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奶茶
林曉東拎着奶茶,往公安局走去。
從表面上看是爲了把張俊捎給嶽健峰那杯帶回去,其實是他忽然從張俊身上,找回了堅持的意義。他的工作,懲惡是一部分,揚善是另一部分,後者或許纔是更終極的意義。
他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張俊匆匆離去的背影,忽而想到了什麼,隨即自言自語着:“江絮怎麼知道張俊和高寒雨之間的交易?”
對於高寒雨的死,林曉東的心中始終有一個坎過不去,那就是江絮用來洗脫嫌疑的最有力的理由——如果他要找出陳實之死背後的真兇,他就不會讓高寒雨這個關鍵的證人死掉。
但是,如果江絮已經從高寒雨這裡拿到了他想要的證據呢?
比如,掌握了高寒雨每一筆人命買賣的信息?
“不好。”他心頭一沉,江絮這個瘋子,如果知道了高寒雨背後的關聯人,又沒有對警方袒露任何,那就意味着,東石油料市場爆炸只是個開始,而不是結束。
林曉東擡頭看了一眼臨州公安分局辦公大樓,目光停留在陳愚辦公室的方向。
事到如今,他知道江絮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陳實的死,追蹤溯源,就得搞清楚當年陳實一家到底發生了什麼。而他眼面前就有一個最接近事實的人——陳實的親弟弟,他林曉東的頂頭上司陳愚。
只是陳愚在處理高寒雨案子過程中的一些立場和態度,讓林曉東多少起疑,雖然他不願意有這樣的疑心。
他懷着複雜的心情重新走回了臨州公安局的大樓。
不過,他沒有去找陳愚,也沒有回到刑偵大隊的辦公室,而是拿着奶茶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奶茶,請你的。”林曉東走到潘昊跟前,把奶茶放在他桌上。
潘昊擡頭看看他,又看看奶茶:“哪個姑娘送的?給我喝不合適吧?”
林曉東苦笑了一下:“別廢話,有事情找你聊。”
“你那活兒不是結案了嗎?怎麼,和我合作上癮了?”潘昊沒個正經地說。
林曉東看了看左右,辦公室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隨即低聲說:“你比我入職早,這不,找你打聽打聽陳局的事兒。”
“呵,他是你上司,你找我打聽?”潘昊把吸管往奶茶杯用力一插,不客氣地喝了起來,隨即一隻手輕拍了一下林曉東的肩,“我可是聽說,你最近和陳局鬧彆扭呢,陳局對你可真沒話講,要換我對咱們黃局這樣,非被罵死不可。”
“嘖,那我不是生氣不讓我好好辦案子嘛,你參與了,知道的,這案子還有很多疑點。”
“那你真不能怪陳局,你又不知道吧?聽說,徐局這裡已經放話懷疑你的業務水平了,我猜如果陳局再不催着你結案,你這個大隊長的位置保不保得住都不知道呢!”
“我就知道你消息靈,你不上次說我光顧着幹業務,都不關心面上的情況,我今天就想問問你面上的情況。你知不知道陳局是怎麼當上這個副局長的?”林曉東掩飾着自己的急切,卻依然看起來問得刻意。
潘昊聽了卻露出一絲詫異:“呦呵,你跟着陳局這麼久,這麼有名的事兒也不知道?”
“嗯?有名?說來聽聽。”林曉東也拿起奶茶,假裝隨意聊起。
此刻,兩個大男人面對面喝着奶茶,場面多少有點古怪。
“早幾年的時候,陳局可是有個綽號,叫缺席局長。”潘昊嘿嘿一笑。
“這算什麼綽號,我爲什麼從來沒聽過?”
“你們是他分管的,你們組裡那些人都跟你一個風格,又紅又正,誰敢和你們聊你們領導的八卦。”潘昊衝林曉東使了個眼色。
“行,那今天說說,我可真的很想知道。”
“嘖,我可太記得那次了。你知道的,提拔幹部得考察談話,那天局裡人事科通知大家下午等着,說是那會兒的陳隊提拔的事兒,上級領導帶隊來考察呢。陳隊的能力和口碑是槓槓的,大家都以爲就走個流程。沒想到,所有人都到了,就陳隊失聯了。電話不接,也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整個臨州公安局,最講紀律的就是陳隊了,而且提拔這麼大的好事,怎麼就失聯了?
當時局領導們都慌了,咱們這個工作你懂的,這種情況,就怕有個三長兩短,都不是提拔不提拔的問題。結果,過了那天,陳隊回來了,竟然是他故意失聯的。”
“爲什麼?”
“沒人知道爲什麼,而且,就這樣,他這個副局長的位子還是給他了。這屬於是組織的厚愛了。就因爲他都沒有參加自己提拔的整個過程就當上了副局長,纔有了缺席局長這麼個暱稱。”
“陳局提拔……該不會是十年前吧。”
“對啊,那會兒他哥哥剛過世,聽說打擊不小。我就記得,陳局那頭髮,就是被提拔了以後白的。”
“嗯?一夜白的?”
“談不上,但就那段時間明顯白頭髮多起來了,原來是個和你一樣衝勁十足的大隊長,這頭髮一白,就有局領導的樣子了。”潘昊嚼着奶茶裡吸上來的珍珠說道。
林曉東摸了摸下巴,費解地說:“我聽你這麼講,怎麼感覺陳局是被迫當了這個副局長呢?”
“不會吧,當領導誰不願意呀?”潘昊反問着。
……
穿雲江邊的江南府,聽名字就和江南醫藥脫不開關係。當年,這片單幢上億的中式別墅羣建起來的時候,在臨州一度引起了轟動。
江南醫藥如今,早已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藥企,地產、風投……在臨州,賺錢的行業都有它的蹤跡。
只是,這個江萬潮一手推出的豪宅,他自己並不怎麼來。
忙,各種活動與會議,讓酒店成爲了他的家。
而位於江南府深處的那座屬於江萬潮的宅邸,真正住着的,只有江絮一個人。
別墅的地下室被裝修成了浮誇的影音室,但只有在江萬潮偶爾回來的時候才被放得格外大聲。
此時,這裡安靜得能聽到江絮自己的呼吸聲。
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所有的設備都關着,手裡拿着一本破舊的記事本,薄薄的,牛皮封面,是很多年前纔會有的樣式。
他翻看着,彷彿已經不是第一次。
他纖長的手指撫過上面的字跡,逐行逐字,最後停留在一個電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