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廝殺聲終於在黃昏時緩緩落幕,泰爾斯渾身沾滿了碎肉和乾枯的血跡,每走一步崩裂的血跡碎片一片片落在地上。此時已經來不及清洗,他站在了城門外等着,雷恩差不多要進城了。
黃昏中,雷恩的影子被拖得老長,還沒有進城,他的影子就先一步進入了這座城市中。此時他穿着華麗的鎧甲,騎着純白沒有雜色的高頭戰馬,無喜無憂,彷彿攻陷了一座城市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布萊爾和茉莉緊隨其後,一左一右的護衛在他的身邊。
路邊如垃圾一般的殘肢斷臂和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屍體堆成小山,血水不斷從底部滲透出來,隨着地面上石板的縫隙紋路,不斷的向周圍擴散。有時候會有人路過這些被血液浸溼的地面,一腳踩下去再擡起來的時候,濃稠的血液中會流出一片空白,片刻後纔會緩緩的又被填上。濃臭的血腥氣和髒腥氣格外的刺鼻,天空中飛舞的黑梟不時的就想要落下來,卻又被不斷走動的人類所驚嚇,在低空盤旋。
布萊爾見慣瞭如修羅場一樣的戰爭,面不改色,眼神淡然。茉莉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慘烈的畫面,臉色微微發白,胃囊一陣陣收縮,有一股嘔吐的慾望。她垂在身側的手用力的揪着自己大腿上的肌肉,讓疼痛衝散心頭的噁心。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挪到了遠處的天空處。
泰爾斯走上一步,雙手握住劍柄劍尖朝下,半跪在地上,鎧甲發出一陣嘩啦啦的聲音。他本是一名貴族,但也是一名五級的劍士,強大的武技沒有讓他變得目中無人,而是從危險的交鋒中學會了謹小慎微,也有讓他成爲了族長。他這麼一跪,後面嘩啦啦又是一羣人跟着半跪在地上,這些都是泰爾斯家族的騎士,族長都跪下了,他們又憑什麼能站着?
“受命運女神垂青,此次進攻沒有辱沒您的威名。”,泰爾斯心服口服,一座城市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攻下來,戰損的人數幾乎可以忽略掉,這種戰鬥是他聞所未聞的,完全依靠智慧的力量,而不是像他之前和波文攻打西流城那樣蠻幹。但不得不說,這種戰鬥的形式,他很喜歡,至少不需要爲戰後的減員而頭疼,對家族和效忠於自己的騎士們也有一個交代。
雷恩勒住繮繩,掃了一眼泰爾斯,心頭也是一陣陣遺憾。最終他還是沒有能逼反泰爾斯,即使他提出了非常過分的要求,這個傢伙都咬着牙應承了下來,那怕是讓他作爲先鋒軍去“送死”,他都同意了。這樣的人,在帝國的貴族中也佔據了相當大的一部分比例,這些貴族沒有太強盛的侵略性,沒有開拓出一個巔峰的野心。
他們更加希望的是通過經營來穩定和延續家族的榮耀與地位,通俗點來說這類貴族往往都是種田派的代表。當然種田不意味着他們不會主動的無視掉利益,否則波爾家族黯然的離去,也就不會有泰爾斯和他家族什麼事。
“起來吧,我的勇士。”,雷恩瞥了一眼堆積如山的屍堆,“你的英勇我已經看在眼裡,我這個人可能你不太熟悉,但是熟悉之後你就會發現我的仁慈和慷慨。只要你和你的家族一直順從的我的意志,我會賜予你們榮耀。”,他揮舞着馬鞭指了指屍堆,“立刻安排人把這些屍體,以及城內的屍體都燒掉,我不希望過一段時間這裡成了瘟疫肆虐的地方。”
“如您所願!”,泰爾斯抖了抖肩膀,身上的鎧甲又是一陣嘩啦啦的響,他立刻指揮着自己的手下,將這些屍堆搬上馬車,運送到城外焚燒。至於臣服在雷恩的麾下,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麼恥辱的事情,雷恩的確只是一個子爵,但他是黃金貴族,高人兩等,高普通的貴族一等。奧蘭多一世掀翻神聖帝國時曾與另外十一名身負神聖血脈的貴族定下了神聖的盟約,許諾彼此之間共同治理國家。
可以說黃金貴族都是王室,這也是海茵斯那個老傢伙用“殿下”來稱呼雷恩的原因。
臣服於一名王室貴族,對於泰爾斯這樣生活在偏遠鄉下的小貴族而言,反而是一件幸事,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一旦雷恩的實力恢復,他必然會重新成爲如同帝國宰相那樣的大人物,到了那個時候泰爾斯自然也能雞犬升天。
