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夜,祭祀臺下……龍脈!
寇占星是最後一個到的,瀕臨之際卻已經來不及了,情急之下寇占星乾脆縱馬下崖,與當年他父親誤入時候的光景一樣,在這漫天的流光溢彩中,只餘寇占星“啊”的驚叫聲。
天地陡然,宛如開了一個口,這會又將這道口子給收緊了。溢彩流光在乍盛之後又猛地收回,天地在這一瞬似乎又迴歸了不荒山荒涼夜色所該有的寂靜。
唯獨,寒潭下面不見碧波的蹤影,唯有那水底新城袒露在外。
寇占星落在其下,緊閉着雙眼,害怕自己縱馬下來一刻就粉身碎骨。但……似乎也沒有什麼痛感傳來。
寇占星睜開眼,有那麼一刻的難以適應。
刺目的光線扎得眼睛有些生疼,微微適應了之後,寇占星才徹底睜開。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寇占星連站起來都忘記了,依舊保持着半跪在地上,雙手撐地的姿態。
眼前景象,高樓不是幻影,用鋼筋和水泥鑄造而成的城市,一座從未見過的城市,一眼看不到邊。熒光射線交織成了網狀,呈蜘蛛網狀,呈半球形狀,呈直接未來的地毯狀等等等等,交叉縱橫在衆人眼前,佈滿整個退潮後的水底新城。
原本水底的城市一半沉於地底,一半化作湖底,遍佈潭泥和青苔。
可現在,熒光所鋪過的地面如同脫胎換骨,去掉的那層附骨的泥垢青苔,水底新城煥然一新。
不再是那個宛如末日過後的舊世界了。
與當年李瑤之寇天官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寇占星每往前踏走一步,熒光便慢慢消散,直到這座城市剝去歲月的陳舊,它原本的面目便如同一架深埋在這個世界之外的機器,線條冷落,迷人,還銀光乍閃。
此地,大有幾千裡?
寇占星不知道。
但一眼望去空闊得緊,裡頭見過的沒見過的東西都有,唯獨不見有活人的蹤影。
“天哪,這……就是龍脈嗎?!”
寇占星驚奇地開口,頭上忽然從後面傳來呼呼的風動聲響,寇占星擡頭看上去的時候,天空上一艘鋼鐵鑄造,大得幾乎可以比擬眼前這些高樓的大船,懸浮在半空中,揚着帆懸飛過頭頂。
寇占星哪裡見過這樣的世面,“我的個老蒼天,這船……不會掉下來把我砸死吧?”寇占星捂着頭趕緊往前跑。
這大傢伙要是掉下來,豈止能把他砸死,還能把他砸成肉沫。
在寇占星驚慌失措的時候,忽然前面一隻手抓住了他,沉穩而有力還帶着熟悉的聲音傳來,“那東西不會掉下來。”
寇占星擡起頭看着霍青魚,不禁狂喜,“總算見到一個活人了。”
然而,寇占星的狂喜沒能得到迴應,霍青魚的臉色難看得猶如土色,“小心一點,這裡……還其他人。”
“不是隻有……”寇占星吃驚,驚呼的聲音也壓低了下來,“不是隻有玄機嗎?誅邪司那些人部還全在山上嗎?”
