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她一番動作,早已驚醒了琉璃和玲瓏兩兄弟,兩人互視一眼,寧靜的清晨暗潮涌動。
琉璃恰似漫不經心地坐起,替曇蘿整理她那鬆散的衣襟,神態恭敬,低垂的眼睫如蝶翼般輕輕顫動。然而少年那雙纖長白皙的指沿着衣襟緩慢勾勒,順着頸部一路向下,撫過凹凸有致的曼妙起伏,最後停留在不盈一握的腰間,錦帶高束。
“主上,玲瓏替你綰髮。”他不甘示弱,不由分說地執起桃木梳。
曇蘿眯眼看向面前一左一右兩位容貌相同的少年,這劍拔弩張的氣氛,難道是爲了爭寵?
玲瓏向來就是這般品性,她早已司空見慣。而琉璃清冷自持,在他面前,自己斷然不敢逗弄逾越。
思及此,曇蘿微不可查地屏氣收腹,下意識躲避琉璃的碰觸。
正替主上穿戴衣物的琉璃雙手頓在半空,忽而擡眸,定定望她:“主上是不喜琉璃的伺候?”
這少年,脣邊雖掛着溫文爾雅的笑,卻不似玲瓏那般楚楚可憐,賣弄乖巧,尤其是眼底的那抹琉璃光轉,不卑不亢,冷傲卓然。
不待她開口解釋,玲瓏忽然故作親暱地摟住曇蘿,光潔的下巴抵上她肩窩,擡起一雙琥珀色瑩瑩水眸睨向琉璃,彎脣笑道:“哥,以往這種近身伺候的事向來都是玲瓏代勞,主上不喜哥的碰觸,這也是自然。”
說罷,又在少女臉頰輕輕落上一吻,柔柔喚道:“主上最疼愛玲瓏了。”
感受到這一冷一熱兩面夾擊,勢如水火,而琉璃和玲瓏這兩人實則在她心目中猶如左右臂膀,舉足輕重。
“琉璃,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和玲瓏既然追隨我多年,自然是同樣重要。”
少年聞言,猛然擡頭,那雙暗淡失神的眼眸華光異彩。多年來,他一直以爲守護主上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琉璃、玲瓏,希望我歸位那日,你們能一如既往的伴我身側。”曇蘿執起兩位少年的手,嫣然笑道。
“琉璃不忘初心,永生相隨!”
“玲瓏必當竭盡所能,讓主上醉生夢死。”他面露羞澀的說着,順勢握住主上的手。
“......”騷年,你的節操呢。
琉璃見弟弟舉止親暱地挽着曇蘿,眼眸一痛,心中溢出三分惆悵,七分苦澀。主上對於自己,總是會在無意間表露出那種淡漠疏離。
猶記得那日湖畔相遇,她曾經不是親口說過,倘若他是男人便要嫁與自己。
終究是一句戲言罷了。
“時日不早了,主上快去鳳鳴宮。”玲瓏不由催促,將曇蘿推送出去。
曇蘿回眸望了眼不言一發的琉璃,他該不會胡思亂想,以爲自己偏心於玲瓏?
這怎麼可能,自始至終她都對這位少年心存好感,哪怕當初將琉璃錯認成她的情敵,心下卻這清冷美人並不排斥。
“琉璃,晚上我再回來看你。”她淺笑說道,顧此失彼絕對不是她的作風。
“好。”琉璃遙遙相望,琥珀色的眼眸中閃動着琉璃璀璨的色澤,晨風輕拂,少年一襲湖藍色的輕柔綃紗翩翩漫舞,劃出風情惑人的優美弧度。
曇蘿含笑轉身,率先踏出門外,迎着暖陽初升的方向,身形漸漸隱於蓊鬱蔭翳。
半個時辰後,她來到妖皇所在的宮殿。
上次隨寒樺一同前往鳳鳴宮暢通無阻,這次還未登上樂坊閣樓卻被幾名侍衛攔了下來。
“打哪來的丫頭?”一名背生雙翼的半妖將她攔住。
看着眼前亮晃晃的長戟,曇蘿掏出寒樺給她的令牌,在手中晃了兩下:“鷹兄早啊,我是新來的侍女。”
話音剛落,一條黏膩軟滑,覆滿吸盤的觸手探向她手中握着的令牌,某女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但見她背後這位造型獨特的半妖,揮舞着數條觸手,用那雙沒有眼瞼的瞳眸盯向令牌查看再三。
話說自打她來到妖界宮殿,這裡最普通的侍女都結有妖丹,化出人形更是不在話下,怎來到妖皇所在的鳳鳴宮,反倒都是些不堪一擊的半妖。
聯想到隱王對妖皇的專橫跋扈,選入宮中的女官也都是些草包,曇蘿隨即瞭然,斂住眼底的神色。
“既然是新入宮的侍女,將這顆避子丹服下。”半妖侍衛替還令牌的同時,扔給她一顆玄色丹藥。
“爲何?”她不解。
“爲了防止你們這些女人搞大男人的肚子,新來的侍女每日服用避子丹是宮裡的規矩!”
