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燦於清本當那是個騙吃喝的和尚。並未在意,聽董婉兒這麼一說,多了幾分好奇。
若是個一般的和尚,自然不會引起貴爲古星移弟子的董婉兒注意,定然有古怪,於清問道:
“妹妹可知那大和尚來歷?”
董婉兒瞥了撇小嘴,略帶些不屑:
“姐姐不要誤會,這只是個邋遢無賴和尚而已,哪有什麼來歷?指不定是那個破廟裡香火不旺,餓得裡面和尚散夥了,這就是其中的一個!”
“噗嗤!”於清被董婉兒逗笑了,“妹妹是不是吃過這和尚的虧?”
董婉兒俏臉微紅,辯解道:
“哪有?這和尚若是敢惹我,我就將他捆起來丟少林寺去!讓那班子和尚管教他戒律,整天吃素唸佛,敢沾一點的肉腥就得念一萬遍湖裡嘩啦經!”
小姑娘怕於清不信,又補了一句:
“上次這禿子自大,遇上了師父,被師父整的灰溜溜滾蛋!”
她說的輕巧,範燦於清微訝,董婉兒的師父是誰?那位可是聞名天下的妙手空空神偷。這和尚竟敢惹上他,雖然討了個狼狽,但指着份膽子就少有;當然,不排除這和尚倒黴。
“古前輩沒給他點警告?”範燦上前,追問了一句。
董婉兒嘴上說不屑,其實對那和尚有幾分戒心,緊着上前看看和尚又在惹什麼事,隨口答道:
“酒肉和尚一個,過耳就忘,老頭子懶得理會他!”
說完拉着於清向前走去,範燦趕忙跟上。
三人進屋時,酒樓大堂的目光已經全被那和尚吸引過去;酒樓的兩名護衛已經到了那和尚近前,試圖將他丟出門外。
三人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坐下,董婉兒微微皺眉,低聲罵道:
“可惡的禿驢,竟然脫腳丫子!”
範燦微微揮了揮袖子,將異味驅走,從藥箱裡取出瓷瓶,到了幾滴水液,一股若有若無的清新傳出,衆人才好受了些。
另一邊。
“禿驢該死!”
和尚囂張,實在不服管教,兩個大漢捋胳膊挽袖子向他抓去,江湖上最基本也是最彪悍的“黑虎掏心”,兩人一左一右,加上桌子,幾乎那和尚所有的退路封死。旁邊的四名大漢和主僕二人均是微微皺眉,這和尚畢竟惹人煩。
和尚面不改色,兀自摳腳丫子,等兩隻拳頭打到衣服邊上,打了個哈哈,跐溜一縮脖子,睡到了長凳上,正巧躲過二人的攻擊;伸手指頭朝左邊一人肋下一點,那人立刻不由自主跌跌撞撞朝旁邊的錦衣少年撞去;另外一人更慘,被和尚擡腳丫子蹬在了屁股上,朝四名大漢的桌子倒去。
這和尚看似不經意的一招,化解了兩邊的攻勢,讓兩名大漢狼狽不堪。錦衣少年微微皺眉,臉上露出幾分嫌惡;不待那漢子到跟前,旁邊的僕人老者伸手一扶,將那漢子扶住,左右微微用力,將他提了起來,手腕一抖,將偌大個身軀丟了出去,直直地砸向悠哉悠哉的和尚。這老者一守一攻見現出了極爲高明的手法。在場有識貨之人,微微變色。
倒向四名大漢的那護衛就沒那麼幸運了,最近的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騰的起身,一巴掌將猶自頭暈腦脹的店小二打了出去,破口罵了一句:
“兩個撮鳥!灑家吃玩酒也不得安生!兀那和尚,你到底要幹什麼?”
和尚不答,見那僕人借人發招,不慌不忙,左腳朝附近的凳子頭一磕,那長凳立刻立了起來,正迎上飛來的店小二;一人一凳砰一聲撞在一起,店小二最後同和尚一般,睡在了凳子上,只不過一個睡的穩穩當當,另一個睡上去之後,頭暈腦脹,很快就摔了下去,半天沒有爬起來。
這個時候,和尚才慢慢悠悠地回答那大漢的話: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貧僧只是討口飯吃!”