霍青魚輕搖着頭,正欲開口的時候,不遠處忽然一聲滾石響動的聲音傳來,兩人一怔,面面相覷,忽都同時想到了一人。
“那傢伙,也一起來了?”寇占星難以置信地問。
霍青魚卻徑直擡步朝着聲響傳來的方向跑去,那是在一處兒童樂園的地方。
驚雷炸開了廣場上的巨大小丑,勾勒着油彩以及小丑臉上誇張的笑容被炸開,從裡面騰飛起無數的氣球,紛紛朝着天空上飛去。
氣球飛起,立於這些氣球后面的玄機握緊取鱗,長槍穿破那塑膠薄膜,戳破的同時,有“砰”的一聲炸開聲響。
直朝前方的驚雷刺去。
驚雷橫劍抵擋,在這些七彩繚亂的氣球之間顯得慌亂,他的身上仍然有和黑蛇在水底搏鬥時候留下的傷口,但這些遠不止讓他親眼這樣一個世界來得震驚。
震驚過後,就是興奮了,驚雷橫劍劈開了玄機的攻勢,朝後一退的同時,放眼睥睨這座城市,“這裡……就是傳說中的龍脈啊!傳聞陛下進過一次龍脈,便能走出不荒山,直達龍庭。”
這般大的能耐,以往都只是聽聽罷了,但現如今,自己就在龍脈之中,驚雷豈能不激動。
眼前的一切,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最後驚雷目光落定在玄機身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自負,“將你斬殺在此,也算死得其所了。”話音落下,驚雷驅劍直去。
在與取鱗來回之間,長劍被打得嗡嗡鳴響,震得驚雷虎口一陣陣地發麻。
在這招式來回之間,玄機取鱗取長,抵擋劍鋒的同時,游龍翻轉,玄機竟能將他長劍折挽,“當”地一聲劍身繃斷。
驚雷斷了劍,又見玄機取鱗一來,他只能偏身躲過。
玄機槍頭一挑,直將驚雷往上挑去,驚雷幾無還手之力,掉落下來的時候,玄機飛起一腳直踹他胸口,驚雷一口血劍噴出。
又見玄機足尖點地而起,躍過驚雷身上,揚起手裡長槍,一分爲二,槍頭那端凜然殺氣,朝着驚雷心口刺去。
情急之下,驚雷揚起一手抵擋。
寒鐵的槍頭刺過血肉,沒有穿破他的心脈,而是穿過他的手臂。
與此同時,只聽得空氣中“啪”的一聲響指聲起,玄機對這聲音是再熟悉不過了,想要撤離的時候,驚雷卻死死地抓住她手裡的取鱗。
“砰”!
爆炸聲,在兩人同時往下落去的同時起,這周圍一片建築被炸開,就連小丑肚子裡飛起來的那些氣球也全然沒了蹤影。
灰塵落盡,兩個在滾雷炸聲中,原本死死糾纏在一起的人爲了躲避這致命的一擊,玄機只好將握着一半取鱗的手放開。
落地的那一刻,玄機撐着身子從地上起來,臉上有擦傷,手上也有。但比起滾落在另一邊的驚雷,情況就要好得多了。
煙塵間,驚雷歪歪斜斜走來的身影綽綽約約地映在灰塵後面,直到看清楚了他一手扶着自己的另一隻手臂,踉蹌着前來。
走出煙塵,驚雷的目光中有難以遏止的怒,他將插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半截寒槍一握,用力地一拔。
玄機起先還沒有多少意外,但當她看着驚雷越將那半截寒槍拔出的時候,神色越是震驚了起來,最後直怔住在那裡。
看着驚雷將玄機的槍頭拔出來的時候,槍頭劃破他的手臂肌膚,一併帶着出來的血肉……不,不止血肉,還有那一層皮。
玄機豈會認不得那一層皮?
