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這個東西從被人類發現開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和神聖這個詞都是有所聯繫的。
在遠古時期,愚昧無知的人們崇拜信仰火焰,認爲火焰是神明在人世間顯聖的一種手段,是神明垂青人類的一種恩賜。
火焰甚至可以說在遠古時期推動了社會的發展,爲文明的進步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火可以驅逐野獸,保護人類的安全;火可以烹飪食物,避免生食帶來的病痛;火還可以製造冶煉器具,讓人類社會的物資更加的豐富。
但同時,火焰,也往往和災難掛鉤。
歷史上無數個朝代,無數次慘痛教訓,都和火焰有關係。遠的不說,就說西流城大火,已經故去的波文伯爵一把火丟在了地上,燒死了十幾萬人,也毀滅了一座城市,更毀滅了一個歷史的印記。
現在,這兩名士兵所要面對的,和西流城被焚燒那一夜的市民所表現出的東西,幾乎如出一轍。
那跌倒的士兵用力撕扯着袖子置於鼻尖下,用力嗅了嗅,一股淡淡特殊而熟悉的味道瞬間充斥着他的鼻腔。
火油!
火油這個東西是一種廉價的合成品,在這片大陸的地下有豐富的油礦,但可能是因爲兩個世界規則的不同,在另外一個世界裡的石油,在這個世界裡所表現出的形態和黑乎乎粘稠的原油有着完全不同的特徵。這個世界的“石油”,相對於黑乎乎的原油來說更加的清澈,黃色的液體略微有些渾濁,有一些特有的味道,略微刺鼻。
這種情況雷恩聽範思哲說過,是因爲魔法元素的緣故。在中央帝國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被元素所污染,這個世界其實也差不多。不是說現在,是說遠古時期,這些火油還沒有變成油之前的那個漫天神明的時代。經過魔法元素的污染和過濾,很多東西都在降解的過程中,自然而然的被淨化了,只留下相對純粹的液體。
這個液體,就是火油。
火油被開採出來之後並不能立刻就用於燃燒,否則極有可能會發生爆燃的現象,需要添加一些鍊金粉末,充沛的攪勻後才能得到穩定的火油。這樣的火油刺鼻的氣味會降低一點,燃燒的猛烈程度也有所降低,但至少它很穩定,不會出現無法控制的爆燃現象。
年輕的士兵很清楚這個氣味意味着什麼,作爲一名貴族的私軍,他們肯定要接觸到這些東西。火油不僅是攻城戰中防守一方的利器,更是野外行軍時必備的用品。取幾塊木頭,澆上一些火油然後點火,比單純的用木頭屑一點一點引火要方便快捷的多。
可這裡不是城牆上,也不是軍營裡,在這溼滑的地面上居然有這麼多的火油,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大火!
而大火的目標是誰?
無非就是道路中間以及在樹林裡駐紮着的軍隊!
一想到整個軍隊就像烤雞一樣被人放在巨大的烤爐裡用無情的火焰來燒烤,士兵剛剛方便過的肚子又是一陣酸脹,稀稀拉拉的水聲印溼了他的褲襠,溼熱都無法讓他有絲毫的動搖。他尖利扭曲的聲音剛剛響起的那一瞬間,眼角餘光處一塊矮灌木突然站了起來。當他扭過頭朝着那矮灌木看過去的時候,之間那矮灌木從根部掏出了一隻火鐮,打着之後朝着地面丟去。
時間彷彿在這一瞬間進入了一個相對較慢的節奏走,耳邊煩人的蚊蟲鼓動着翅膀發出令人討厭的震動聲,視線邊緣的一片樹葉上因震動而滴下了一滴水珠。即將騰空而起的飛鳥緩慢的舞動着翅膀,每一根羽毛都排列成整齊的模樣。
那一段若隱若現的火苗在火鐮上浮現,帶着旋,隨着火鐮的翻落而緩緩落向地面。那矮灌木也不是什麼樹人之類的,不過是一種僞裝,他正在緩慢的轉身,眼光緊緊盯着密林的更深處,鼓起的嘴巴緊閉的嘴脣以及嘴脣間緊緊包裹着的哨子,一股音浪從哨口處擴散出來,如同水面的漣漪一樣,一層層快速的向周圍波動。
這士兵甚至感覺到這音浪觸及自己身體的那一瞬間,他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都覺察到了這股微弱的力量,並且將這音浪又反彈了出去。
他很想跟着那人離開,可是他的動作也變得格外的緩慢,用了吃奶的力氣也只是讓腳跟離地,腳尖還穩穩地踏在地上。他眼角幾乎都要瞪的裂開,喉嚨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他緩慢的扭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朋友。朋友露出驚訝的目光,反射出一丁點火光的眼睛裡還殘留着一絲笑意。
他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許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處。
火鐮掉在了泥土上彈了彈,火焰就像破堤的洪水一瞬間吞噬了周圍的一切,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擴散開。這速度絕對比人奔跑的速度還要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瞬間就波及到了附近一大片樹林。
轟的一聲,林間突然有一股炎熱的氣浪如同海嘯一般撞在了營地上。站着的人們幾乎都差點站不穩,一些搭建了一般的營帳更是被吹的飛了起來。就在人們驚愕的望着密林深處時,紅色的死神一瞬間就將他們徹底的吞噬!
