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朱代東去了省委組織部,跟餘卓遠談了話之後,關於他要調走的傳言就開始多了起來。這次不像上次傅應星專門爲朱代東去跑官那樣,一下子就鬧得沸沸揚揚。最先知道這件事的,總是那些消息靈通人士,而在體制人,級別越高,消息一般就比較靈通。
對於朱代東要離開楚都市的消息,有好幾個人都是非常支持的,最支持他的,不是韋魯郎,也不是元騫振,反而是衛耿羿。從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開始,衛耿羿就多方奔走,力求證實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朱代東如果離開楚都市,常務副市長的位子肯定會是自己的。衛耿羿沒有想到,自己苦心經營了好幾次,想取朱代東而代之。但一直都沒有成功。上次自己正要準備有所行動,結果出了勞動局蔣正偉被假紀委雙規的事。
雖然最後自己因爲聽從了朱代東的建議,主動向組織承認錯誤,而免遭處分,可是這並不意味着,他就會必須放棄自己的利益。感激朱代東是一回事,爭取自己的正當利益,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碰到這樣的機會,不去爭取,那纔是真正的不求上進。
“代東市長,有時間嗎?我想過來跟你談一下關於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的事。”衛耿羿把電話打到了朱代東的辦公室,除了向省裡求證這件事,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親自問朱代東。常務副市長的位子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他相信朱代東也一定會意識到這一點。
“還是我過來吧。”朱代東說道,他跟衛耿羿的辦公室只隔着一層樓,雖然他在黨內的排名比衛耿羿要高,可是這些細節問題,他一直都很注意。
朱代東沒等衛耿羿再說話,就掛斷了電話,出去的時候跟鄭陽鬆說了一聲,讓他有事直接到衛市長辦公室找自己。
衛耿羿這幾天在忙什麼,朱代東心裡有數。自己的調動,對衛耿羿來說,意味着也是一次進步的機會,這樣的機會,不管擺在放面前,都不應該放棄。哪怕嘴裡說不爭的人,其實也是採用的一種策略。
朱代東主動到衛耿羿的辦公室談事,會給人一種印象,朱代東很尊重衛耿羿。雖然他的排名應該在衛耿羿前面,可是衛耿羿的資歷卻比他老。衛耿羿心裡當然也很受用,可是他也不是那種得意忘形之徒,朱代東要表示他的姿態,自己也絕對不能忘了身份。知道朱代東馬上就會上來,衛耿羿親自站到辦公室外面迎接。
“衛市長,這麼客氣幹什麼?”朱代東看到衛耿羿之後,才加快了步伐。剛纔他從辦公室吩咐鄭陽鬆,就是爲了多拖延一點時間。而且他從樓下走上來的速度,也很緩慢,就是要給衛耿羿留出足夠的時間,讓他能有所準備。原本一分鐘就能走上來的,朱代東足足用了四分鐘,也讓衛耿羿在外面站了二三分鐘。
“你才客氣,竟然親自走上來,快請進吧。”衛耿羿說道,雖然他辦公室裡的人並不多,但是辦公室外面走來走去的人可不少,看到他在站外面,很多人都很詫異,甚至有人還偷偷給市政府辦公室打電話,問是不是今天有重要領導來檢查工作。
“代東,我這裡有瓶五十年的茅臺,等會你拿回去喝。”衛耿羿從櫃子裡拿出一瓶商標都有些褪色的茅臺,說道。
“這可是好東西,衛市長,東西太貴重,我怎麼好意思呢。”朱代東嘴裡說得不好意思,可是手已經把酒接了過來。
“貴重個屁,當時也就塊把錢的東西,這玩意又不能算是古董,再不喝的話,就沒法喝了。”衛耿羿說道。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朱代東連忙打開酒瓶,沒喝之前先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過了一會才緩緩的吐出來,“好酒,酒香酣厚,一聞就能讓人產生醉意。”
“不管什麼東西,都要送給識貨之人才值錢。”衛耿羿呵呵笑道。
“完了,衛市長對於此道如此精通,我算是欠你一個大人情了。我最怕的就是欠人情債,這下可怎麼得還得了。”朱代東忍不住還是喝了一大口,一聞到那酒香,他肚子裡就像出現了一個魔鬼似的,控制着他不顧形象,也要先喝一口酒再說。
“要說欠人情,我欠你的人情纔沒辦法還。代東,上次的事我還沒有好好感謝你,哪天你定個時間,一定要陪你好好喝一場。”衛耿羿說道,朱代東的愛好也就是喝點酒,看點書。前者他能捨命陪君子,後者的話,他已經好幾年沒有正經的看過書了。
“那算什麼事,我也就是順嘴那麼一說,你無需放在心上。”朱代東淡淡的說。
“我豈是那種喝奶忘孃的人?以後有什麼事,你可以放心交給我。”衛耿羿誠懇的說道。
“以後有事情,一定會麻煩衛市長的。”朱代東淡淡的說,剛纔那口酒下去,他的五臟六腑通體舒暢,龜息**已經自行運轉。現在他的呼吸頻繁開始變慢,每一次氣息的時間都在慢慢變長。
“代東,聽說你要去木川?”衛耿羿終究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這件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周保寧同志希望我能去木川,可是省裡還沒有同意。”朱代東現在很想馬上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然後什麼事都不做,美美的睡上一覺。
“但據我所知,田省長、雷書記、王書記都已經表了態。”衛耿羿說道,讓朱代東去木川,原本只是傅應星胡攪蠻纏的行爲,可是現在沒想到,朱代東很有可能夢想成真。當然,朱代東去木川,不可擔任市長,他原本擔任常務副市長,就已經是僭越,現在連兩年時間都沒有,就升正廳,莫非組織部真的是朱代東的孃家?