那是械人專用的硫化硅膠所模擬人類的肌膚做澆築出來的皮囊,而此刻,在誅邪司驚雷營的統領將插進自己手臂的槍頭拔出的同時,也將他手臂上的這層皮給順帶拔了出來。
仿生皮下,是一隻鋼鐵手臂。
“你竟然……”玄機站直了身軀,嚴陣以待,“也是械人。”
“什麼械人,你太天真了。”驚雷說着,將拔出來的那截長槍一扔,哐當落在地上。驚雷舉起自己這隻手,掌心張開緊握着,那鋼鐵指骨操縱靈活,全然沒有半點違和。
“誅邪司有劈天、驚雷和流風三營,你以爲驚雷爲何能立於流風之上?”驚雷說着,目光叮住玄機,邪邪地大有某種席捲天地的氣勢,“那是因爲驚雷營的人,肯犧牲出自己的部分肢體,進行改造,突破人類極限。”
說罷,不等玄機反應,驚雷伸出自己這隻改造過的手便朝她攻擊過去,指骨張合之間,從他的骨骼縫隙間長出了刀鋒來。
從驚雷的指骨刀鋒間劃去,凌空劈砍出的弧度未散,卻見有滾石從他的手臂骨一路滑落,直至落到掌心指骨處的時候。
“啪”,伴隨着響指而至的,是驚雷炸開。
原來,響指是這般用的。
之前一直沒搞清楚這傢伙的滾石究竟是如何運用,現在看來,那是和他身體融爲一體的改造,利用手臂的鋼鐵骨架做了契合藏這些滾石的機制。
這麼一來,相當於驚雷走到哪裡,都隨身帶着這致命的武器了,那是藏在他手臂骨骼裡的暗器。
但玄機已經沒法再躲閃了,只能生生迎下這一擊。
在滾石迎面炸開的時候,卻見另一邊有長刀飛來,打在這滾石的中間,轟然炸開的同時,替玄機擋下這一擊。
玄機也隨着這爆炸聲起跌落在地,落地的同時,她懷裡的那面金牌也掉落在不遠處。
長刀雄獅,隨着滾石炸開,也同時砰然落地。
玄機驚然看去的時候,只見霍青魚和寇占星已經抵達,玄機不敢延誤,想要過去將金牌重新搶奪回來的時候,卻又連續幾聲響指。
啪、啪、啪響起。
接連的滾石炸開,玄機非但奪不回那面金牌,反而距離得更遠了。
“這就是葉輕馳非要找到的東西嗎?”驚雷看到那面金牌的時候,止不住地笑起,“這一次不荒山的功勞,我一人獨攬。”
正當他上前的時候,玄機拾起自己取鱗再度合二爲一,朝驚雷攻擊。
上一次玄機在驚雷的手下傷得幾乎醒不過來,霍青魚心有餘悸。現在見狀,也踏步一躍,上前去幫手,出手的同時衝着寇占星大喊:“金牌。”
寇占星回過神來,連連應聲稱是,“對對,鑰匙,龍脈的鑰匙。”他趁着這會玄機和霍青魚兩人合力牽制住驚雷的時候,朝着那面金牌跑去。
可是,就在寇占星跑到金牌邊上的時候,彎下身去撿的那一刻,從身側忽然一道身影竄來,身影遮擋在寇占星的跟前。
寇占星擡頭一看,卻見一老熟人……霍翎,站在自己的跟前。
“啊,霍青魚你娘……”寇占星話還沒說完,就被霍翎擡起一腳朝着他的下巴處踹去,直將寇占星給踹飛丈遠。
霍翎的雙腿是用那半副械人接上去的,這一踹差點沒將寇占星的下巴給踢碎。
霍翎自己彎身下去,撿起那塊金牌,“就是這東西了,對吧!”說着,她擡眸看了寇占星一眼。
另一邊,卻傳來霍青魚一聲驚呼,“娘?”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找了母親那麼久,最後居然會在龍脈裡見到她。
霍翎瞥了一眼霍青魚,他想掙卻掙不開的糾纏,霍翎沉聲一喝,“別叫我娘。”彷彿從李瑤之和宣姬離開之後,霍翎也變了個人似的,對霍青魚再不像以前那樣了。
霍翎撿起那面金牌,便足尖點地,躍着離開此處。
霍青魚想要去追霍翎,但是驚雷在場,不是輕易能抽開身的,於是他朝寇占星喊了一聲,“寇占星,快!”
不用霍青魚呼喊,寇占星也不敢再落下,在霍翎離開的時候他就已經拔腿追了上去,只留下一句,“放心,你娘交給我。”
??