無情的大火焚燒着一切可以被焚燒的東西,哪怕是無法被點燃的東西,也在高溫之中被脫幹所有的水分,並且開始崩裂。
雷恩帶着茉莉站在遠處一個更高的山頭上,幾名精銳護衛將雷恩保護在中間。只是他們的動作此時格外的僵硬,一個個瞪大了眼睛,露出驚恐的表情,看着那被焚燒的官道。以他們比夜梟腦子大不到什麼地方去的狗腦子,在這一刻根本無法自我的思考!
爆裂的火焰所產生的上升氣流卷裹着火場中人們驚懼到極限的吶喊和尖叫,直衝雲霄!一瞬間就衝散了天空中因大火而沸騰的鳥羣,更是把幾隻飛鳥嚇的從空中撲騰着掉了下來。
整個地區的動物們,狂奔向四周,它們無法思考太複雜事情的腦袋告訴了它們,如果再不走,就永遠走不了。相對於人類面對火焰時的恐懼,動物對火焰的恐懼更加的深入骨髓,深入靈魂!
只是片刻功夫,雷恩就看見了數十隻動物從他們身邊瘋狂的穿過,其中還有兩隻魔光犼,一種很兇殘的獵殺者,據說和杜加爾獵豹一樣都是退化了的魔獸。
在莫利亞的城頭,郝爾伊克斯望着連綿的火場,眼皮子不斷的跳動,他這時候才意識到,爲什麼雷恩來了之後,明顯佔據優勢的彼拉戈斯會選擇撤退,而不會正面硬剛人數顯然要少於他的雷恩。
他更是在這一刻,體會到雷恩那些稱謂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他從來沒有想到,戰爭,居然可以以這樣的方式進行。在他心裡故作矜持的同時,也產生了一絲悸動。
騎士精神?
貴族風度?
在生存和死亡的面前,真的毫無意義!
這樣一場大火一直燒了兩天,才逐漸的熄滅。
陷入火場的叛軍的下場格外的慘烈,不是被大火吞噬成爲了大自然下一輪輪迴的肥料,就是在逃離火場的過程中,被燃燒軍團撕城碎塊。雷恩只用了不到五千人的軍隊,就剿滅了叛軍的前鋒。
這一戰不僅讓莫利亞城內的士氣大振,更是將雷恩的聲望推到了一個巔峰。連他在東南方的稱呼,都隨着這場大火在西北方傳播開。
屠夫、劊子手這樣的稱呼已經算是非常溫和的稱謂。
披着人皮的惡魔、來自地獄的魔鬼,才能體現他的全部。
帕爾斯女皇得知了這一消息之後立刻發來嘉獎,並且鼓勵他再接再厲,爭取早日將叛軍從海格行省裡全部清理出去,並且保證海格行省的安全。
而另外一邊,彼拉戈斯則一臉鐵青。
四萬人,不是小數目,逃回來的人數還不足六千人,其中還有很多人都帶着或輕或重的傷勢,失去了教會的支持之後,這些人最少也需要十天半個月才能恢復戰鬥力。眼看着這麼多人一瞬間就被消滅的乾乾淨淨,彼拉戈斯起伏不定的胸口中,憤怒的火焰快要爆炸了!
如果他會罵人,他一定會罵一句苟日的,或許會說出比這更惡劣的髒話。
捂着胸口,陰沉的眼睛裡都快能擠出水花來,他陰狠的目光在衆多人臉上一掃而過。他很清楚,如果戰爭順利,這些人都會是老實的狗。狗只有跟着主人的時候纔能有更好的出路。但如果戰爭不順利,這些人就將變成狼,狼沒有主人,有需要的時候他們連同類都會啃成光骨頭。
“裡德爾呢?”,他此時已經不需要在掩飾什麼,語氣中暴虐的殺氣如同寒冬時的冰風暴一樣,讓人心底發寒。
有士兵回答道:“裡德爾將領正在養傷,他的雙腿有輕微的燙傷,暫時無法下地。”
彼拉戈斯嗤笑了兩聲,用嘲諷的語氣誇張的說道:“光明神在上,輕微的燙傷?他葬送了我四萬的戰士,現在卻因爲輕微的燙傷而不能下地?”,他目光停留在身邊一位七級劍師的身上,“去,把他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