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已經進入了三月的倒計時,就在這即將邁入四月的時候,在薩爾美山脈中經過一冬摧殘的黑蠻們,終於緩過來氣了。
說起來也挺有趣的,在南方的冬季很少見到雪,氣溫也就只有幾度,有時候會降到零度以下,但也絕對不會太低。而北方呢?動不動就是零下三四十度,整個世界都被大雪所覆蓋。相差這麼遠的兩個環境裡的動物們,偏偏都一樣的需要冬眠。如果將北方那些冰天雪地裡的動物拿到南方去,南方的冬天,對它們而言就好像是夏天一樣。
薩爾美山脈中的氣溫才升到十五度左右,那些冬眠中的動物們終於從洞穴中、地洞裡鑽了出來。一整個冬天過去,厚厚的脂肪在冬眠中也被轉化成了維持生命機能必須的養料,消耗一空。一個個動物看上去都瘦的皮包骨頭,渾身上下除了骨頭就是皮,想要找點肉都難。就是這樣瘦變了形的動物,挽救了黑蠻們。
整個冬天找不到吃的,天天都要忍凍捱餓。結實強壯的黑蠻們還能堅持住,那些年紀小的,以及年紀大的,往往都成爲了冬天下的犧牲品。去年爆發的戰亂以及隨後接踵而來的追殺清剿,讓黑蠻們根本就沒有時間和能力儲備過冬的資源。有接近三成黑蠻死於飢餓,以及寒冷。
好在,現在開春了,氣溫升高了,獵物們再一次出現了。
和那些歡欣鼓舞的族人不同,阿芙洛臉上並沒有流露出開心的笑容。她這個聖女這個冬天除了挨凍之外,並沒有捱餓。黑蠻也很清楚,聖女活着的時候,他們還有一條退路,至少在必要的時候可以答應雷恩所有的要求,得到他的庇護。一旦聖女死掉了,這條路也就會被掐斷,他們除了深入到更深的山脈裡躲避德西人的捕殺之外,就沒有其他路可以走。
所以這個冬天,阿芙洛過的還算不錯。
但現在,她開始擔憂起來。
冬天的確過去了,萬物復甦,也給黑蠻帶來了喘息的機會。但同時,也讓山外那些因爲冬天而不得不選擇暫時停止一切行動的德西人,得到了再次進入神山密林的機會。可想而知,在隨後一段時間裡,消停的捕奴活動將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規模開始啓動。
外界的黑蠻奴隸價格炒到了天上去,所有的奴隸商,都會希望趁着現在價格足夠高,狠狠的撈一筆。哈維要來,其他行省的奴隸商也要來,同時還要面對來自雷恩的打壓和捕殺,黑蠻的情況非常的不樂觀。
“聖女大人,您看看我的阿婆這是怎麼了?!”,兩個年輕人擡着用樹枝和蔓藤做成的簡易擔架,擡來了一名老人。這老人看上去一臉起皺的雞皮,老態龍鍾,約莫有六七十歲的樣子。她閉着眼睛,臉色發黃,隱隱還透着綠光。嘴脣發紫,眉心處有幾個黑斑,有氣無力,要死不得活的哀吟着,哼哼唧唧的非常痛苦。
周圍的族人都圍了過來,這個老人能抗過整個冬天的寒冷,就說明她的體質不算差。而此時她所表現出來的症狀,也讓這些沒有文化的黑蠻有些擔憂。
在相對原始的社會中,人們,應該說所有生物,最害怕的就是傳染病。沒有系統化的防止傳染病蔓延的規章制度,一旦某種傳染病暴發起來,波及範圍之廣,傳播速度之快,死亡數量之巨,都足以讓任何智慧生物驚恐。
阿芙洛還沒有說話,一名頭上插了數十根鳥毛的巫祭就走了過去。他滿臉的刺青,讓他的樣子有些令人恐懼,他蹲在擔架的旁邊,伸手摸了摸老人的胸口,然後掰開老人的嘴,將手指插了進去。
黑蠻,或者說整個世界的人,對發燒並沒有一個透徹的瞭解。生活中累積的閱歷很好的彌補了這一塊,他們通過經驗的累積掌握了很多“土辦法”,用自己的肢體末梢去感受人體的溫度,就是最常見也是最有效的檢測手段之一。
手指深深的插入到老人的喉嚨上部,被病痛折磨的老人乾嘔了兩下,舌頭下意識的裹住了外來的異物。巫祭臉色微微有些異樣,他的手指能清楚的感覺到,老人的喉嚨溫度要遠遠高於他所認知的溫度。他將手指抽了回來,在褲裙上擦了擦,“她被亡靈詛咒了,送她去居住地之外。”
很多種傳染病以及一些人們還沒有了解到發病原理的疾病,都被看作是詛咒的一種。特別是傳染病,很多人,這裡面也包括了德西人,都認爲傳染病是一種來自亡靈的詛咒。他們無法戰勝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也畏懼傳染病的威力,所以一旦發燒,往往就意味着被整個族羣所拋棄。
擡着老人來的兩個年輕人臉色變得難看了許多,他們最終還是執行了巫祭的要求。在原始森林裡,發熱,就意味着死亡和拋棄,這是他們骨子裡生存的法則,是無法動搖破壞的習俗。
當兩個年輕人離開之後,望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密林中,巫祭才說道:“最近一段時間裡,不要讓他們部落的人進來,避免詛咒擴散開。”
阿芙洛有些擔憂,“是傳染病嗎?”
