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莉婭有些茫然的轉過頭望着西萊斯特,這一連串的變化真的是讓人有些措手不及。剛剛還以勝利者姿態用語言肆意傷害她的姐姐,一轉眼就成爲了失敗者。原本已經註定失敗的雷恩,居然之間翻轉了結局,這變化來的太突然,沒有驚喜,只有驚嚇。
她腦子亂的幾乎整理不出任何理智的思路來,只能被西萊斯特牽着胳膊,站了起來。
西萊斯特臉上帶着端莊的笑容,親密的挽着歌莉婭的胳膊走向臺階,她瞥了一眼帕爾斯女皇就回過頭去,微微收着下巴,目光低垂,一邊走,一邊和身邊的歌莉婭說道:“雷恩哥哥現在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所以暫時沒辦法過來。您是哥哥的未婚妻,不管是法理還是人情上來說,您在這個時候,都是雷恩哥哥最合適的代言人。”
“所以哥哥不在的時候,您就要承擔起您必須去承擔的責任。”,說着話的時候兩人已經走上了臺階,面對看上去並不起眼,可卻代表了整個帝國最高權利的御座,西萊斯特將歌莉婭按在了上面。“在哥哥回來之前,你要代替他,看好這個位置,看好這個帝國!”
歌莉婭想要站起來,從小開始,奧蘭多六世皇帝就告訴了他們所有兄弟姐妹,這個位置儘管是奧蘭多家族的,可並不是他們的。除了帕爾斯女皇可以坐上去之外,其他人哪怕只是用屁股碰到了御座的邊沿,都會讓奧蘭多六世皇帝生氣,接下來就是一陣鞭撻。
幾乎每個孩子都因爲好奇心被打了幾頓之後,在他們幼小的心靈中,這個位置儘管非常的誘人,可也非常的恐懼。她就像坐在了針尖上一樣,剛落座的瞬間身體都緊繃起來,立刻想要站起來。西萊斯特的手適時的出現在她肩上,將她按了回去。
“您在擔心什麼?”,西萊斯特望向帕爾斯女皇,臉上露出笑容,微微點頭,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歌莉婭的身上,“從今天起,這個帝國,這個大陸,再也沒有奧蘭多家族了。”
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一樣從現實擊穿了歌莉婭的思維,她的大腦都因此停頓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嘴脣微微哆嗦着,悽惶不安的臉更給人一種宛如藝術品一般絕美,西萊斯特都嫉妒起來。
“雖然這樣說可能有些逾越了身份,可是歌莉婭姐姐,從您和哥哥訂婚的那一天起,您的姓氏就不再是奧蘭多了,而是阿爾卡尼亞。請您尊重您自己的身份,您是哥哥的妻子,也請您尊重你未來的姓氏!”
歌莉婭的情緒多少平穩了一些,她側着臉,望着西萊斯特,身體還在微微顫抖,“我……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西萊斯特臉上的笑容就不曾消失過,“您現在應該讓維託宰相召集帝都所有貴族,來見證一個全新時代的起航!”
在內廷,奧蘭多六世皇帝不安的來回走着,他幾次想要闖出去,可守護在周圍的衛士們阻止了他。帕爾斯女皇的命令是任何時候,在沒有她的新命令前,奧蘭多六世皇帝不能離開這個房間。其實帕爾斯女皇早就知道奧蘭多六世皇帝對那些人的許諾,他居然還想着重新登上皇位,這讓剛剛擁有了極大權力的帕爾斯女皇非常的不滿。
別說是父女,中間還隔了一代,就算是親兄弟都不可能把那個位置讓出來。至於爲什麼明知道奧蘭多六世皇帝用這樣的方式來籠絡貴族她還裝作不知道,那是因爲在這一點上,她和奧蘭多六世皇帝的目標都是一樣的,不擇手段的籠絡更多的支持者。所以她可以放任奧蘭多六世皇帝在外面到處串聯而不去阻止,等他把一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就是她收割的時機。
焦躁不安的老皇帝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一些,他血脈中的天賦能力並不像帕爾斯那樣好用,他的能力是“感應”。他能夠在一定的時間和範圍內,去感應一件事的走向,這種感應有時候不是很準。年輕的時候氣血強盛時還好一些,隨着他體能不斷的衰弱,能力所表現出的準確性也在不斷的降低。
這也是爲什麼他到了晚年之後在執政風格上有了巨大變化的原因,他無法在用自己的天賦爲自己指明準確的方向。此時他的能力突然間發動起來,有一股巨大的危機在他心底蔓延開,他臉上的表情連連變化,他強捺住心頭的猜測,焦躁不安的來回走着。
不,不會的!
他對自己這麼說。
無論是帕爾斯成功的擊潰了雷恩,還是雷恩取代了帕爾斯,他都不應該會有事。他已經是卸任的皇帝,無論最後的勝利者是誰,都必須對他表現出足夠的尊重。就算帕爾斯贏了,她最多把他監禁起來,而不是殺死。一個弒父的帝王註定不會得到貴族和人民的支持,以帕爾斯做事的考量,她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舉動,她不是還想要成爲千古第一女帝嗎?
