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在城中亂晃悠的時候,加赫爾也見到了西斯丁。
加赫爾上任已經六年,六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西斯丁,以前只聽說過他的名字和事蹟,但從來沒有和這位對整個德馬拉古有着巨大影響力的巨頭面對面的見上一面。一方面加赫爾畢竟身爲德馬拉古的總督,他也有自己的矜持和驕傲,不可能放下身份和架子去主動約見一名走私犯。其次,西斯丁作爲大貴族們的代言人,他也看不上加赫爾這樣等同於被髮配到邊境的總督,一個小貴族而已。
如同今天這樣的見面,還是第一次。
加赫爾換上了深紅色的禮服,淡粉色的花領襯衫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了一些,佩戴着自己最好的飾品,儘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的高貴一些。他知道西斯丁背後有靠山,他也想要和西斯丁背後的靠山有更深層次的合作,所以他必須讓自己看上去更“貴重”一些。在今天之前,他還沒有這種想法,但是女皇的偏見把他推到了對方的陣營裡。
作爲能獨當一面的管事,西斯丁表現的也十分大氣,他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看不起加赫爾的端倪,無論是站,或者坐,還是禮儀方面,都儘可能的恪守着自己的本分和地位。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在總督府書房裡,加赫爾端着酒瓶倒上了兩杯烈酒,德馬拉古沒有低酒精度數的酒,只有烈酒。烈酒能驅走身體上的寒冷,帶來溫暖,是每個生活在北地的人都必備的生活必需品。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搖晃着被端到了西斯丁的面前,西斯丁立刻站了起來,雙手接過酒杯,微微欠身以表示恭敬。
他的態度讓加赫爾很滿意,他舉起杯子與西斯丁手中的酒杯杯沿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在此之前,我對你聞名已久。”,說着他微微點頭示意,兩人同時抿了一口杯中的烈酒。這酒入口時就極烈,如同一道火焰順着喉嚨落入腹中,暖流開始向整個身體擴散。
兩人重新落座,西斯丁才笑着說道:“的確是這樣呢,總督大人。”,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大腦高速運轉起來。這次見面,可以說是走私集團和當地掌權者的一次試探性的接觸,如果沒有太大的分歧,那麼加赫爾也將成爲整個走私網絡中重要的一個節點。一旦總督都參與到走私行動中,在北地他們將暢通無阻。
貨物不需要再堆放到魔鬼山,完全可以直接運到城市裡來,並且一路上還能由官方護送,無須擔心任何危險。
當然,爲此走私的利益中可能要割捨出去一部分送給加赫爾作爲酬勞,可比起更多的便利,這些小小的犧牲顯然不算什麼。
“其實我也想要拜訪總督大人您,可是您知道,我的工作行程十分的繁忙,很少有時間像今天這樣停留在某一處。況且以我的身份,直接拜訪您還是太過於冒昧,在這裡我要敬雷恩伯爵一杯,是他促進了我與您之間會面進程。”,西斯丁不是傻子,能被走私集團和背後的靠山們推選成爲管事,也反應了他的能力。
爲什麼加赫爾突然同意和他見上一面,正是因爲雷恩的到來。雷恩的目的就是他,西斯丁。無論雷恩查出了什麼,加赫爾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如果把加赫爾比作皇室的狗,把西斯丁比作是內賊,內賊在偷竊主人財物的時候必須經過狗看着的大門,才能將財物運出去。無論這隻狗在整個盜竊的過程中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在內賊被發現之後,狗都免不了要背上一個失察和瀆職的罪名。
他沒有起到自己應該擔負起的作用,那麼被懲戒也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可這隻狗畢竟有着伯爵的爵位,是帝國統治階級的一份子,如果想要保住自己的權力和利益不受損失,這隻狗就必須自救。唯一的自救方式並不是重新站在主人的一邊,而是要和內賊混在一起,並且積極的將內賊留下的一些痕跡都清掃乾淨。只有保證了內賊的安全,才能證明自己盡職盡責起到了看門狗的作用,不被懲罰。
西斯丁也不會認爲加赫爾爲了躲避帝都方面的斥責和懲罰,就能任由他操縱。加赫爾畢竟是一名貴族,真到了最後一步無非就是去帝都養老,但是他這個走私集團的頭目,卻要面對慘烈的後果,這個後果極有可能就是死亡。誰都知道他背後站着帝都的大貴族,可這並不意味那位大人物就一定要伸手拉他一把,反而極有可能在事發之後,主動將他推入深淵,並且積極滅口。
