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項境內和宋朝境內大有不同,宋朝境內百里有城,十里有寨,兵馬如雲,糧草如山。而党項境內,皆是執刀帶槍的牧民,這些人,戰則披堅執銳,和則牧馬草原。
鐵浪遠遠見漫山遍野的党項牛馬如雲,粗獷的呵斥牛馬聲此起彼伏,不由感嘆道:“李元昊也算是一個明君,短短几年便將党項人馬經營的如此雄壯。”
趙青非嘆口氣道:“党項人粗野無比,便是再強也非我大宋敵手。”
鐵浪卻搖頭道:“党項人遊牧爲主,可自給自足,又遊移不定,大宋卻要修城立寨,招兵屯糧,只看這些,大宋很難佔到便宜。”
趙青非微怒道:“你怎的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鐵浪勒住馬,看着因怒氣臉色微微發紅的趙青非,許久才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只是說了事實,你又何必生氣?”
趙青非臉色減緩,口裡卻不饒:“你如今有蓋世的武功,雖不如茅蒙那邊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單說殺一個李元昊還不在話下吧,你之前跟婆母也說過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你若對天下蒼生有意,那便跟我一起去興慶府殺了李元昊。”
鐵浪仔細想了想,覺得趙青非雖然是氣話,但卻是有可行之處,自己對興慶府頗熟,暗殺李元昊倒真有幾分把握。便不由的拍額笑道:“好,我們便折向興慶府去。”
兩人本以奔西南走了半日,現下改變打算直接折身往西北,直奔興慶府而去,一路上,二人策馬疾奔,草原上雖有牧馬看到,但党項人對騎馬過客習以爲常,便也沒人注意他們。
等到了傍晚時分,鐵浪見天色已晚,而去估摸着明日便能趕到興慶府,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好好合計,便打算就地休息一晚再走,無奈時值初夏,草原上蚊蟲已起。趙青非不堪其苦,二人便循着亮光找個牧馬行個方便。
帳篷前的篝火旁是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夫妻,二人見有人騎馬過來,便早早的站起身迎上,待看到二人打扮,不由的一怔,猶豫了好久,老丈這纔開口道:“不知客人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一手把老婦人往身後扯,另外一隻手輕飄飄的摸着刀柄。
鐵浪見老人如此戒備,便笑道:“打擾老人家了,我乃大白高國皇帝的表弟,聽說表兄做了皇帝,這才從大理不遠千里打秋風來了,懇求老人家給個方便。”
那老丈聽到這裡,不由的將帳篷口掛的火把取過來,在業已下馬的鐵浪臉前照了一下,竟將火把一扔,撲通跪倒在地道:“小人萬幸,得見皇親。”
鐵浪和趙青非都不由一愣,趙青非更是笑道:“老人家怎的一照便知這人是皇親?”
老丈仰頭看着鐵浪道:“小人年輕時是西平王他老人家的侍衛,公子和西平王有七八分相似,自然撒不得謊。”
聽了老丈的話趙青非本來拉着鐵浪的手不由的一抖,心裡一顫:他和李元昊本有血親,他會真的殺了李元昊嗎?
鐵浪感覺到趙青非的手抖,自然知道她做何想,便捏了捏,意圖讓她安心,趙青非見鐵浪如此迴應,果然安心不少,也輕輕在鐵浪手心撓了一下。
老婦人早已捧上了一直在鍋裡煮着的羊肉,並努力的將兩把切肉小刀擦拭乾淨,這才一臉微笑着將小刀調轉了刀柄遞給鐵浪二人。
二人行走一日,只在馬上草草吃了點東西,聞着噴香的羊肉哪裡還能忍耐的住,便大塊大塊的切下來狼吞虎嚥。
趙青非第一次吃党項人的羊肉,又餓了大半日,便不由讚道:“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羊肉。”
老丈一邊往篝火裡填着乾柴,一邊笑眯眯的看着鐵浪二人道:“西平王當年也是最愛吃我燉煮的羊肉,每每安營紮寨總要我去煮給他吃。”
鐵浪停下嘴裡咀嚼的羊肉,張了張嘴卻又看了看趙青非,還是繼續去吃羊肉。而這些均被趙青非看在眼裡,她裝作若無其事道:“老人家,西平王是大宋封號,現下不得稱他爲大白高國太宗皇帝嗎?”
老丈聽了一怔,隨即搖了搖頭嘆息道:“姑娘所言極是,只是西平王老人家只喜歡做大宋的西平王,想來對這太宗皇帝並不感興趣。”
趙青非聽了不由一呆,旋即追問道:“西平王就從來不想自立嗎?”
老丈出神的望着遠天的星空,許久才道:“西平王承襲夏王的基業,終其一生只爲族人謀生活,自己過的極是拮据,我跟隨西平王數十年從未聽聞他有自立之意。”
趙青非試探道:“如今党項人立國了,想來比之西平王時更是好出許多去。”
老丈長嘆一聲低頭不語,老婦人卻已經抹着眼淚嚶嚶哭了起來。老丈輕輕拍了拍老婦人的手臂道:“老夫有三子,皆在徵唃廝囉時戰死。老夫兄弟六人,如今六人都在,六人有子二十四人,如今僅有八人。”
趙青非聽了不由動容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天下哪裡都是這般。”
鐵浪一直低頭聽着,心裡也不由五味雜陳,見衆人都不再說話便道:“老人家何不舉家他遷以避戰亂。”
老丈出神的望着篝火道:“天下百餘年來戰亂從未停止,我兄弟數人不過得益於西平王老人家休養生息之舉而已。”
趙青非又試探道:“老人家,李元昊這般窮兵黷武致使衆多黨項人命喪沙場,你們不恨他嗎?”
老丈聽趙青非如此說,不由一驚,四處張望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兀那姑娘,怎的敢如此說話。”說完又嘆息一聲道:“一族一國便如一車一舟,那掌舵人要去哪裡,乘坐的人只有跟到哪裡,豈有怨恨可言。”
趙青非哼一聲道:“若掌舵人帶你們尋死路,你們也要跟隨嗎?”
老丈在搖晃的篝火光裡掃過趙青非一眼這才道:“党項一族,千年以降從未有今日般強大,甚至過去數百年近乎滅種,如今我們大皇帝要逆西平王意稱帝自立,党項人多數是贊同的。”
鐵浪從中聽出了門道:“老人家並不贊同?”
老丈又四望一番才道:“公子是皇帝血親,但老夫時日無多,也不怕失言,懇請公子若有時機務必要警醒皇帝:我黨項人地處各族中央,強盛時自然可以四處用兵得一時之利,但時日久遠,必四面受敵,國破尚是小事,種滅便悔之晚矣。”
鐵浪和趙青非見老人家竟有如此見識,不由起身施禮道:“未料到老人家竟有如此見地。”
老丈慘笑一聲道:“這又哪裡是老夫所見,此乃西平王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