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 各表一枝。
且說那蘇雲棠快馬加鞭趕上了陳君非,氣喘吁吁地把馬橫在路當中,一雙桃花眼又是怨又是怒, 只瞪着陳君非:“陳君非, 你好狠的心。”
陳君非勒馬, 擡眼看他, 似笑非笑:“你又怎麼知道我狠心?”
“我在雲莊等了你整整七年。”蘇雲棠聲音都顫抖了, “你當年說了會回來的,但是你說話不算數!”
“你說你叫蘇雲棠,但是實際上你卻叫嶽曦雲。”陳君非平靜地看着他, 還是似笑非笑,“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吧?”
蘇雲棠只覺呼吸一滯, 沒有說話。
陳君非道:“從頭到尾你不過是騙我而已, 你所謂等了我七年, 是真的等我,還是等別的什麼呢?”
“你在意的只是我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麼?”蘇雲棠的聲音澀澀的, “除了這名字,我可騙過你半分?”
陳君非道:“我不喜歡男人,而且你在意的也不是我。”
“不,我在意的就是你……在雲莊等的這些年,是我自願。”蘇雲棠自嘲地笑起來, “我總在想, 你有朝一日能到雲莊來。來看一看我爲你建造的雲莊, 江湖中最著名的消息集散地。你想知道什麼, 我都能告訴你。我只不過是希望你能看一看我, 只是這樣而已。”
陳君非看了他一眼,卻是嗤笑了一聲:“蘇莊主, 你在騙你自己罷了。”
蘇雲棠一怔,沒有說話。
“你在騙你自己,在雲莊的那七年,你想的也不是我。”陳君非輕輕地笑了一聲,“我也很後悔,當年爲什麼要踏入這個江湖呢?若沒有當初,現在也不至於如此了。”
蘇雲棠繼續沉默着,沒有說話。
“若沒什麼別的事情,還請蘇莊主讓一讓。”陳君非坦然看着他。
蘇雲棠擡眼看他:“你回揚州麼?”
陳君非道:“我去哪裡,需要告訴你麼?”
“君非,你又何必這樣……”蘇雲棠輕嘆了一聲,“也罷,這些年的確是我一廂情願了。我還會在雲莊等你,就算你這輩子都不會去,我也在那兒等着你。”
陳君非不語。
“還有一件事情……我本來不想說。”蘇雲棠擡眼看向陳君非,“延輝門的少門主近日接了樁生意,要你妹妹和方霖溪的性命。這會兒延輝門的大弟子魯屻鼎應該已經和你妹妹遇上了。”
一聽這話,陳君非的眉頭皺了起來:“延輝門?”
蘇雲棠道:“的確是延輝門,雲莊的消息從來不會出錯。”
陳君非輕嘆了一聲,看向了蘇雲棠:“是因爲我?”
“你雖然已經七年沒有離開揚州,但是不代表你退出了江湖。”蘇雲棠輕輕笑着,“就算你說你要退出江湖,他們也不會願意的。”
陳君非自嘲地笑了兩聲,道:“難不成是要逼我出來麼?”
蘇雲棠道:“君非,你若願意的話,我願意幫你。”
陳君非卻道:“我要回揚州了。”
蘇雲棠一怔,讓開了路,眼睜睜看着陳君非絕塵而去。一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了,他才低低笑了兩聲:剛纔說了那樣多,事實上他還是半點也不相信自己的。說到底,他陳君非是誰也沒有相信過,所以他把事情看得比誰都透徹。
回雲莊,還是去揚州?蘇雲棠怔忡片刻,最後卻是掉轉馬頭,決定先去看看那延輝門的魯屻鼎到底遇上了陳君莫和方霖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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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陳君莫和方霖溪對着那魯屻鼎一邊懷疑他的話,一邊又要聽他講出個故事的子醜寅卯來,再輔以□□解藥的威脅,魯屻鼎終於崩潰了。
“二位大俠,就饒了我吧,我把什麼都說給您二位聽還不成麼?”魯屻鼎就差跪在地上哭爹喊娘了。他出道江湖這麼多年,還沒遇到這麼難纏的人。
陳君莫道:“我就說剛纔你是在騙我們嘛,現在又能說點新東西來了?”
方霖溪道:“看來那延輝門也不是聽上去那麼輝煌嘛,堂堂大弟子呢,還什麼都沒做,他就要把什麼都招了。”
魯屻鼎默默垂淚:這叫什麼都沒做麼?一邊是心理上的打擊,一邊是用□□解藥威脅。天知道他魯屻鼎什麼都不怕,就怕人用□□,他後槽牙裡那顆毒囊都是他們少門主敲暈了他給塞進去的,這些天他啥都不敢吃,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那毒囊給吞下去然後一命嗚呼了。
陳君莫用銅錘柄戳了戳他:“喂,你不是說要把什麼都說給我們聽嗎?爲什麼你又不說了?”
