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的大海上,一支規模龐大的船隊緩緩駛入津門港口。伴隨着鄭鴻逵帶領兵馬在津門登陸,鄭芝龍的一切打算就都已經暴漏無疑。
他就是利用自家水師之便,攻敵必救,調開滿清的一部分軍力,然後再二次利用水路之便,將鄭鴻逵軍迅速運回關內,從而形成一個較大的時間差,然後就握緊拳頭狠狠地向着滿清的心臟處錘上一拳。
這一拳能不能錘爆滿清的心臟,他自己心裡也沒譜。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戰之後,滿清氣焰必大挫!
當然最好的結果是聽聞山海關有失之後,多爾袞就立刻引八旗倉惶逃回關外老巢,可惜這希望太渺茫了,現在也徹底落空了。
津門城內,曾櫻看着意氣風發的鄭鴻逵,還能說什麼呢?
大明數十萬大軍北伐,大敗而回,丟城失地,那簡直是將祖宗的臉面丟給丟盡了。
當年永樂帝在第二次北伐蒙古班師回朝時候曾經說:我朝國勢之尊,超邁前古,其馭北虜西番南島西洋諸夷,無漢之和親,無唐之結盟,無宋之納歲薄幣,亦無兄弟敵國之禮。
後世網民根據這句話便催生出了很多人都知道的,我大明終其一朝,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可矛頭主要指的還是滿清,華夏百年屈辱史,那一頁真的太沉重了。
崇禎帝前有落跑南遷,後有割地談和,如此,這一時空裡的後世人會如何評價他,鄭芝龍猜不出來,但卻能肯定的說,此人身上的悲烈色彩已經蕩然無存。
事實上,朱明之後的中國如果還是一漢家王朝的話,崇禎帝身上的‘悲情’色彩必然不會如原時空中那般的濃重。
正是因爲滿清是一個韃虜王朝,正是因爲滿清腐朽保守的統治致使中國百年的屈辱史,致使中國即便在新中國成立後都要面臨着重重的困難困局,舉步維艱,哪怕在新世紀已經成爲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了,卻還要‘償還’着先前的債……
網友們對滿清有多麼的痛恨,對崇禎帝就有多麼的痛惜,對大明就有多麼的愛!
這是一個很簡單很直接的邏輯。
但是在眼下這個時空,因爲鄭芝龍的穿越,崇禎帝真的是把自己身上的“美好”給丟了個乾淨!
略過這個話題不談,就是燕京城內的多爾袞、布木布泰等一干滿清高層,聽到大批的鄭軍再次從津門開拔的消息後,心中拔涼拔涼的。
現在他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這後續開出的鄭軍,肯定是把關外攪的一塌糊塗的鄭鴻逵部啊。
在派遣阿濟格增援關外之前,多爾袞他們實際上就想到了這點,可是沒辦法,鄭軍肆虐關外,那是攻敵必救。滿清必須要有所表示的。
所以,將關中的兵馬調回京城,再把多鐸手下的一部分八旗調回,儘可能的集結兵力,抵擋鄭軍對京城的進攻,滿清如此之應對這也是在鄭芝龍的預料之中的。
他們彼此間都很清楚對手的本錢,兩方都是‘潛力’巨大的‘巨人’,卻早早的在自己遠沒有成長到巔峰的時候便不期而遇,繼而一方又發起了一場你死我活的拼死搏殺,這不得不說是雙方的悲劇。
滿清最是感到無力。
往日裡他們打的明軍抱頭鼠竄的八旗鐵騎,還有盾車弓箭,面對鄭軍的時候卻成爲了送死之舉,這叫滿清實力大減的同時,心氣也是弱了又弱。
一個最真實的表現就是,戰場上往日裡一萬八旗就有種能吞吃了鄭軍一萬人不在話下的自信感,可現在呢,一萬八旗面對一萬鄭軍的時候卻連真正的打上一打都不敢。
沒有足夠的大炮和火槍,八旗又如何去打?