大堂衆人紛紛暗罵,這是哪門子討飯?分明就是來找茬的!不過衆人大都看出這和尚不凡,而且他惹上的那六人均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乾脆報了一副看熱鬧的態度。
此刻店掌櫃已經帶人趕來,身後七八名貌似武林高手的人;店掌櫃陰沉着臉,冷冷對那和尚道:
“和尚,某家與你無冤無仇,爲何要在某家這裡撒潑?”
這店掌櫃竟是個武林中人,衆人大都認識。低聲議論起來。
董婉兒低聲向於清介紹道:
“姐姐,這是賓香樓的掌櫃‘陰魂手’孫冷橫,在江湖上也有一號,不屬於龍門鏢局,也不屬於燕家;仗着這酒樓,在燕京城有一號。”
於清雲淡風輕的點了點頭,沒什麼興趣;範燦追問一句:
“姑娘可知錦衣公子和四位大漢是何方神聖?”
董婉兒微微搖頭,答道:
“我對關西道上的武林人物不太熟悉;這老者出手靈巧迅捷,倒有幾分本領,好像是金蛇纏絲手,這門功夫江湖上有數人精通,均在江湖上有些名;但是從未聽說過哪位做了別人的奴僕!”
聽董婉兒不認識這幾人,範燦微微有些失望;不過他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面,低聲對於清二姝道:
“董姑娘,師妹,這邊不安生,咱們換個地方吃飯吧!”
於清正要點頭起身,董婉兒趕忙拉住他道:
“姐姐,待會再走也不遲,這和尚可惡而麻煩,咱們看看孫冷橫如何對付他!”
說話間,小姑娘瞪範燦一眼,責怪他出點餿主意。
範燦微微一笑。不再答話,卻未再起身;於清不願拂董婉兒意思,點頭答應。
錦衣公子主僕和四名關西大漢見店掌櫃來到,不再答話,看孫冷橫對付和尚。
和尚聞聽孫冷橫喝問,躺在凳子上懶洋洋答道:
“孫施主,貧僧前來化緣,何來撒潑一說?”
說着順手從懷裡又摸出一條雞腿,咔嚓一口咬了一半,嚼的不亦樂乎,完全沒注意自己是在和人搭話。
孫冷橫冷哼一聲。對錦衣公子和關西大漢拱手道:
“這位公子,四位大俠,孫某要要好好招待一下這位大和尚,還請六位暫時移步;今日擾了幾位雅興,孫某抱歉,今日酒水全免,算是給諸位陪個不是!”
說着吩咐店小二在別處找兩張空桌子,並且上來一模一樣的酒菜;錦衣公子和關西漢子各自謝過;賓香樓效率很快,吩咐下去,很快就安排好,無巧不巧,兩張桌子均在範燦他們不遠處,不過衆人並未注意到這三位。
孫冷橫能在燕京城三大勢力的夾縫中爭得一席之地,自然不會被一個邋遢和尚的無賴手段唬住,更不會好好招待和尚來結善緣;若是這般,明日裡燕京城大廟小廟的和尚悉數趕來,用一般的理由,賓香樓只怕就要關門大吉了。
“和尚,孫某對你一忍再忍,你當真要和孫某過不去?仗着手底下有幾分功夫,就看不起在座羣豪麼?”孫冷橫說着,隨他來的五名勁裝漢子散開將和尚團團圍住。
和尚眼裡閃出幾分精光,臉上依舊不以爲意,三下五除二啃完,噗的一聲將雞骨頭吐在桌子上,口水四濺,頓時打消了太多人的食慾。
孫冷橫勃然大怒,高聲喝道:
“你這野和尚,敬酒不吃吃罰酒,欺人太甚!諸位都看清楚了,不是孫某不義,是這廝無賴,孫某不得已出手拿住他!”
