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段詩詞?”我不由地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王憐花投奔快樂王是假,這一點我並不奇怪,他那個看起來很堂皇的沒證明自己能力之前就不認祖歸宗、不叫快樂王一聲父親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恐怕是他自己並不願意認快樂王吧?畢竟他對快樂王的恨意不是一天兩天的,可他借詩詞來暗示沈浪救我,突然對我這麼好……這個卻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我回想着他所吟唱過的詩詞,第一段是曹操的《觀滄海》,這一首詩除了將快樂王比作梟雄曹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呀。
而第二段,因爲他後來施展了催魂**,所以我只記得前面四個半句,前兩句是宋詞,出自秦觀的《鵲橋仙》,後兩句卻是唐詩,出自劉威的《七夕》,王憐花故意將詩和詞相結合、獨創一幟地加以引用,除了給沈浪以簫賦曲製造難度之外,顯然有藉機祝賀快樂王得到白飛飛這個美嬌娘之意,難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特殊的意義麼?
我皺了下眉頭,總覺得第二段中有蹊蹺,可偏偏又抓不住感覺,便擡頭看了一眼猶如兩棵玉樹並排而立的沈浪和王憐花,腦中頓有亮光閃過,脫口而出道:“七夕?七月初七?”
沈浪含笑點頭,目光中充滿了讚賞,笑道:“我就知你必然很快就會想到此點,王兄確實是以兩首和七夕有關的詩詞來借喻你地名字。
”
王憐花見我終於想明白,似乎微微鬆了口氣。
微笑道:“當時情況緊急,在下也只能臨時起意,借邀請沈兄一同比試之機提醒沈兄,幸而沈兄睿智非凡,很快就明白了。
”
“但你爲何……”我如今已全然明白那段比試所含之意,曹操的《觀滄海》一共是七句,後來王憐花劍舞時曾腳踏七星。
再加上一詞一詩裡借與七有關,王憐花確實費盡了心機。
想讓沈浪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和我有關,那麼快樂王所說的沈浪的簫聲中間曾有停頓,應該就是沈浪剛明白王憐花的暗示時心神微有失守之故。
只是我心頭仍有許多疑惑難解,畢竟前不久王憐花還曾設計將我迷昏綁架,今日又在吟唱中施展了催魂**,現在卻要我相信他對我是好意……我後面的話雖還沒說出來,但是大家必定已經知道我地語意。
見我眼中還有明顯的懷疑之意。
王憐花雖然還在微笑,但眼眸裡卻似快速地閃過了一絲痛苦之色,笑容彷彿也變地苦澀起來……竟轉而避開了我的眼,卻沒有開口解釋。
倒是沈浪寬和地微笑了一下,道:“七七,如果你說的是王兄曾施展催魂**之事,那你卻是誤會他了,王兄若不如此。
又如何掩飾真實意圖,那快樂王又豈會輕易相信王兄是真心投奔與他?”
他只提這一次未提從前顯然有意爲王憐花說情,我不解地與他對視時,卻覺得他那眼神清澈如水的眼睛彷彿正在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們好歹也曾是朋友一場。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相信那次懸崖之變故,也非他心中所願,何況此次他確是真心想救你。
感覺到他眼中所含之意,我心微微一顫,不由地閉了閉眼,只覺得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這麼多年了,我早已習慣了把王憐花看作奸惡之人!不論何時何地,只要有他在場,我必定會暗中防備……尤其是當他設計將我送到色使手中。
又要假惺惺地來救我之時。
我更加確定他的邪惡本質,後來他在給我去除易容時還又不死心地想要對我下催魂**。
前不久更是利用一個小孩子迷昏我,將我擄去之後又幾乎奪去我地清白……
可是,我腦中突然浮現那一風雨雷電之夜,王憐花漠然地講訴自己童年故事的神情,想起他看似平靜卻隱忍着十數年痛苦的深邃眼眸,想起他終於狂暴着摧毀了所有的傢俱卻惟獨沒有將怒火發泄到我身上的情景,想起收掌後,一向風流倜儻的他,卻如一隻受傷的野獸般無助地喘息……
難道你真的就沒有察覺,這一世地王憐花早已和原著裡的王憐花有所不同了麼?難道你真的認爲他還是個無藥可救的魔鬼了嗎?