雷恩?
更不會,老皇帝一輩子積攢的閱歷和政治智慧足以讓他很快就整理出頭緒,剛剛篡位的雷恩如果想要穩定住整個帝國的局面,那麼首先他必須讓自己的“篡位”看上去更加的合理合情。最直觀的表示就是讓他這個上一任皇帝親自爲雷恩加冕,並且送上祝詞,以雷恩那個傢伙的政治能力,他絕對不會做出剛剛篡位就清算失敗者的事情來。
做,也要等到風平浪靜,等到大家都認可接受了他之後他纔會做。
這危機感,到底來自什麼地方?
就在老皇帝不安的走來走去的時候,房間的門開了,他愕然的望着走進來的人,突然間頹敗的跌坐在椅子上。
“陛下,第一次見面,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馮科斯欠身行禮,表現的就像是一個紳士,一個美.豔的紳士,“我叫馮科斯,賤民出身,有幸被當做貨物送給了雷恩侯……”,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展顏一笑,整個房間似乎都因爲他這個笑容而如同冬去春來,萬物復甦一樣,“我差點忘了,應該是雷恩陛下。”
一邊說着話,馮科斯一邊坐了下來,這時候老皇帝才發現在,在馮科斯身後,還有另外一個人。他的瞳孔驟然間一縮,低下了頭。
馮科斯就像沒有看見老皇帝的表情一樣,他繼續說道:“承蒙雷恩大人看得起我這樣出身下賤的賤民,並且委以重任,僥倖讓我成爲了阿爾卡尼亞家族的管家。所以有些事情不太方便讓大人親自動手,我只好來代勞了。”,他臉上多少帶着一絲好奇,突然問了一個問題,“您去過奧爾特倫堡嗎?”
老皇帝搖了搖頭,沉悶的聲音裡絕望的情緒正在不斷的蔓延,“沒有。”,他胸口就像壓着一塊沉重的石頭,讓他喘不過來氣,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變得響亮了不少,似乎想要用這種方式來驅散心底可恥的恐懼,“沒有,我沒去過。”
馮科斯笑了笑,“那您一定不知道在大人沒有去奧爾特倫堡之前,那裡是怎樣的地方吧?”,他眼睛裡閃過一縷回憶緬懷的光芒,“那裡就是人間地獄!每個人都如同您現在這樣,處在不安和絕望之中,因爲所有人都不清楚只要自己離開了家門之後,還有沒有機會回來。不僅僅是奧爾特倫堡,整個貝爾行省幾乎都是這樣的,不過那裡更嚴重一些罷了。”
“搶劫、**、持械鬥毆、幫派廝殺……,那些傢伙們甚至會爲了你口袋裡僅有的十個銅子,把刀子插進你的胸口。那是絕望之城,所有人都生活在絕望中!”
“和我有什麼關係?”,老皇帝有些煩躁望着馮科斯。
“當然和您有關係,這就是在您統治下才出現的地方。您可能更不知道,類似的城市在整個帝國還有許多個,每個人都生活在黑暗之中,他們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救贖的到來。”,馮科斯的笑容漸漸收去,臉上居然出現了一抹類似信徒朝聖時虔誠的光澤,“我們是幸運的,因爲我們有大人,他給了我們光明,給了我們希望,而其他地方則依舊被黑暗所籠罩。”
“您,真是一個不稱職的皇帝呢?大人經常教誨我們,當一個人無法完成自己的工作,那麼就換一個人上。”,他說着重新站了起來,轉身朝着門外走去,“可能您還不明白這一切都是爲什麼,但是我相信等您下了地獄之後,您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
“送他上路,布萊爾。”
房間的門重新關閉了起來,老皇帝此時擡起頭直視着布萊爾,“你也想殺我?”,布萊爾沉默的從腰間取下了一根繩子,他沒有回答老皇帝的話,老皇帝卻不依不饒,“你忘記了你能擁有今天的地位,是誰給你的嗎?”
布萊爾冷着臉斜睨了老皇帝一眼,“陛下,我沒有忘記,並且我也因此付出了代價。所以不要再用那種口吻和那一套說辭來改變什麼了,你做不到的,我也做不到。”
老皇帝咬牙切齒的問道:“爲什麼當初不動手?如果你當初動手了,哪裡還會有這麼多的事情?”
布萊爾嘆了一口氣,“你還沒弄明白嗎?只要我做了你所希望的事情,我也等於殺死了自己。”
“不會有人善待一個曾經殺死過家主的騎士,甚至我還會被騎士公會的人追殺。我相信到了那一步,你不僅不會來救我,反而會急着滅口,不讓我把真相說出來。”,布萊爾有些煩躁的甩了甩手,一拳打在了老皇帝的太陽穴上,“該上路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