說完之後,孫冷橫一揮手,兩名勁裝漢子欺身而今,如剛纔那二人一般動作朝和尚抓去,只是這二人的功夫不知要高出多少。都有武林二流的本領,其中一人出身淮南鷹爪門,手上功夫碎石裂碑,不可小覷。
面對勁風呼嘯的捉拿,和尚依舊是阿彌陀佛亂喊,並不出手抵擋;衆人見這和尚託大,甚至不在意鷹爪功夫,有的暗暗驚歎,有的暗暗嘲笑;要知鷹爪門在江湖上獨樹一幟,靠的就是大力鷹爪;眼前這名鷹爪門弟子雖然只是二流身手,但是若無頂尖的外家硬功,誰也不敢硬抗這一招。
和尚似乎就敢;當衆人以爲和尚就要血濺當場時,這和尚突然對着那二人哈哈一笑。
讓衆人大跌眼鏡的是,攻勢猛烈的二人突然呆立原地,似乎受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驚駭地看着猶在悠閒的和尚。
酒樓一樓大堂裡霎時間鴉雀無聲,震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只是孫冷橫,錦衣公子主僕和四個關西大漢個個身形一震,身上的氣勢激增,似乎要給自己壯膽子,抗衡這和尚帶給自己的巨大壓力。
這些人眼界非凡,明白這並非什麼妖術,而是以聲音打穴,剛纔和尚那一笑就是以聲音點了兩人的穴道;若非有登峰造極的內力,絕不可能施展出這種傳說中的功夫!
於清只若未睹,甚至有些無聊;範燦見識心思與於清不同,眼裡閃過幾分異彩,對這和尚又添了幾分好奇;董婉兒長大小嘴,同樣未料到這和尚如此強勢;這份工夫,只怕古星移也遠不能及。
孫冷橫瞳孔連連收縮,雖然不願示弱,語氣明顯弱了五分:
“你,到底是什麼人?孫某與閣下無冤無仇……”
“阿彌陀佛!”和尚一聲佛號,打斷孫冷橫的話。
在場衆人直覺的一聲獅吼般的高喝傳入耳邊,腦中一片空白之後,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甚至生出神清氣爽的感覺,如沐春風。
“少林金剛獅子大悲吼!”有人驚呼道,“這位是少林派的高僧!”
錦衣公子主僕和關西漢子均是識貨之人,再不敢託大,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和尚身上,眼裡甚至多出幾分尊敬。
孫冷橫呆立當場;大和尚站起身來,整個人氣勢大變,如同羅漢在世,高聲道:
“孫施主和貧僧無冤無仇,但是京西陳家村陳發財施主一家五口人對貧僧有施捨之恩!施主此時可知貧僧來此的目的了麼?”
在坐衆人不解,那孫冷橫聽到陳家村時身子微微一顫,面不改色,冷聲喝道:
“什麼陳家村?孫某怎知?”
和尚暫不理他,對周圍疑惑不解的人羣道:
“諸位施主,貧僧月前從京西陳家村路過,得陳發財施主施捨,感激不盡;數日前路過舊地,本欲一拜,但貧僧去時,物是人非,阿彌陀佛,陳施主一家五口人在兩個時辰前遭人殘忍殺害,死狀慘不忍睹;據貧僧檢查得知,陳施主是被人拿來練習一門邪惡的武功,活活抽筋斷骨而死!阿彌陀佛!”
和尚說到此,已經有人受不了了,高聲詢問:
“大師,這功法以活人爲引,喪盡天良,敢問大師是什麼邪惡功夫?大師可曾找出那幕後之人?”
此刻範燦、於清和董婉兒知道此事蹊蹺,分出幾分注意力。
錦衣公子和四名關西大漢不再對和尚有嫌惡之色,靜等他說下去。
孫冷橫見很多人望向自己,滿是警惕和質疑,不由冷哼道:
“你這和尚來我店裡作祟,不會以爲孫某是你所說的殺人兇手吧?但和尚只怕要是失望了,孫某近日一直在城裡,本店諸人和幾位常客可以作證!”
衆人微微一愣,敵意去了幾分,他們本是局外人,對內情毫不知曉,只能聽兩人爭執;此刻不遠處一個打扮講究的五十多歲老者壯着膽子大聲道:
“在下鄭瑞國,就住在附近,可以爲孫掌櫃作證,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店裡!”
孫冷橫對那人拱了拱手錶示感謝,對衆人高聲道:
“諸位可曾聽到?若是不信的話,可以去左鄰右舍打聽!”
