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長恨歌
她的手指捋過書架上的書,一本又一本,彷彿這些書會給她些許迴音,但又沒有,悵然,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才如此坦然地顯露出來。
靠近書架的牆上,掛了許多千紙鶴,她起身走過去看着。
服務員正好送冰水過來,介紹着:“這是學期結束前我們做的一個小活動,大家可以把自己喜歡的詩句寫在邊上的便籤裡,折成千紙鶴放在這裡哦。”
一陣晚風透過咖啡館木製的百葉窗,吹動着這些千紙鶴,如有神明指引般,其中一隻在風中翅膀微微晃動着如同活過來了一般。
“這千紙鶴……”她看到這隻千紙鶴時,眼睛如死水微瀾,遙遠的記憶一下子被喚醒了。
那是個明媚的午後,臨州中學的運動會剛散場。
拿了許多獎牌的陳絮並不開心,遠離人羣,獨自坐在了那棵合歡樹下。
江一川遠遠地看到了她,一如往常,毫不猶豫地走過去,和她並排坐在了下來。
“別理我……”陳絮嘟囔着,隨即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不開心的原因,詰問着江一川,“昨天,我讓爸爸留下你的時候,你爲什麼不站出來一起求他?”
江一川自顧自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陳絮見了,越加不高興了,用力推了他一把:“你還笑!”
江一川側頭看着她,金色的陽光下,他的雙眸清晰得連瞳仁的紋縷都一覽無餘,如琥珀般帶着迷人的光澤,他看向她的眼神永遠是帶着溫柔的笑意的。
“小絮啊,我不能一直住在你家裡。”江一川話裡有話的說着。
“我家不就是你家?”陳絮執拗地說着,還沒聽懂江一川的話。
“你記得陳媽和你說的話嗎?你姓陳,我姓江,這就是區別……”
“但在我心裡,你就是我哥哥啊……”陳絮想當然地說着。
聽到這裡的江一川,那溫柔雙眸的光黯淡了下來,欲言又止,一陣風吹過,運動會留下的彩色傳單被捲起,在空中翻飛着。
江一川伸手抓住了其中一張,是明黃色的紙,他默默低頭折着什麼。
不一會兒,在金色的陽光裡,一隻千紙鶴被託在掌心,出現在陳絮的面前,千紙鶴的翅膀,一如今日,隨着微風扇動着,彷彿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飛。
陳絮何嘗不知道,這是哄小孩的把戲,但她還是開心了。
“這千紙鶴爲什麼會自己動?”她好奇又驚訝的樣子是江一川最喜歡的,男孩只想要女孩開心,就這麼簡單的事。
“我自己想出來的摺紙方法,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會折這樣的千紙鶴。”江一川得意的說,隨即把它輕輕放在了陳絮的手中,身體微微前傾,這樣原本比陳絮高的他可以讓自己平視着她。
每次想要認真和她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總是先地讓彼此能夠平視,不讓陳絮仰望。
“小絮,無論我去哪裡,都和這隻千紙鶴一樣,只要你願意,我就會落在你的掌心裡。”他說着,離她那樣近,她能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彷彿這是江一川眼中唯一看到的。
……
“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會這樣的折法……”她自言自語着,注視着數十隻千紙鶴裡特殊的這一隻,“你說着這些千紙鶴裡都寫了詩?”
服務員說:“對啊,你可以選一隻看看是不是有緣人哦。”
葉蘼蘼摘下了會隨風扇動翅膀的那一隻,小心翼翼地展開了這張明黃色的紙。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沒有落款,沒有日期,只有《長恨歌》裡的這一句詩,字體雋逸工整,是他的字跡沒錯。
七月七日,是她的生日,也是他走的那一天。
他來過這裡。
她茫然四顧着,空蕩蕩無處尋覓的失落。
他說每年的七月七日,他會在這裡留一本書,證明他還活着。
一年的時間,足夠她把JN003做到上市,但是,一年的時間,足夠他活下來嗎?
她小心翼翼地,按照原來的摺痕,恢復了紙鶴的樣子,掛在了遠處。
“嗯,如果你不喜歡這首詩,可以試試別的?”服務員不解風情地問着。
“時間到了,你要打烊了。”葉蘼蘼說着,兀自朝着門外走去。
服務員看着她纖瘦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沒有遞出去的冰水,嘀咕着:“好奇怪的人。”
葉蘼蘼剛從柔軟時光出來,身後的燈就關了,果然是按點打烊了。
黑色的勞斯萊斯忠實地等候着,阿若出來替她開了門。
葉蘼蘼看着他:“阿若,你也不必如此。”
“我本來就是夜貓子,沒事。”阿若帶着他標誌性的笑容,勤快地跑回駕駛座。
車子在逐漸安靜的臨州行駛着,奔向這座城市此刻唯一不肯睡的地方——星天地。
“你也答應了什麼吧?和林曉東一樣。”一路沒有說話的葉蘼蘼忽然說。
“我和林曉東不一樣,我每天在你跟前,阿絮知道這樣的我騙不過你。沒有和我交代任何事。如果說非有一件,只是讓我像守護他一樣守護你。”阿若誠實地說着,“但那是他出院的時候和我說的,我想,從那時候起,他也許就在計劃着什麼,但他並沒有把我放在他的計劃之內了。”
“你和阿絮,是怎麼成爲朋友的?”葉蘼蘼第一次問。
“葉總,你怎麼突然關心我的事了?”阿若通過後視鏡看着坐在後排的葉蘼蘼,笑着說。
“不工作的時候,叫我蘼蘼吧。”她望着車窗外黯淡下來的霓虹,“我只是想知道關於他的一切,關於江一川成爲江絮的一切。”
阿若聽得懂——她想他了。
善解人意如阿若,隨即說着:“這麼說起來,我這條命是阿絮給的呢。我認識他時,他已經是大名鼎鼎江總的兒子了,那些光鮮背後的殘酷事實,是我和他熟悉之後才知道的。
而我,在中學的時候,娘娘腔、轉學生,這兩個標籤,就基本註定了我在臨州中學的命運了。嘲笑、捉弄、被羣毆,這大約就是我對於中學生活的全部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