心裡有個細微的聲音突然地道:如果是,那他爲何又要提醒你酒菜中有如夢散?之後的四天中,他爲何看似對你輕浮實則卻非但沒有真正地越雷池一步,反在王雲夢面前處處爲你掩護?還有,難道你不覺得在懸崖之上,他至始至終都安靜地過頭了嗎?當你握別沈浪打算跳崖,再最後看他一眼之時,他地臉色爲何又會那般複雜……
我忽然紅了眼睛,心裡的陰霾卻如被清風滌盪,分外的清明起來,爲何我總要將王憐花往最壞的一方面想呢?在我剛來到這個世界,還未認識他之前,我就已將他打上了原著裡的負面烙印,認識他之後,更幾乎每時每刻不帶上厚厚的盔甲防範他,對他所有的舉動無不帶着有色的懷疑眼光,這樣對他又何其公平?
前世的王憐花,爲了得到七七,可以毫不猶豫將熊貓兒致死在懸崖之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但這一世,他雖然對自己也做過一些錯事,但是總是天性未泯地留着三分餘地,遠沒有原著那麼惡毒無人性,自己實在不該總是帶着原著裡地偏見對待他。
沈浪一改原著對感情地逃避而主動對我表白,熊貓兒可以純粹把我當妹妹而毫不動心,王憐花爲何就不能也有改變呢?
朱七七啊朱七七,你對別人都是那麼寬容。
爲何對王憐花卻始終如此有成見,不願正眼面對他的變化呢?無論如何,他今日總是冒了很大地風險想救你出去,何況,除了剛從昏迷中醒來的的那一夜,這個一直被你烙上“惡魔小人”兩字的王憐花,後來又何曾再如一個真正的色狼般地冒犯過你?他如果真想得到你。
不是有的是千百次的機會嗎?
更何況,他其實不過是個被親生父母所拋棄。
可憐而孤獨、又極其渴望真愛地孩子罷了,縱然性子和行事有些偏激,可那更多的是因爲他地身世所造成的,如果他沒有那麼一個母親,沒有那麼一個父親,此刻的他,應當足以堪稱天之驕子吧?
常言道。
人之初,性本善,在原著中的最後,他不也是恢復了天良了麼?我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羞愧之色,不管過去如何,他如今畢竟已在幫我,而且還是冒着風險的,我也應該爲自己的偏見爲他道個歉纔是。
想到此。
我心中頓時一片清明,整了整神色,檢衽爲禮,突然向王憐花盈盈地一拜,語帶深意地真心道:“七七以往對王公子多有誤會,請王公子莫要記怪!”
“朱姑娘?”王憐花實在想不到我竟會向他行禮道歉。
忙搶先一步上來攙扶,剛觸及我的手臂,卻又象被火燙般縮了回去,彆扭地別開眼,不敢正視我地眼睛,苦笑道,“在下以往確實做過許多對不起朱姑娘之事,又怎能記怪朱姑娘?”
他猶豫了一下,突然極低地問了一句:“你曾說,我也可以是個不錯的朋友。
如今你還這麼認爲麼?”
聽到他如此不確定的異常話語。
我突然覺得渾身輕鬆了許多,忍不住綻開笑顏調皮地眨了下眼睛。
道:“當然,難道你現在還不是麼?”
“我……”王憐花動容地看着我。
我微笑着掃視了一遍沈浪等人,道:“不當是我,還有他們,從此之後,我們都將是好朋友,你們說,是麼?”
沈浪微笑:“自然是的。
”
熊貓兒大笑道:“那還用說。
”
小葉抿嘴道:“雖然你以前欺負過朱姐姐,不過,朱姐姐都原諒你了,我們當然更沒意見了。
”
修遠深深地看了一眼王憐花,淡淡地道:“小姐覺得你是朋友,那你自然就已是朋友。
”
王憐花無語地怔住,眼中神色極其複雜地閃爍,竟一個字都沒有說。
我輕笑了一下,主動地拉起王憐花的手,他微顫了一下,似乎想縮回,卻最終還是任我拉着。
我看了一眼沈浪,沈浪微笑着第一個走了過來,將自己的手覆蓋王憐花的手背上。
熊貓兒也笑着走了過來,重重地拍了上去,接着便是小葉和修遠。
“從此之後,我們五個人,便都是好朋友了,以往的一切,就讓它隨風而去吧!”我將另一隻手覆在修遠地手上,含着笑感動地掃視着大家,還有什麼能比化敵爲友更讓人欣喜的呢?原著裡大家最後本就該成爲好朋友的,如今這美好的結局提前一步來臨,我的心中真的只有感動。
“朋友?”王憐花突然喃喃地道,快速低下地眼中似有水光閃動。
“對,朋友,不再戴着面具僞裝友好,更不再互相算計,而是真正的朋友!從此以後,我們誰都不提從前,只記以後!”我微笑着,故意裝作沒看見王憐花那不自然的神色,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戴着面具生活,一時之間,不適應真心相待也是難免的,以後就一定會慢慢習慣的。
沈浪與我對視了一眼,也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道:“是啊,誰說江湖無知己,這世上若無朋友,豈非太過孤單?”
