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葉對着觀音像虔誠地拜了幾拜,卻不想觸動了蓮座上的機關,頓時一道暗門在觀音像後面緩緩打開了。
好奇心殺死貓,可是開始的時候誰都不知道好奇心會引來什麼後果,只看到了新奇與刺激。喬葉好奇地探頭朝門內看了看,裡面好黑,一點光亮都看不到。不由地有些害怕,又退回去,端起觀音座下的油燈,擡腳走了進去。
她向來膽子很大,可是進去之後,陰森森的感覺卻還是讓她的心提得高高的。
長長的甬道,走了許久許久,油燈裡的燈油已經所剩無多了,兩旁牆壁上空空的,並沒有看到書上說的機關寶藏之類的東西。
甬道的盡頭,又是一道暗門,喬葉伸手推開,根據自己的腳步回聲來看,這是一個很寬敞的空間。東、西、南邊都是空空的,北邊的牆邊似乎放着什麼東西,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喬葉微眯着眼睛,把油燈舉到眼前,定睛一看,頓時害怕得往後退了一大步——
居然是一口棺木!
她想走,可是腳卻被定住一般動也動不了,棺木上有一塊白色的布覆蓋着,微微翻動,更添了幾分恐怖靈異的感覺。
喬葉想尖叫,卻捂着嘴巴一聲也叫不出來,心噗通噗通地亂跳,她後悔進來了。
許久許久,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終於看清,棺木上的並不是白布。那是一個人,身穿白色衣衫的人。
他一隻手搭在棺木上,像是在擁抱死者。臉枕着手臂,深埋着,她看不清,黑色的長髮凌亂地披散在肩頭,餘下的身子隱在黑暗中,一動也不動。
起初喬葉以爲他死了,可是走近了才發現,他尚能呼吸,然而似乎很痛苦的樣子,帶着輕微的氣喘。也許是看到有光亮過來,他驟然擡起頭來,睜開眼睛,眼中紫色的光芒大盛!
喬葉嚇得猛地後退,一下子跌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居然是楚離!
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擁有如此美麗的一雙紫瞳!神秘、魅惑。
可是,爲什麼他怎麼會在這裡?五天前他們還相談甚歡,在討論着如何賺錢、如何去給離王府佈置園子,甚至他還不慌不忙地和楚慕大吵了一架,把他氣得奪門而出,怎麼現在他卻成了如此狼狽的模樣!
她爬起來,小心地上前一步,低頭不確定地喚他:“離王殿下?”
他不答應,紫瞳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方向,眼神有些渙散,不知道是在看她還是看她手中小小的油燈。
他就那麼定定地看着她,喬葉心裡越來越不安,她又上前一步,卻不敢觸碰到陰森森的棺木,輕聲問道:“殿下,你被人抓到這裡來了嗎?我……我去報官!”她只能想到這一種可能性,皇家的人,總是不大安寧的,被綁架也正常。
她說着就要走。
風一般迅速,她的手腕被一個力道緊緊攥住,她的身子再也邁不開,回頭疑惑地看他,試探性地問道:“殿下,難道他們有同夥嗎?給你下了藥?別擔心,我現在就帶你出去。”
她想扶他起來,楚離卻還是不動,他的臉色很蒼白,如同失血般毫無血色,黑暗的世界裡,她的手中握着他唯一能抓住的光亮,不放手,死也不會放手的!
他攥着她的手腕,越握越緊,脣邊漾開弧度,他第一次溫和地笑了,紫瞳帶着暖暖的熱度,直達眼底。
喬葉被他的笑容怔住,心裡突地漏掉一拍,不自然地撇開頭,舉燈照了照周圍的牆壁,牆上有幾盞油燈,她想探身過去點亮它,無奈手腕被攥住,她動不了。只能舉着燈尷尬地朝楚離笑笑:“殿下,咱們出去吧,這燈也快要滅了。”
才說完,油燈裡的油真是見底了,原本便微弱的光芒變得越發虛弱,終於,燈芯跳了幾跳,徹底熄滅了。密室裡一下子暗了。
喬葉挫敗地嘆了口氣,將油燈放在一邊,蹲下身子,道:“殿下,我還認得路,現在就走吧。”不用單獨面對一具棺木,喬葉感覺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可是楚離還是不動,大手冷冰冰地攥着她的手腕,用的力氣很大,喬葉痛得想叫,然而很快,她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他的手在發抖,起初是輕微的,他顯然在努力剋制,因此全身僵硬,越往後,越無法控制似的,喬葉驚慌地拍了拍他的背,這才發現他全身都在顫抖。
“殿下,你……你怎麼了?”喬葉急了,忽地想起了什麼,另一隻手覆上他緊抓着她不放的冰冷大手:“你是不是……怕黑?”
楚離渾身劇烈一顫,握着她的大手猶豫着鬆開,滑坐在地上,靠着棺木粗聲喘息。
喬葉忽然覺得想哭,黑暗的密室裡,有一個人,他和她小時候一樣,怕黑。小孩子都被爸爸媽媽嚇唬說如果他們不乖,就會有鬼怪趁着黑暗來捉走他們。然而,有一類孩子,他們對黑暗的恐懼比一般人要厲害得多,只要沒有光亮,便會渾身發抖,虛弱無力。彼時,她總是開着燈睡覺,就算是停電了,也非得在爸爸的懷抱中才能平息恐懼。
當世界崩塌的那一刻,黑暗再也不是最令人恐懼的東西。
喬葉咬了咬脣,繞着棺木摸索着來到楚離身邊,跪下來,身子前傾,雙手環上他的腰,將他顫抖的身子緊緊抱住:“別怕,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如果在黑暗中迷了路,能找到一個能夠相擁取暖的人,是不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情呢?
因爲懂得,所以心疼。
楚離渾身僵住,一動不動,任由她細細的手臂將他抱住,她的小手溫暖地貼着她的後背,從上到下輕拍安撫着,口中還在喃喃,別怕,別怕。
眼眶有些溼熱,腦袋依舊迷離,楚離緩緩擡起顫抖的手臂,環住她纖細的腰身,將她小小的身子緊緊地、緊緊地壓向懷中!他閉上眼睛,呼吸粗重,顫抖依舊,然而,這黑暗的密室裡似乎照進來一道柔和的光亮,即使微弱,即使纖細,他卻覺得,好溫暖、好安心。
不怕了,再也不怕了,十五年過去,上天終於給了他一絲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