所以說這年頭腦子不好的,只能當平民。
雷恩就像是巡視自己的領土一樣,緩慢的順着最寬闊的道路走向領主府。路邊民居中的平民透過窗戶之間的縫隙,驚恐的望着窗外的雷恩。他們或許已經在心中有了覺悟,這座城市經過這樣一場戰鬥,送走了舊的統治者,迎來了新的主人。要說恨意,其實沒多少,儘管這裡已經被老主人經營了上百年之久。
但要說多麼喜歡雷恩,卻也不盡然,人都是有感情的,他們沒辦法恨雷恩,可也沒辦法喜歡這個人,至少他破壞了這座城市的安寧,帶來了恐怖和死亡。
逐漸的靠近領主府,雷恩已經能看見一名老者帶着三十多號人站在了領主府外的走道上。胖嘟嘟的“商人”咧着嘴笑着,絲毫不在意他此時渾身是血的恐怖模樣。
“做的不錯!”,走進後雷恩誇獎了一句,這個胖子是聖殿武士團的團長之一,看上去他不像一個武士,更像一個廢物點心。但是索爾告訴雷恩,這傢伙有一種特殊的血脈天賦,能將力量儲存在肥肉裡,必要的時候可以迅速的通過他的天賦將肥肉轉化爲聖力,做到持久的爆發。這種天賦很稀缺,血脈的力量一直以來都是人們樂於討論和研究的對象。
如果這傢伙不是在教會裡,而是在帝國,恐怕很快就會成爲帝國研究員的素材之一。
他相信帝都那些同爲黃金貴族的傢伙們,絕對不願意看見這種人物的出現,他們會用盡手段解決掉這種威脅。當然,這個秘密暫時只在雷恩和教會高層之間流傳,並沒有擴散出去。所以在所有人的眼裡,胖子是一個通過關係成爲聖殿武士團團長的關係戶,而不是一個真正的勇士。
雷恩的目光繼而投向那名老者,“我代表奧蘭多帝國黃金貴族,以神聖血脈的繼承者,審判你以及你家人的罪行。”,他留出了一段時間讓這些人去理解他字裡行間的意思,片刻後才繼續說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叛國者!”
老人睚眥欲裂的望着雷恩,恨不得將雷恩身上瞪出幾個窟窿,他高傲的揚着頭,嘴角邊上譏誚的笑容足以填平他內心的憤怒和恐懼。他更像是一個勝利者,而不是一個失敗者,“我的孩子會推翻奧蘭多家族和你們這些攀在整個貴族階級身上吸血的黃金貴族,他會用復仇的火焰點燃整個帝國!”
“這麼說你是無話可說了?”,雷恩對他的廢話沒有絲毫的興趣,微微頷首,“如果你現在跪下並且乞求我的饒恕,命令你的兒子立刻解散武裝力量,我會將你們押送到帝都去接受帝國議會的審判,你們或許還有機會將自己的血脈延續下去。”
老人冷笑着,“你妄想!看着你的樣子我就覺得反胃,你代表不了任何人,你只是一個竊取了權力的小偷,僅此而已。事實最終將會證明,我以及所有人的犧牲,是有價值的。我們的犧牲將成爲翻開歷史新篇章的力量,你們註定會淪爲塵埃,被人踩在腳下!”
“說完了?”,雷恩笑了笑,“那麼如您所願,士兵,砍下他們的腦袋,懸掛在旗杆上,遊城三日!”
老人身後的人羣中頓時爆發出巨大的哭聲和悽慘的哀嚎,一個身着華貴禮服的女人抱着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孩子衝出了人羣,在士兵的阻攔下她跌坐在地上,淚眼花了她的妝容,她哭天喊地的乞求着,“求求您,放過我的孩子吧,孩子是無辜的!”
雷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仇恨不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漠,仇恨就像是一桶甜美的酒水,被窖藏的越久,仇恨也就越深。”,他的語氣很深沉,也很舒緩,“我明白你的想法,孩子是無辜的,但是他身上的血脈是有罪的。或許你們覺得我以及我的立場是邪惡的,但是在我來看,我即正義,我所做的事情,都是爲了更多人以及更美好的未來。”
“所以,我請你不要說無辜這個詞彙,這侮辱你的長輩,也侮辱了我。”,他揮了揮馬鞭,“拖下去,立刻執行。”
在一片漸漸落幕的哭喊聲中,一個家族的統治終於落下了她的帷幕,成爲了歷史中絲毫不起眼的塵埃。
隨着三十多個血淋淋的人頭被插在旗杆上,在晚霞中在充滿血腥和殘暴的空氣中不斷的遊街示衆,這座城市逐漸陷入了平靜當中。
當明天清晨的陽光重新灑向大地,這裡將迎來新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