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蘿緊緊盯着結界上蜿蜒縱橫的裂痕,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不停淌落。按照目前的狀況來看,陣法堅持不了多久便會被雷劫擊得粉碎。
好不容易堅持至今,好不容易遇到願和她攜手與共的人,想到今歌府那幾位,她怎能在這種廖無人煙的荒外被雷劫劈成渣渣。
她不甘心!
曇蘿閉合的雙目陡然睜啓,眸中妖異的紫光一閃而逝。她雙手並用曲指捏訣,口中唸唸有詞,指尖光華更甚,結界溢出霓虹色七彩霞光,在雷霆怒吼下巍然挺立。
“轟隆——”一聲巨響,碗口粗的雷電瞬間落下,毫不留情地砸在結界之上,曇蘿只覺得喉中腥甜,嘴角淌出一道血絲。全身的靈力運轉至極致,從丹田紫府涌向全身經脈。每當一道雷電劈落,她清晰地感受到身體的重創便會加深一分。
當第七道雷電劈落,結界終於承受不住強大威壓,發出脆弱的聲響,宛若破碎的玉瓷般,龜裂向四處迅速蔓延。她來不及調整氣息,第八道紫色雷電如銀河飛瀑,萬馬奔騰,氣勢洶涌地向她狠厲劈落,剎那間,結界轟然粉碎,陣法攻破。
體內氣血翻涌,她忍不住喉間腥甜,“噗——”的一聲,吐出大口鮮紅,在芳草綠茵上如百花盛開,耀眼奪目。
她只覺得眼前天昏地暗,眩暈感陣陣襲來,脖間更像是被一隻強而有勁的大手狠狠捏住,脣瓣張啓,大口大口地重重喘氣。
第九道雷電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在劫雲中迅速聚集能量,整片雲霞皆是閃電翻滾,雷光閃爍,觸目驚心。
曇蘿伏臥在地上,她艱難而又痛苦地撐起手臂,擡頭仰望天際,最後一道雷劫會是此前的數倍,大多數修士因爲扛不過此道雷電而魂飛魄散,難道她今日真要命喪於此?
她面色淒涼地放眼望去,須彌山峰頂早在雷劫的影響下滿目狼藉,蕭索荒敗,空氣中飄散着枯焦的氣味。
她憶起當初與白澤的初次相識,一同混入修仙界拜師學藝,在梅林與辰方燼的第一次相遇,契約兇獸卻與夙染結成夫妻,在人界被魔魅攔路追堵,混入東宮成了太子貼身侍衛,爲尋巫仙與顏泊意外結緣。多少喜怒哀樂,多少悲歡離愁,她痛過,愛過,怨過,但更多的是那些朝夕相處的甜蜜。
此生能遇上你們,是我曇蘿最大的幸福。若此雷劫能渡,決不相負!
當最後一道水桶粗細的紫色巨龍咆哮而來,發出雷霆怒吼,曇蘿倏而舉起那串隕石手鍊,猝然站起。
“轟隆——”
撞擊聲,雷電聲,嬌喝聲交織在一起,須彌山峰頂動盪不停,碎石滾落,溪流枯竭,草木紛紛倒塌,煙塵四起。
晟天派,千仞峰今歌府,夙染、白澤幾人發覺遠方天空出現異相,心下當即升起不祥的預感。
一直閉門不出的辰方燼匆匆行來,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萎靡中透着焦灼,他看向衆人,古井無波的眼底此刻竟慌亂無措。
“曇蘿出事了,她的九重雷劫已然來臨,就在須彌山附近!”
方纔,他心中煩躁不安,掐指卜算後又用水月鏡查看了一番,畫面中居然出現雷電密集的劫雲,而劫雲籠罩下正是那瘦弱的彷彿能隨風飄逝的少女曇蘿。
衆男聽罷,心下大驚,雷劫對普通修士來說已是九死一生,更何況她乃古木所化,雷電對她來說最是致命。
辰方燼隨即從丹藥房取來飛昇丹,這是他早先爲了曇蘿順利渡劫煉製的丹藥,能迅速修復雷劫重創下的經脈和骨骼,對她成功修得仙身有莫大幫助。
幾位神君在辰方燼的帶領下,火速趕往須彌山脈。與此同時,晟天派其他各弟子在發現天地異相後,無不暗道是哪位渡劫的修士,竟然引來如此駭人的雷劫。見天尊衆人掠過天空,他們好奇的同時,也紛紛祭出飛劍,尾隨而至。
須彌山峰頂,清風拂過,劫雲終於消散而去,露出焦黑枯敗的大地。在一片巨大的深坑中,是無數倒塌的草木以及來不及逃生的靈獸,儼然一副煉獄慘狀。
當辰方燼趕到那處時,但見深坑中屍體與枯木遍佈,堆成墳墓般的山丘,焦黑枯朽,哪還見半個活人的影子。
“娘子——”夙染雙眸紅腫,他不相信曇蘿真被一場雷電劈成了黑炭,不會的,娘子若真是去了,作爲契約夫君,他不可能會沒事!