呃,曇蘿望着手中的丹藥,臉上青紅交加,敢情女人在妖皇宮的地位等同於太監。不同的是,太監需要閹割,她只需服藥。相同的是,他們都不能讓對方懷孕。
早知如此,她幹嘛不故技重施,女扮男裝,真是失策啊失策!
曇蘿別無他法,只有當着衆位侍衛的面,將避子丹吞入口中,這藥入口即溶,哪怕想再吐出來亦無可能。
罷了,下次再被迫服藥時,她乾脆將那避子丹偷偷收入儲物袋。
進入樂坊,她順着階梯旋轉而上,來到第二層閣樓。
這裡和第一層的殿堂相差無幾,不同的是,大殿當中有一面大鼓,鼓面之大,足夠數十人橫臥。
眼前看到的情景與當初在東宮司樂閣看到的截然不同,大殿內空無一人,更並無什麼歌舞昇平,曇蘿現在要做的便是清理這裡,她催動體內靈力,屏氣凝神,施用術法將大殿的塵埃拂盡。
做完這一切後,曇蘿正欲出殿,忽而聽到門外傳來兩道輕盈的腳步聲響,徐徐走來。
她心下一驚,匆然掠上橫樑,隨手撐出隱息結界。
門扇被人猝然開啓,反手掩上的同時,來者彈指射向雕花門扇,屏蔽了屋內的聲音。
曇蘿因爲恰好躲在屋內,眼下對這裡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隨着兩道人影映入眼簾,她居然看見兩張熟悉的面孔。
那位身着暗紅色鎏金長袍的男子,桃花眸瀲灩多情,不正是那日在竹林偶遇的妖皇?
而妖皇對面站着的是一位身形略顯纖柔的紅衣美男,從外形上來看,猶如凡人十八九歲的樣子,男生女相,豔若芙蕖。一雙丹青描繪般的狹長鳳眸,妖媚惑人。
如果說琉璃是清雅脫俗的如蓮美人,一半出塵,一半入世。那麼眼前這位便是傾倒衆生的禍國妖孽,嫵媚妖嬈,勾魂攝魄。
但見那紅衣美男柔弱無骨地倚上紅木樑柱,媚眼輕挑,眼若秋水含波,淡淡睨向面前的男子。
“聽聞隱王派去冥界的人有去無回,真是讓人掃興。”
“吾皇請放心,至少她的一舉一動在我們掌控之中,比起對方在暗,隱王此番大張旗鼓地搜尋聖器,我們也省了不少氣力。”
“若不看在她是我姨娘的份上,本皇何必隱忍至今,待搜尋到聖器下落,她唯一的用途也終究作罷。”
曇蘿趴在橫木上,遠遠望着下方的兩位男子,由於那兩人用的是傳音入耳,所以從這個方向望去,她只看到兩位美男在眉來眼去。
嘖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兩男人大白天的躲在屋內,怎不讓人想入非非。
尤其是那位紅衣妖孽眉眼含笑,緩緩走向對方,丹脣輕勾,百媚千嬌。
“無痕,明日的朝鳳會替本皇佈置一番,隱王不是急着要送幾位美人作爲她的眼線,那就讓這些人有去無回。”紅衣男子冷然輕笑,“不如,就選在隱霖樓如何?”
對面的男子桃花眸微微眯起,恰似沉吟:“那裡是隱氏家族的酒樓,吾皇若是冒然前往,只怕會招來橫禍!”
“無痕是擔心本皇像兩位兄長那般,離奇隕落?”妖皇的兩位長兄,一位在萬年前的仙魔大戰中橫死,一位則在鳳凰成年時的涅槃之火中喪生。細細算來,他的涅槃之日亦不久矣。
“還請吾皇三思。”
“隱王既然想讓本皇做她的傀儡,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貿然出手。”不過,若是直接前往隱霖樓,恐怕會引起宮中眼線的懷疑,“無痕,傳令下去,妖皇貴爲真神血脈,卻執意去隱霖樓比舞招親,有損王室顏面,被攝政王軟禁於鳳鳴宮。”
紅衣男子說罷,身形輕盈地躍上鼓面,擡起一雙白如截脂的修長玉手,手腕上一根紅繩串着烏金色鍾鈴,隨着手臂翻轉,發出輕靈悅耳的鈴聲。
攝政王默然,沒想到妖皇竟然練成了東皇鐘上的鳳翱九天,一舞傾天下。
但見他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柔美處溫柔纏綿,剛勁處從容奔放。一襲緋紅長衫逶迤,墨發側披如瀑,豔若桃李淡淡然笑。
紅衫飄逸,恣意灑脫,配合腳下步伐,鼓聲震動,那鼓面上的男子手中鳳翎羽扇合攏握起,似筆走游龍繪丹青,玉袖生風。
擡腕低眉間,寬闊廣袖開合遮掩,更襯托出他風華絕代的瑰麗姿容,鳳翱九天。
鼓聲驟然轉急,手腕處的烏金鈴聲聲起,男子以足爲軸,輕舒長袖,身子隨之旋轉,一抹紅豔錦綢翩然飛起,剎那間,襲上曇蘿的藏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