“有朋友的人生,那才痛快!”熊貓兒笑着接口道:“七七說的對,從今往後我們誰也不提過去,如今我們大家總算都團聚了,還是趕緊想個法子離開這鬼林子吧!”
熊貓兒的一句話,頓時將我們重新拉回現實,大家都下意識地鬆開了手,謹慎地向四面巡視了一眼,然後齊齊地向王憐花望去。
王憐花斂起神色,沉吟道:“眼下快樂王已展開全面的搜索,想要悄無聲息地出去實在不易,不過倘若有一個人能幫忙,那問題就不是很大。
”
沈浪喜道:“王兄在此還有盟友?”
王憐花微微一笑,已恢復了瀟灑儒俊之色,笑着看向我道:“不錯,朱姑娘應該已知道這個人是誰?”
“我?”我訝然地道,王憐花指地是我地暗影麼?他竟連我在快活林中早早地安插下暗影都知道麼?
“是啊,”王憐花見到我奇怪的表情,不由地也奇道,“難道不是白飛飛把你藏到她地房中的麼?”
“白飛飛就是你說的盟友?”我和沈浪不約而同的開口,不過兩人的表情截然不同,沈浪是驚中帶奇,我卻是驚中帶恨。
“不錯,我一得知你們到來後,就和她商議,又我來拖住快樂王,而她則負責把你暗中帶走,再伺機將你送走,難道不是如此麼?”王憐花看着我的面色,敏感地意識到事情並不如他所意料。
“當然不是,事實上,如果不是她,修遠也不會受傷。
”我看了一眼邊上默然不語的修遠,咬牙道,“你可知,她非但不是來救我,還扮成了你母親來害我們?”
此語一出,沈浪和王憐花同時變色,熊貓兒和小葉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連忙發問。
“你先告訴我,白飛飛可知道我們會回到花園中來?”我顧不得回答他們的問題,忙先慎重地求證道。
王憐花帶着疑惑搖頭道:“暫時應該還不知,我也是僥倖前來查看的。
”
我微鬆了一口氣,整頓了一下思緒,將我被快樂王點住穴道放在密室裡,後來被假扮王雲夢的白飛飛帶到小院陷害,又將修遠如何自殘身體以保持理智救我,而後我如何帶修遠逃到偏僻的花神祠,僥倖找到草藥暫時壓制修遠的毒,以及無意中聽到白飛飛手下鬼女的對話,從而看破白飛飛的僞裝之事和怎麼回到花園的經過一一簡單地說出,其中當然隱瞞了我和修遠之間所發生之事的詳細情節,同時也將得知幽靈洞內有密道之事改成先由自己推測……
當說到發現修遠中胭脂球之毒時,我的面色不由地又紅了起來,幸而當時在白飛飛的房中就發現嘴脣有些紅腫,及時做了些處理,否則此刻如果被沈浪和大家看出,我簡直無法想象會何其尷尬,雖然那吻並非我所願……可說起來,我畢竟在某種程度上對不起沈浪。
我儘量平靜地將事情快速地講完,可臉色還是止不住地紅了起來,語中也多有羞憤的顫音,鼻中更是塞滿了委屈的酸楚,修遠在邊上一聲不吭,沈浪和王憐花的臉早已收起了笑容。
“白飛飛!”王憐花咬着牙吐了三個字,臉色陰沉地嚇人。
熊貓兒勃然大怒,道:“這個女人太惡毒了!她最好不要犯在老子手裡,要不然,老子非把她一拳打死不可。
”
小葉憤怒地揮拳道:“何止是惡毒,簡直就是變態,她自己也是個女人啊,怎麼能這樣對朱姐姐?貓大哥,你一定要爲我和朱姐姐報仇啊!”
沈浪默然不語,但右手卻悄然地伸出,牢牢地握住我顫抖的左手,緊了又緊。
我咬着脣擡眼看他,正迎上他溫柔的眼眸,那眼眸裡有無限的疼惜、安慰、理解以及全然的包容之色,卻惟獨沒有絲毫的懷疑,我忍不住雙眼微溼,此刻對我來說,他的無聲纔是對我最大的安慰。
想到自己差點就從此與他陰陽兩隔,我突然覺得,自己還能和他這樣站在一起,這樣緊密地十指相連,是何等的幸運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