魯屻鼎深吸一口氣,道:“其實,我們少門主也不過是接了別人的生意而已。”
“給你們生意的那個人又是誰?”陳君莫問。
魯屻鼎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奉命出來取殺人的。”
陳君莫思考片刻,又道:“爲什麼是你們少門主接生意,你們門主呢?”
魯屻鼎驚疑地看了陳君莫一眼,只道:“如今延輝門中是少門主做主了……”
陳君莫去看方霖溪:“延輝門的門主叫什麼來着?”
方霖溪道:“宋宴圖。少門主是叫宋驊生。”頓了頓,他又道,“我記得宋宴圖兩三個月以前還把持着你們延輝門麼,怎麼突然就讓你們少門主來當家了?”
魯屻鼎手抖了:“這、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少門主現在管着整個延輝門。”
陳君莫道:“又不是問你什麼機密的事情,你這麼緊張做什麼?難道還真有什麼內情?”
方霖溪道:“從他的表現來看,他們延輝門內部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魯屻鼎哭喪着臉道:“二位不要再問我們門主和少門主的事情行麼?別的事情我都能告訴你們的。”
陳君莫道:“好吧,不問就是了。要是你沒殺了我們,還會有第二撥第三撥殺手繼續來殺不?”
魯屻鼎點頭:“我的師弟們都在前面埋伏着,要是我沒能完成任務,就看他們的了。二位給我一個痛快吧!我可什麼都說了!”
方霖溪挑眉:“人都是求生,你怎麼是個求死的?難道你不想活了?”
魯屻鼎道:“我沒能完成任務,少門主肯定會要我的命的。少門主的手段殘忍極了,我寧可現在就死了。”
“其實你還可以選擇逃跑啊。”陳君莫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解,“爲什麼你糾結着一定會死掉呢?”
魯屻鼎嘆氣了:“我老婆孩子還在延輝門呢,我跑了不要緊,我的老婆兒子怎麼辦呢?我要是因爲出任務死掉了,延輝門一定會幫我照顧我的老婆和孩子的。”
聽着這話,陳君莫和方霖溪都默然了。
魯屻鼎又道:“我本來都不想出這任務的。我以前在延輝門,只跟着門主做一些平常跑腿的事情,從來沒有殺過人。我這次出來也是逼不得已的……二位就給我一個痛快吧!”
方霖溪沉默片刻,道:“你跟着我們,我們幫你就是了。”
魯屻鼎卻搖頭了:“雖然我知道你們是好心,但是你們自己尚且不能解決自己的麻煩,又拿什麼來幫我?只不過是一死罷了,換得老婆孩子的平安,我覺得是值得的,二位就讓我痛快去了吧!我怕吃藥,你們就給我一錘子或者一劍好了……”
陳君莫看了他半晌,長長嘆了口氣:“我錘不下去,小溪你動手吧!”
方霖溪看着魯屻鼎,道:“好吧,你還有什麼話要留給你的老婆孩子?”
魯屻鼎想了想,道:“如果你們能見到他們的話……你告訴我老婆,要是一個人帶着孩子過得太苦,就再找個男人吧,我不怪她的。”
陳君莫轉過身去不看他們,默默抱着錦盒往一旁走,裝作去收拾包袱。
方霖溪擡手出劍,直直刺中他的胸口,拔出劍的時候鮮血噴了他滿臉。從懷裡抽了帕子出來把臉抹乾淨,收劍入鞘,轉身去看陳君莫:“走吧!”
陳君莫道:“那邊有個池塘。”
方霖溪點點頭,自嘲地笑起來:“我到底是魔教出來的,殺人都不眨眼的。”
“那個人……挺可憐。”陳君莫悶悶地跟着方霖溪走。
方霖溪道:“那延輝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們換條路走吧!和這些人碰上了也不好。”
陳君莫點頭不語。
方霖溪又道:“上馬吧,哎。”
陳君莫還是點頭,上馬跟着方霖溪往另一條路走了。
他們走了不久,蘇雲棠就騎馬趕過來了,一眼就看到倒在路上的魯屻鼎,挑眉勒馬躍下地,他彎腰探了探他魯屻鼎的鼻息,沒氣了,再摸了摸他的脈搏,挑了眉:“哎,沒死?”
扒拉開魯屻鼎的衣服看傷口,蘇雲棠恍然了:這一劍刺的着實是巧妙,雖然是出了很多血,但是卻避開了要害,死不了人。心想這一劍應該是方霖溪刺的,可見魔教的武功的確是一等一的好,他彎腰把魯屻鼎拖起來,喃喃道:“哎,我今天就做個好人,來救人吧!”
跨上馬,掉轉馬頭,蘇雲棠往城裡的方向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