寇占星也不管霍青魚和玄機那邊情況怎麼樣了,橫豎戰鬥不是他的強項,他只將全力放在追趕霍翎上。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前面廣場,又躍過橫亙的馬路。
寇占星根本就追不上霍翎這種練家子,於是他在經過經過摟道的時候,拐了個彎,照着霍翎所跑的方向包抄。
每每都快要抓到的時候,又讓霍翎逃脫了。
兩人就在這裡面追跑着,直到遠離了這片區,到了一處實驗大樓前,霍翎像是提前來踩過點了似的,徑直朝着那實驗大樓就跑進去。
實驗大樓裡,樓道仍舊整潔乾淨。
然而在寇占星踏進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有風灌進來,還是裡面有什麼聲響,竟隱約嗚嗚的響動。
寇占星渾身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看着這空蕩蕩的大樓,心裡發憷,“別,別裝神弄鬼啊,我膽小怕鬼的,別嚇唬我。”
整棟大樓,似乎除了迴音,並沒有什麼迴應寇占星的了。
寇占星憑照着霍翎跑去的方向繼續往前跑,寇占星沒有理會這裡的嗚嗚聲響是從哪裡來,快步地追了上去。
越往前追,越發地黑暗,似乎在經過一道長長的通道,從泛着銀光的世界裡,走到了黃土坍塌的世界裡。
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像是連接着兩個不同的世界,寇占星有種錯覺,彷彿這麼朝前走下去纔是不荒山的世界。
然而,映入眼簾裡的是另一番天地,那是一扇實驗室裡的大門,都已經不知道在地殼運動的時候歷經幾度黃土填埋,又歷經幾度翻滾裸露出來。
此刻,這裡橫着一道偌大的門,隔絕住了他們的腳步。
霍翎則一個人站在那扇門前,看着這高大的石門,在這一刻她居然卸下了所有的戒備,怔怔地站在那裡,喃喃自語。
“你們,當年就是進入這裡嗎?”
寇占星盯着霍翎手裡拿着的那塊金牌,打算趁着她這會不注意偷偷地搶了就走。然而,事不遂人願,寇占星才接近霍翎的身邊時,就被她給覺察了。
寇占星乾脆也不要臉皮了,一咬牙朝着她手上衝去,拽起她的手,見霍翎要朝自己出手,他乾脆將霍翎的手往自己的嘴裡送。
一咬!
“王八蛋!”霍翎手腕一吃痛,手一鬆金牌落了下去,正好被寇占星給接住。霍翎丟了金牌,看到寇占星的時候既是驚訝又是震怒,一股腦地怒罵了出來,“二十年來,寇天官就養出了你這麼個龜兒子?”
這傢伙,沒半點真材實料在身,插科打諢的本事倒是像足了寇天官。
寇占星拿了金牌就要轉身跑,然而,當一柄短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時候,寇占星也不敢跑了,只能轉頭看着霍翎,苦着臉笑道:“大嬸,別當真,看在我爹的面上,別下死手。”
話才說出,霍翎將短刀一收。寇占星還沒來得及歡喜呢,卻見霍翎將手一轉,用短刀的刀柄朝着寇占星的心口一撞。
這一撞,差點沒將寇占星一口老血給撞出來。
寇占星彎着腰捂着心口,話語不住地飛出來,“難怪我爹臨死前,叫我別惹你,最毒……婦人心。”
霍翎纔不在乎他說什麼,徑自將寇占星一拎。
“小子,既然來了,正好一塊進去,一起看看你爹當年和李瑤之,到底走了一遭什麼路。”
這麼一聽,寇占星忽然放心下來了,最起碼霍翎一時半會不會殺自己,寇占星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口稍微好受些。
“我爹可是讓我來毀掉這裡的。”
這個女人比玄機還瘋,寇占星可得有言在先。
然而,霍翎卻勾脣一笑,猛地將寇占星朝着那道石門邊一推,“廢話少說,我正好,也是來這裡毀掉一個人的。”
她這輩子,除了毀掉宣姬,不會再有別的夙願了。
寇占星抿了抿嘴,沒有再說話。而是緊緊地握着那塊金牌,朝着那扇門前走去,在那扇門的前面有着一道四方形的槽口,大小和他手上的金牌無二致。
寇占星謹慎地將那塊金牌朝核那道槽口放入。
在這一刻,隨着鑰匙開門,寇占星忽然有種淚流滿面的衝動。
自從奉了父親之命到不荒山來,一切都是爲了進這龍脈。而現在,龍脈裡最重要的那個實驗室就在眼前了。
在他親眼看着金牌嵌入大門,轉動着的同時一聲響動,隨着這聲響落下,眼前的這道石門徐徐地打開了。
看着徐徐開啓的龍脈,寇占星和霍翎眼裡都有抑制不住的激動。
終於,到來了!
一切,僅僅只剩一步之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