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東坐在巡邏警車裡,百無聊賴地看着外面人來人往。
“林隊,聽說你和鍾局挺熟?”邊上的民警嬉皮笑臉地打探着消息,“回頭能不能幫忙給鍾局說說,市局缺人的時候,我很願意效勞。”
林曉東眼睛看着車外,無動於衷地說道:“叫我曉東就行,我已經不是隊長了。我和鍾局就是上下級的關係,談不上熟悉,在哪幹活不是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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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民警自討沒趣,悻悻地下車去買菸了,留下林曉東一個人坐在車裡,盯着不遠處的雲之鄉。
現在片區網格化管理,每個民警負責一塊,雲之鄉這個地方人流量大,是雲裡片區最難管理的地方,林曉東到了派出所之後主動請纓要求負責這個區域,所裡也就爽快地批准了。
然而來了之後,這裡一直都沒有什麼動靜。
沈盼自從那次深夜出動之後,就一直待在房間裡,以身體欠佳爲由,繼續拒絕着所有人的探視。
林曉東磕着瓜子,看着羅薩酒店門口進進出出的人,並不着急,如果他的盯梢,能一直堅持到7月7日而無事發生,對誰來說都是好事。
不過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不去期待的時候一切順利,一旦有些盼念,意外就來了。
就在林曉東開始以爲,這將又是在無聊中度過的一天時,在羅薩酒店門口的廣場上,有個人出現在了那個極具設計感的大水法邊。
林曉東立刻注意到了這個人,起初是因爲他的狀態,這個廣場的人,無論行色匆匆還是閒庭信步,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地,朝着想去的方向走去。
只有這個人,彷彿夢遊一般,在廣場上游蕩着,當他轉過身的時候,林曉東一把丟掉了手中的瓜子。
這個人,是陸隱,他竟然在這樣不期然的時候出現在了羅薩酒店的門口。
林曉東來不及多想,立刻下了車,衝到了陸隱的面前。
“陸隱!”林曉東衝他喊道。
陸隱轉過身看向林曉東,兩個人隔着大水法站着,四目相對。
這是一次奇怪的會面。
這是林曉東和陸隱第一次見面,卻不約而同地認出了彼此。
他們在彼此的計劃裡,出現了太多次了。
“林曉東?”陸隱看着一身警服的這個人,臉上還是如夢初醒的表情。
林曉東繞過大水法朝陸隱奔去,與此同時,羅薩酒店裡也出來了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擋在了林曉東與陸隱中間。
“我是雲裡派出所的民警,這位是我們在找的失蹤者,我需要帶他回去配合調查。”林曉東對着面無表情排成人牆的壯漢說道。
但是,這些人彷彿聾了一般,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林曉東有太多疑問要問陸隱,怎麼可能輕易放他走,然而這些人絲毫不給他這個民警面子,無論他怎麼往裡擠都被推了出來,只能眼睜睜看着陸隱被帶進了羅薩酒店。
無奈之下,他立刻撥通了嶽健峰的電話:“健峰,陸隱出現了,人進了羅薩酒店。”
然而,他在門口等了很久,臨州公安分局的警車還是沒有到達,手機響了,是嶽健峰打來的電話。
“健峰,你們在路上了嗎?”林曉東焦急地問。
然而對面傳來了嶽健峰沮喪的聲音:“林隊,我們不過來了。”
“啊?爲什麼?這不是省裡督辦下來的案子嘛?陸隱出現了,得抓緊問他綁架的人是誰啊?!”林曉東一聽急了。
“就是省裡的意思,而且你剛打完電話,神鹿的人就來要求撤案了,說陸隱回來了,不用調查了。”嶽健峰說道,“林隊,你知道的,撤案的話,我們不能濫用警力。”
“呵,濫用警力……”林曉東脫下警帽,煩躁地撓着本來就亂的頭髮,“看來都是沈盼的意思……這不是什麼好事,如果她不希望通過我們查清楚綁架陸隱的人,就是要用非法的手段了,我不信她對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林隊,這個我也想到了,但是我們的工作,必須程序合法合規,這是陳局一直教導我們的。”嶽健峰說道。
林曉東當然知道,他擡頭看着總統套房那一層,窗簾拉得緊緊的,沒人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
總統套房的門開了,陸隱一看到這盛夏裡亮起的暖色燈光,就知道Paula肯定在裡面。
進門的玄關有個衣冠鏡,他看到鏡中有個陌生的男人,鬍子拉碴,頭髮凌亂,山裡的那個老房子沒有鏡子,不知日月,一向精緻的他竟然成了如此邋遢的模樣,更讓他感到陌生的是,鏡中自己的眼神,沒有了從前的那種虛浮的優越感,彷彿是另外一個人正審視着自己。“Paula,我回來了。”陸隱說着,就和小時候一個人溜出去玩耍之後回家一樣,強裝鎮定,還沒見到Paula之前先試探着喊着她的名字,彷彿是爲了提前安撫她的情緒,以免因爲自己的貪玩惹來責罵。無論結果如何,每次,他這樣的喊話都得不到迴音,但每次他都在忐忑中有些期待,期待着Paula能歡迎他回家。
房間裡寂寂無聲,他已經習慣了,換了鞋,往裡走,Paula就坐在書桌後面,有段時間沒有見,她卻絲毫沒有變化。陸隱覺得,自從Paula上了九十歲之後就不再有變化了,彷彿是到了蒼老的一個極限。
陸隱竭力剋制着自己的心虛,拘謹地走到了沈盼的面前。
他不確定自己的背叛能不能瞞過Paula,無法想象她對自己失望的樣子。
害怕Paula失望,如同一個魔咒,從他出生起就禁錮着他,哪怕他已經知道,眼前的這位曾祖母對陸家犯下怎樣可怕的罪行,他依然無法克服這種恐懼。
沈盼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這不是一個面對失蹤的親人迴歸時應該有的反應。
“Paula,我回來了……”陸隱又重複了一遍,只是語氣截然不同,彷彿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Louis,沒關係,我原諒你。”沒想到沈盼那含混的嗓音說出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