衆人聽聞已經信了八分,不由把目光轉向和尚,看他有何說辭。
和尚面不改色,喧聲佛號道:
“南無阿彌陀佛!孫施主,貧僧何曾說過你便是兇手?”
“這……”孫冷橫和諸人均一楞,未料到和尚會如是說,孫冷橫到底深沉,冷笑道,“既然如此,大和尚爲何要來孫某店裡撒潑?是要戲耍孫某嗎?”
孫冷橫被人證明清白,向前緊逼一步,雖然知道這和尚深不可測,但他不相信衆目睽睽之下這和尚會向自己動手。
和尚不慌不忙,道:
“貧僧前來,自然是向施主化緣!孫施主可否等貧僧把話說完再趕貧僧?”
衆人對和尚剛纔提到的事十分好奇,紛紛要求這和尚把話說完,孫冷橫見自己穩住了場子,微微放心,不再阻攔:
“大和尚說吧!但孫某希望你說完之後,對今天這事給出一個解釋!”
“阿彌陀佛,施主別忙,貧僧理會得!”和尚坐回桌子上,對被點穴的二人揮了揮破僧衣,兩人身子一震,經脈通暢,只是差點摔倒在地;他們雖然不能動彈,眼腦耳無礙,將剛纔的事聽得明白,趕忙一歪一斜退到一邊。
“大和尚快說!到底是什麼人乾的?”有人喊道。
“據貧僧探查,陳施主中的是‘搜魂掌’,諸位對此不陌生吧?”和尚顯然是對江湖人所說。
關西大漢四人微微變色,其中一個灰衣漢子沉聲道:
“搜魂掌要以活人練功,將生者抽筋拔骨,利用死者的恐懼練就掌法的陰辣;此掌法乃當年的魔教長老搜魂老鬼所創,極端的陰險毒辣!若中此掌,不出半日,即會全身腐爛而死!當年此人以此橫行江湖,掌下亡魂不計其數;然天理昭昭,報應自在,這廝在伏牛山作惡時遇到了狂雲刀客,被斬於刀下!”
衆人聞聽,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
“但江湖傳聞,搜魂老鬼死後,此掌法失傳;”灰衣漢子接着道,“不知大和尚可否確認見到的真是搜魂掌?”
此刻衆人的注意力大都放在了和尚身上,和尚點了點頭:
“貧僧可以確認,施主不必多疑!”
灰衣漢子不再說話,孫冷橫眼裡閃過幾分狠辣,嘴上卻道:
“大和尚可知那是何人?可曾追上那人?”
邋遢和尚道:
“貧僧託人安葬了陳施主之後,即四處打探兇手的下落,與昨日終於發現了些蛛絲馬跡!”
未等孫冷橫說話,和尚追問道:
“孫施主號稱‘陰魂手’,想必對‘搜魂掌’這同類功夫不陌生吧?”
孫冷橫冷哼一聲:
“那又如何?難不成你以爲是孫某修煉了那邪門功夫殺人害命了麼?”
“貧僧再問一句,施主對‘孫冷縱’這個名字不陌生吧?”
孫冷橫聞聽,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家兄名諱孫冷縱,不知大和尚說的可是家兄?不過,孫某提醒一句,家兄五年以前已經過世!”
衆人見這二人一問一答,莫名其妙。
和尚並不着急,只是搖了搖頭:
“孫施主,你可知今日貧僧來向你所化何緣麼?”
“說!”
“希望孫施主能將令兄交出來,廢掉那慘絕人寰的功夫,不要再濫殺無辜!”
譁,大堂裡一片譁然,衆人大致明白了什麼事;和尚以爲是孫冷橫之兄孫冷縱修習了搜魂掌,故而前來要人;而孫冷橫則說其兄已經於五年前故去。
“放肆!”孫冷橫厲喝,指着和尚罵道,“你這賊禿,明知家兄已逝多年,還滿嘴誣衊!別以爲你有幾分功夫,就可以肆意侮辱我;八家將何在?隨我將這賊禿拿下,以祭家兄在天之靈!”
說完之後,不待和尚答話,孫冷橫擺出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勢,晃雙掌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