“娘子,娘子......”夙染髮瘋似地撲倒深坑中,徒手掀起一棵棵枯木,在屍體間尋覓熟悉的身影。
白澤和顏泊他們見此,隨即來到夙染身旁,一處處,細細翻找。
不遠處飛來晟天派衆弟子,他們立在半空,對下面的情景好奇張望,交頭接耳。除了龔紫、汶瀚仙侯等弟子外,甚至連暮子澄師伯,暮子燁師伯也相繼趕到。
暮子澄望向深坑中的魔尊顏泊,冷冽的眸劃過一絲灼熱,他握緊了手中的飛虹劍,靜默等候。
“你們可知這下面是哪個修士歷劫?”人羣中議論紛紛。
“我剛纔聽他們說,好像是要尋一位叫曇蘿的修士。”
“哼,不過是名不成氣候的女修,來自歸雁峰的雜役弟子而已,雷劫失敗不過是她命中定數,妄想飛昇,簡直是癡人說夢!”汶瀚仙侯對此嗤之以鼻,嘲諷笑道。
“誒,我說汶瀚仙侯,弟子間不可傷害同門,哪怕是出言羞辱也是不許,如今天尊就在下方,本仙君倒不介意做一回告發師兄的卑鄙小人。”龔紫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每一位聽得清切。
“你!”汶瀚咬牙切齒,怒不可遏。
“你什麼你,聽聞你當初歷經雷劫時,若不是你從三清派那裡偷得飛昇丹,敢問汶瀚仙侯可把握平安渡過?”龔紫雖臉帶笑意,說出口的話卻冷如冰窟。
此話道出,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衆弟子聽聞無不驚愕。飛昇丹在修仙界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多少修士爲了爭奪此丹枉造殺孽,誤入歧途,於是飛昇丹便成了禁用之物。普通修士若想渡劫,更多的是靠努力修行和個人實力,想不到汶瀚仙侯卻是這種道貌盎然的卑鄙小人。
蒼穹之下,璇璣不似旁人那般亂了陣腳,他闔目靜坐,試圖通過感應隕石手鍊來尋找曇蘿的下落。
左方五十尺傳來微弱的星辰之力,他蹙眉望去,見那處橫臥着幾棵看不清原貌的枯木。璇璣立即掠向那方,素手拂過,廣袖飛舞,枯木滾落一旁,顯露出下方黝黑的人形之物。
璇璣心中猛然顫慄,他緩緩蹲下,探出顫抖的指撫向那人腕間的手鍊。
“曇蘿——”他輕聲喚着,將黑魆魆的少女擁入懷中,“曇蘿!”
璇璣聲嘶力竭地大吼,不遠處四處尋覓少女的幾人停下手中的動作,用難以置信的眼,回眸凝望。
幾排橫臥的樹間,但見一名雪青色銀髮男子面色悲慟,伸出白皙修長的指,輕柔撫着懷中一動不動的少女。
辰方燼、夙染、白澤以及其他幾人涌上強烈的不安,心間鈍痛的同時瞬移來到璇璣面前。
在他懷中,曇蘿雙眸緊閉,氣息已滯,全身上下無不是焦黑之色,衣衫襤褸,墨發枯黃,那雙靈動的眼永遠地闔上了。
“不會的,娘子決不可能會死!”夙染執起少女枯敗的手託入掌心,僵硬,冰冷,無不觸動了他的眼,他的心。
“辰歌怎可能會死!”離魅不復從前那般冷漠,忽而沉聲怒吼。
“可她還不是辰歌......”璇璣擡起悲傷的眼,銀眸中晶瑩閃爍。
辰方燼只是一言不發地靜立在旁,他垂眸看向夙染腳踝間的契約符咒,如若曇蘿真的劫數難逃,與她結成夫妻契約的人不可能完全沒事。
“讓本尊看看。”他俯身蹲下,試了下少女的鼻息,旋即又擡起對方的手腕,見皮肉綻開之處,血肉在緩慢修復。
“還有救!”他大喜過望,臉上流露出明媚笑意,在衆人期盼的眼神下,將飛昇丹塞入少女的檀口。
時光緩慢流逝,前來查看究竟的弟子們也散去了大半。玲瓏小心翼翼地替曇蘿搭理髮絲,擡起擔心的眸,不由問道:“主上她何時能醒來?”
辰方燼握住曇蘿漸漸有了溫度的手,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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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隨着一陣連咳帶喘,曇蘿張開小嘴,吐出一股股煙霧。她痛苦**着,感覺五臟六腑都被雷電烤得焦脆,渾身散發着撲鼻肉香。果然是上輩子殺生烤肉作孽太多,連死,也變成一塊熟肉。
此般慘烈醜陋的屍身,不知魂魄會不會也同樣的慘不忍睹,到了冥界,萬一被那冥王嫌惡,入了畜生道可該如何。
她默默傷感流淚,動了動眼眸。話說這魂魄不似輕盈,反而沉重無比,還有耳旁發出的咯咯笑聲,陰森詭異!
“醒了醒了!”
睫毛輕眨,曇蘿雙眼迷濛地看向面前幾隻放大的俊顏,心裡感慨着冥界的鬼魂倒是一個比一個好看,煞是養眼。
不過,這般和顏悅色又眼熟到骨子裡的“鬼臉”,咋跟她那幾位神君一模一樣,該不會......
該不會他們哀痛欲絕,爲愛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