人家根本不跟你刀對刀、槍對槍的肉搏廝殺,遠了開槍打炮,近了小炮手雷,人還沒衝到跟前呢,先就倒了無數。這仗沒辦法打!
而當韃子們發現自己在平地野戰中不是鄭軍的對手的時候,他們本來就緊張的兵力,一下子變的更加緊張起來。
本來人就少麼。
前文裡也說過,韃子攏共就三百出頭的牛錄,滿打滿算還不到十萬人呢。而事實上呢,三百丁是一個牛錄,二百丁也是一個牛錄。三百來真韃牛錄,別說十萬人,黃臺吉時候能有個六七萬都謝天謝地了。
鄭芝龍橫空出世後,又不停的給韃子製造麻煩,無論是趁虛而入的騷擾關外,還是一次次交鋒,這些年光死在他手下的韃子就不下兩萬(包括張秋鎮)。
就算滿清一直討伐征討生女真,不停的收之爲己用,加上韃子自身的造血,入關之後的滿八旗旗丁有六萬人嗎?
記得他前世看過的資料,說順治五年,八旗編審男丁冊載,滿洲八旗有男丁五萬五千多人。等到順治後期,因爲與鄭成功、李定國的連場大戰,韃子成年男丁一度都不到五萬人。那麼韃子入關時候的男丁恐怕也就六萬出頭吧。
眼下時空,兩紅旗主力留在了關外老巢,滿軍旗加蒙漢八旗,入關兵力大致也就十萬人。錯不是吳三桂狗頭,手下的關寧軍打李自成的時候甚是賣力,在沒那麼多降兵、新兵被滿清編整綠旗,收爲己用前,多爾袞如何能把李自成打的那般悽慘?
雖說滿清最樂意打的就是火器化程度不高的軍隊,李自成的兵馬正符合這一情況。
但是現在隨着阿濟格帶領八旗的馬甲兵回援關外,多鐸也帶領兩萬八旗坐鎮河洛、晉西,在李自成大舉南下後,更要經略關中。
從漢中回援的八旗步甲,人數事實上並沒有太多。畢竟阿濟格先就從關中帶回了兩萬來八旗馬甲兵,現在回援的步甲怕頂多就是三萬人,還要包括一些新編的蒙八旗。
範家爲代表的晉商八大家,這兩年可一直都在揮舞着錢糧從草原上招攬着活不下去的牧民,然後源源不斷的充入蒙八旗中。這般合上京城的駐守八旗,再加上豪格手裡的殘兵,以及多鐸派回的兵力,燕京的八旗韃兵也就五萬人上下吧?
再加上祖可法、許定國、劉澤清等帶領的綠旗兵,那在滄州大戰之前,韃子手中肯定能有上十萬人。但滄州之戰敗後,韃子手心裡究竟能有多少兵,就難說了。
但甭管咋說,要是隻對着鄭芝龍開始時候的那三兩萬人,多爾袞心裡是不怯的。甚至還念想着再打一次‘絕地反擊’的大勝仗來。畢竟滿清在人數上的優勢是實實在在的。
可現在鄭鴻逵也來了,鄭芝龍手頭的人馬眼看就翻了一番,蹦五萬去了。三比一的優勢變成了二比一且不夠,這落差是真有點大了。
沒人知道阿濟格他們是不是已經發現了鄭鴻逵的動作了,即便他們發現了不對,迅速往燕京回援。
時間正值盛夏,關外河水暴漲,也會給回援的馬軍帶來不小的影響。
所以,多爾袞他們先就把關外的兵馬拋在了腦後。就看眼下手裡的兵力,對付起鄭芝龍來,那不少人心中還真的很沒底。
“事到臨頭,通州戰事一觸即發,豈還有再做更改的道理?”豪格纔不樂意改呢。
改什麼改?
他在通州都做好了準備,這一改可就全落空了。
何況,改又能改什麼呢?