巫祭微微搖了搖頭,臉色非常的嚴肅,“我還無法確定,這要等她死了之後才知道。如果沒有第二例類似的情況,那就不是傳染病。”
“如果確認是傳染病會怎麼樣?”,阿芙洛心知肚明,可她不願意就此放棄。
巫祭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那就放火淨化他們,只有這種辦法能杜絕傳染病的發生。”
阿芙洛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可她依然還是爲了那些族人們而傷心。
“也許我們應該向外面的德西人尋求幫助。”
站在阿芙洛左側一動沒動的大巫祭睜開了眼睛,眼中閃過一道冰冷的殺意,他頭上幾乎所有能插的地方,都插上了羽毛。他是整個黑蠻部落中碩果僅存的大祭司,據說他曾經也溝通過黑蠻們的神明——蠻神。
他瞥了一眼阿芙洛,“找德西人幫忙?”,他不恥的冷笑了兩聲,“今天找他們來幫忙,明天他們就會帶人衝進來砍殺我們的家人。”,說着他頓了頓,望了望晴朗的天空,“先把他們部落禁錮看守起來,任何人不允許離開營地半步,違令者直接殺了。”
在處理事情這方面,阿芙洛顯然不是那麼合格,她看似對萬物都不放在心上,其實她很關心自己的族人們。
不到兩天的時間,又有幾人被簡單的擔架擔着進入了這座營地中。這些人的正裝和前兩天那個老人是一樣的,臉色發黃發綠,嘴脣烏黑,眉心處有一些塊狀的黑斑。
巫祭有些責怪,“不是說不允許你們隨意離開營地嗎?爲什麼你們又出來了?”,他的口氣很差,面對傳染病黑蠻們沒有絲毫的辦法,除了遠遠的離開,就沒有第二種方案可供他們選擇。“前兩天那個阿婆如何了?”
這些人一臉的茫然,巫祭臉色猛的一變,“你們是哪個部族的?”
他們一個接着一個說出自己部族的名稱,都是來自不同的部族,營地裡所有人的臉色瞬間都變了樣。
這是詛咒啊!
有些不冷靜的人已經提起了長槍,挽開了複合弓,眼睛裡透着瘋狂的殺意。在黑蠻所知的歷史中,經歷過數次大規模爆發的傳染病,也就是詛咒。這幾次傳染病的爆發幾乎每次都要將差不多三分之一左右的黑蠻變成一具屍體,以前之所以能遏制住傳染病的蔓延,是因爲每個部族都有自己的營地,並且部族和部族之間隔着最少幾十裡地。
經常有部族悄無聲息的死絕,在很久之後才被其他部族發現。
但是現在,幾乎絕大多數黑蠻的營地都捱得很近,近到能聽見隔壁營地裡人們吶喊唱歌的聲音!
阿芙洛的臉色也瞬間變了,大巫祭直接站了出來,指着他們,“燒死他們!”
在薩爾美山脈外圍,兩名煉金術士帶着一種巨大的呼吸過濾設備,穿着用整張獸皮縫合成整體的衣服,在小本子上記錄着什麼。在他們的面前,有十幾具高度腐爛的屍體。從腐爛程度上來看,這些屍體應該死亡了很久,可實際上這些黑蠻死亡時間沒有超過三天。
“銀鳶花應該減少一點。”,其中一名煉金術士熟練的用一尺長的長匕首,切開身前黑蠻的胸口,在腐爛的肌肉之下,那些發黑的器官正散發着濃烈的惡臭。當然,他們是聞不到的。
這些器官看上去還保持着完整,但是當那煉金術士伸手輕輕一點的時候,整個手指都陷入了這些器官中,這些器官就像是剛剛凝固的血塊。
“黑心草的分量也有些多了,這些黑蠻死亡的速度太快,不利於瘟疫的傳播。”
另外一名煉金術士,非常認真盡職的將這些都記錄在本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