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那麼大一通,剛剛又在太陽地下站了那麼久,我纖纖玉指一擡,指向桌上的茶杯,衝大當家的使喚道:“水。”
楚絡寵溺的笑笑,起身去替我倒了一碗茶水。
小抿一口,還不錯,是上等的紅湘妃,味甜不澀,斜睨着楚絡,我又開口道:“你不問我爲什麼要假裝失憶嗎?”
沒料到我會這麼問,楚絡愣了一下,稍微想了一會兒,還是說道:“我想我大概能猜到,和射箭的人有關,對麼?”
他沒有瞞我的打算,“那種六菱形的箭頭你見過,我也見過,知道只有他纔會用,而那種毒,也是你們靈霄谷只有纔有的東西,若不是因爲這一點,我也不會飛鴿傳書,勞動你外婆連夜趕來了,你假借失憶,是想引他來對你解釋,我沒說錯吧?”
“你一開始連我假失憶也知道?”我凝着他,這人什麼都能看出來?
還好楚絡搖搖頭,“雖然行走江湖,知道一些常見的毒,可對於斷腸花的毒性,我並不清楚,所以你假失憶的事,我並不知道。”
看了我一眼,他又說道:“可他知道,他沒有告訴我,但他也沒有來對你解釋,很多事,他也沒辦法解釋。”
“你認識我哥?”那晚的箭是射向皇甫勳的,而那時候楚絡離他並不近,所以可以肯定,這支箭的目標從射出就是針對皇甫勳去的。
“認識,箭是他的,可射箭的人不是他,否則不會看見寶貝的你在,仍舊將那支六菱形的羽箭射出來,”楚絡接過我手裡已經見底的杯子,“後來我見過他才知道,是他派過來幫我的手下射的,那人並不認識你。”
不是哥,可也和他做的沒什麼區別,“你見過我哥了?這麼說,今天放暗器的人也是那個人嗎?”
“不是,”楚絡眼中略過一絲陰鶩,“那個人受了些懲罰,現在應該還不能執行任務。”
我想到了鐵鷹那日離開房間的陰狠,那人受的懲罰,絕對輕不了。
“我哥他……爲什麼會和你認識?”我蹙着眉問道,鐵鷹也出現在這座山寨裡,說明九山十八寨和北耀國的關係說不清楚,可我哥身爲皓月國的監察御史,怎麼會和北耀國有關係。
楚絡給杯子裡的水續上,又坐回牀邊,將杯子遞到我手裡,緊緊地凝住我,似乎一眨眼我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你沒事吧?”
楚絡的呼吸急促起來,吐納不勻是習武之人的大忌。
他心裡有事!
他掙扎得很厲害,我沒有逼問他,只緊緊握住手裡的杯子,莫名的,我卻突然不想知道他心底的事了。
直覺告訴我,那件事,我絕對不會想知道,那件事,和他剛纔對王適熙說的那件事,也有關係。
“我跟他認識,比你還早,”定定的望着我的眼睛,他面上的表情變的嚴肅,“我們五歲就認識了。”
很不對勁,心底一個聲音不斷在朝我大喊,“叫他不要說!快叫他不要說了!”
嘴卻像被封住一般,死死的閉着,楚絡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而他,是我主子,也是鐵鷹的。”
哐當,我手裡的杯子滑落,茶水濺溼了錦被,整整一大片。
難以置信的瞪圓了雙眼,我怔怔地望着楚絡,“你剛剛……在說什麼?”
“他是我主子,也是鐵鷹的。”楚絡將溼掉的錦被掀開,伸手要抱我下牀,“我們都是北耀國人。”
橫手擋住他,我坐在牀上不動,嘴角扯起一抹牽強的笑,“你胡說逗我玩兒的,對吧?”
楚絡的大掌撫上了我的面頰,“你有沒有想過,他有可能不是你哥?他其實不是霍子鳴?”
“你胡說!”這個假設侵入我的腦海,嚇得我我蹭的一下站起來,可猛地腳下一麻,又癱軟下來,喉嚨裡竟有些嗚咽,“你胡說,他不是我哥是誰?他不是霍子鳴還能是誰?”
從我記事起,他就是我哥,他比我大八歲,他什麼都懂,什麼都比我厲害,他教我分辨藥物,教我讀書習字,教我練武防身,他還教我說瞎話打混,教我偷懶躲夫子,他幫我挨爹的家法棍,幫我在娘面前討巧,我們一起溜出丞相府,一起去山間打鳥捉兔子,一起去外公家裡偷吃丹藥,他……他不是我哥,還能是誰?
可楚絡絕不會是隨便就這麼問的,我心裡慌得厲害,噗通噗通跳得飛快,“他不是我哥,還能是誰?”
楚絡眼底的心疼寫得明明白白,擒住我一直顫抖的肩,“鐵鷹不是北耀國的七皇子,他纔是,他不是霍子鳴,他是齊熠,他也的確有一個妹妹,不是霍水靜,而是公主雅。”
他還是……說了!
淚水滑過臉頰,晶亮的一滴,落到了我的手背上,“你胡說的,你胡說的,你胡說的……他就是我哥,他就是我哥!”
深吸一口氣,楚絡將我摟進懷裡,任我的淚水沾溼他的前襟。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鏈,止不住的往外涌,我豈會不明白,沒有主子的示意,他怎麼會突然告訴我,他認出我,已不是一兩天的事。
“當年,爲了避免皇后的迫害,剛剛生下來的七皇子也被明妃悄悄交給了被國主暗暗派到皓月國的兄長霍悟及,”楚絡粗臂鉗住我,一向沉穩的他竟也有些輕顫,“我們都是北耀國人,靜兒,你也是。你娘生下你哥後便陷入了昏迷,你爹一咬牙,便將孩子換了。”
淚水盈住我的雙眼,“那個孩子,被我爹換到哪兒去了?”
我想到了鐵鷹額上的月黑色梅花烙印,心裡一抽,莫非……他就是那個被我爹狠心換掉的孩子?
鐵鷹彷彿悉知我在想什麼,眼裡的隱忍更深,“不是鐵鷹,鐵鷹不過是個棄兒,欺君罔上的罪名,再狠心的父母也不忍心讓剛生下來的孩子替自己承擔。”
不忍心讓自己的孩子承擔,卻挑上了更無辜的孩子!只道鐵鷹殺人絕狠,從不動容,他不過是將別人對他的不公再還給世人而已。
“那我爹把那個孩子送去哪兒了?”娘至今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換了,可爹對孃的心意,任何一個府裡的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可爲什麼爹卻忍心對娘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無論他在哪兒,我想要替娘找到他。
楚絡無奈地搖搖頭,“除了你爹,再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