守燕京有不守通州的嗎?那可是燕京的東大門。官道也好,運河也好,都是從通州過的,萬沒有不守的道理。而要守通州,他豪格現在通州的佈局,那就是最穩妥的。
守住了通州,就掐住了鄭軍的往燕京去的路,這就是逼着鄭芝龍分軍。雖然後者人馬多了,就是兵分兩路,也不能小覷了。但這依舊是削減鄭芝龍對燕京威脅的最好法子不是?
更有可能是,鄭芝龍拿不下通州,就連燕京城都也不去了呢。
多爾袞揉了揉暴漲的腦門,他頭疼啊。
雖然沒入關之前就已經把鄭芝龍視爲勁敵了,卻萬沒有想到他會成長成眼下的樣子。
五萬機動兵馬,連同覺華島、山海關、津門和登萊的兵馬,總兵力就有七八萬。再加上鄭軍老巢泉州的守軍,還有大員、南洋的兵馬,這可真就是十萬勁旅。
如此還沒算上鄭家甲冠天下的水師……
這鄭芝龍對滿清的長遠威脅,還更在李自成、大明之上。
爲更可怕的是,這鄭家的實力還會繼續地發展下去,因爲人家不缺錢啊。
有錢就有槍炮,有錢就有軍兵……
鄭芝龍才幾年時間就拉出了十萬勁旅,這要再有個三兩年時間,十萬會不會變成二十萬?那時候大清又該如何應對呢?
八旗兵丁可沒辦法在短短時間裡就翻一番啊。
豪格腦子裡想的都是眼前的通州之戰,就算是燕京城他都不去想,因爲那不是他的責任。
可多爾袞想的不止是燕京城,不止是眼下的這一戰,更是三五年後的長遠事。
鄭家的實力不住增長,滿清的實力雖然也在增長中,可滿清高層卻又要關注於八旗與漢軍之間的實力對比,叫綠旗兵的實力更勝過八旗,在大敵當前的時候,即便明智如多爾袞,他也不敢太阿倒持。
那槍炮可是很剋制八旗勇武的,再厲害的巴圖魯,一顆不值一錢的彈子就奪走了小命。可要生養出這麼一個精通騎射刀弓的巴圖魯來卻需要二三十年時間。
如果把大批的槍炮配給綠旗兵了,那不是叫尼堪們反客爲主了麼?
可要是八旗勇士們來玩槍炮,這就又不得不面臨一個很嚴峻的現實問題——八旗勇士的數量不夠啊。用槍炮來廝殺,怕是幾場大戰下來八旗就爲之一空了。
所以他左右爲難。
多爾袞不可能放任綠旗兵的實力能輕易的吊打八旗,叫漢人反過來壓在旗人的頭上,那他就只能壓制綠旗兵的實力。這壓制綠旗兵的實力,那就是在壓制大清的實力。
因爲滿清現在有了北地士紳支持,綠旗兵註定就是滿清軍事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
再說,這要是一直給壓着,大清實力跟不上鄭家實力的增長速度,日後打不過鄭家人了,那最後不好的不還是八旗啊?
“鄭芝龍,鄭芝龍……”
多爾袞心頭髮狂一樣叫着,鄭芝龍他最大的壞處還不是打殺了多少八旗勇士,而是找到了一種能行之有效的剋制八旗勇士們的武器——質量可靠的槍炮與藥粉。
八旗健兒一次次敗在鄭軍的槍炮之下,這叫八旗的顏面掃地,什麼滿萬不可敵,他們自己人都羞於提及了。
鄭芝龍用一場場勝利證明了那玩意確實能行,並且叫全天下人都相信那東西真的可行。
多爾袞他想不出改變這種劣勢的法子,也想不出扭轉這種聲音的法子,他甚至都想不出遏制鄭氏發展的辦法來。
這天底下怎麼就有了槍炮來呢,要是沒有槍炮,還是刀槍戰甲說話,大清現在怕已經跟當年白山黑水的祖宗們一樣掃蕩北地,飲馬長江了……
鄭氏集團,鄭芝龍,那是真正的大清勁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