姑娘大名,只是她和方菲姐姐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跡不定,無緣得見;今日裡見到範公子神筆,頓時就起了心思,老早就約定好了!若是此刻去見外面那些個大俠公子之類的,怕是要耽誤許久!況且,外面沒有紅袖神往之人。”
秦紅袖說到此時,眸子深處閃過一絲黯然:
“若只是爲了應酬,我想大可不必,妹妹以爲然否?”
於清點了點頭,贊同道:
“姐姐說的是。”
範燦從門外進來,尷尬地看着屋裡的三女,施施然坐下。
“早知道就不喝那麼多茶了!”
秦紅袖不再耽擱,將目光轉向了範燦,請他爲自己潑墨一副。客棧掌櫃的知道她需要練習舞蹈,專門派人給她收拾了一間大的空房子;秦紅袖讓香兒帶着範燦和於清先行趕去,自己則去換衣服。
當秦紅袖重新出現在二人面前,再一次讓二人眼前一亮。
“紅袖添香,佳人無雙!姐姐好漂亮!”於清連連稱讚。
秦紅袖輕輕抖了抖水袖,微微一笑;範燦甚至能感覺到眼前空氣中泛起的層層漣漪。
窗外夏蟲鳴鳴,窗內燭影重重,佳人翩翩起舞,看着這宛若九天玄女謫紅塵的舞姿,範燦和於清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