所以無論是西斯丁,還是加赫爾,都有必須互相合作的理由。
一個簡單的情報反饋,同時把兩個人逼到了絕境上,一名特使的到來,讓兩個並不想有什麼關聯的人團結在了一起。
再次碰杯之後,加赫爾和西斯丁之間的關係明顯又進了一層。都說酒是交友最佳的武器,其實共同的利益纔是真正的利器。酒精不能讓兩個仇人成爲好朋友,但是共同的利益可以,即使只是表面的關係。
“雷恩今天一大早就到城裡去亂轉,我已經幫你把一些首尾處理好了,但是在城外,那些事情就只有你自己能辦了。”
在這些年的走私行動當中,難免要遇上一些意料不到的事情。比如說有一些責任感特別強烈的人,發現了這種走私的行爲之後,就想着要檢舉舉報,來證明自己的責任感比別人更加強烈一些。還有一些人見識到了走私帶來的暴利,以爲自己拿住了對方的命脈,想要從中分一杯羹。這些人最後的下場都不怎麼好,不是對生活失去了信心,就是失去了生命。
一個人,或者幾個完全獨立的人,是無法組成一個社會的。社會就是一張巨大無比的網絡,每個人都在扮演着屬於自己的角色,佔據了其中的一個節點。從一個節點,會延伸出去更多的絲線,這些絲線又會組成其他的節點,形成一個巨大的關係網絡。一些事情看上去的確被壓制了下去,但是矛盾並非就不存在了,只是在當前情況下,這些人找不到其他的辦法來實現自己的目標,選擇了蟄伏。
雷恩的出現,無疑是一個機會。爲了避免各種各樣的情況出現,加赫爾在收到了情報之後,就迅速的開始着手處理這些刺頭,手段當然可能要有一點過分,有一點越界,但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所有的手段都變的心安理得。
城市內,是總督加赫爾的天下,而城市外,則是西斯丁的天下。
西斯丁笑眯眯的搖晃着手中的就被,高濃度的酒精很快就隨着血液代謝帶身體的器官以及大腦裡,一些本來不應該說的話,他也說了出來,“您放心吧,總督大人。只要雷恩伯爵敢去那些地方,我相信他會爲自己的行爲感到後悔。”
加赫爾心中一驚,握着酒杯的手用力握了握,發出吱吱的摩擦聲,“你不會想要做些什麼吧?”,他有些緊張。圍困雷恩和殺死雷恩完全是兩種概念,他只是希望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和政治生命,不想搞出什麼大事情來。
西斯丁顯然也是一驚,頓時醒悟過來,他謹慎的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他去了那些地方,我也有辦法讓他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顯然,加赫爾不太相信西斯丁的保證。作爲一個消息相對靈通的貴族,他深知這些人實際上沒有他們所表現出的那麼順從。在走私的過程中,他們剋扣了一部分應該屬於那些貴族的利益,中飽私囊。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就不要指望這些人還能遵守所謂的規則。加赫爾有一些擔憂,他望着西斯丁,最後還是選擇了信任這個傢伙,畢竟他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爲了安撫看上去有些動搖的加赫爾,西斯丁立刻解釋道:“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處理完了,魔鬼山裡已經沒有任何能夠證明我們在走私的東西。而且在雷恩伯爵沒有離開德馬拉古之前,我們不會再有任何動作。”
加赫爾凝重的點了點頭,“這樣是最明智的選擇,只要雷恩伯爵找不到任何把柄,時間一到他自然要回去!”
“那麼接下來,城裡的事情,就要麻煩您。”,西斯丁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算是爲今天兩人的見面,定下了基調。
也正如加赫爾所說,雷恩在城市中一些倉庫和方便運輸的地方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空空如也的庫房裡已經積攢了厚厚的一層灰塵,整個城市就好像沒有運輸業一樣。平民們對於雷恩的出現,也沒有太大的熱情,都在一旁冷眼旁觀,還隱隱有着敵視的態度。
不難猜出這些人的想法,小到修庫修斯,大到整個德馬拉古,走私集團帶來的消費支撐着整個行省的運轉。比起帝都中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走私集團纔是這些人的真正的“父母”。現在有人想要打破他們的飯碗,他們無力反抗,可也能選擇拒不配合。
這是一個很難搞的地方,雷恩總結了一下第一天的所見所聞,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