“哦。”朱代東應了一句,田海洋、雷同興、王利波這三個人,分別跟周朝輝、歐譜班、傅應星有很深的關係,看來這幾個人都很希望自己能去木川。
“你還不知道?”衛耿羿看到朱代東臉上驚訝的表情,詫異的說。應該說,朱代東與餘卓遠的關係是很不錯,而且他在省委組織部擔任幹部二處的處長也有幾個月的時間,跟組織部上上下下的關係都搞得不錯。關於人事方面的消息,朱代東應該是最清楚的纔對。可是現在,關係到他自己的事,竟然會如此後知後覺。
“這件事我確實不是很清楚,衛市長,你是從哪裡知道的消息?”朱代東問道。
“我也是無意中聽別人說起才知道的,代東,我看你這次恐怕真的要去木川工作了。”衛耿羿惋惜的說,雖然他心裡很痛快,朱代東一走,等於就是給他讓出了位置,但是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到位的。
“對組織上的安排,我只能服從,衛市長,如果我真要是走了,以後城建這一塊,就要麻煩你多費心了。”朱代東誠摯的說道,他知道衛耿羿找自己談話的目的,現在衛耿羿跟歐譜班也找得很近,於情於理,歐譜班都不會把這個位子再讓給別人。
“只要我是能做得到的,絕對不會讓你失望。”衛耿羿嘴角輕輕往向張了張,說。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朱代東把自己的私人手機也交給鄭陽鬆,“小鄭,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得休息一下,有什麼事你先擋一下,至少要三個小時。”
“朱市長,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鄭陽鬆緊張的說,朱代東的身體強壯得跟運動員似的,跟他下去視察工作,自己有的時候累得半死,可他反而像是沒事人一樣。在他身邊工作了一年多時間,從來沒有見他生過病,就算是感冒也沒有發生過。
“不用了,睡一覺就好了。”朱代東說道,走到最裡面的休息室,他連衣服也沒有脫,直接就倒在了牀上。還在半空的時候,他就擺出了龜息**的姿勢,兩臂上擡屈肘,俯掌分置兩耳旁。兩臂放鬆,兩腿自然伸直,兩腳間距與肩同寬或略寬。頭剛碰到枕頭,人就已經睡着了,而且馬上進入了深度睡眠。
朱代東這一睡,可苦了鄭陽鬆,不管是誰打來電話,他都必須給朱代東編造一個合適的理由。而且面對各色人等,他編造的理由還不能一樣,這讓他絞盡腦汁,就差沒把真相說出來了。
雖然朱代東說是三個小時,可是實際上,他一覺睡到了下午五點。鄭陽鬆不敢去打擾他,只要朱代東沒有醒來,他就必須繼續編造理由。
當朱代東睜開雙眼的時候,他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鄭陽鬆的身影,而且還是他正在用頭和肩膀夾着手機接電話的模樣,這把他嚇了一跳。朱代東馬上走到自己的辦公室,看到鄭陽鬆確實在那裡接着電話,而且他也確實是把頭偏在肩膀一側,把雙手解放出來,正在記着什麼。
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朱代東一時愣住了,他閉上眼睛,再聽鄭陽鬆的聲音,卻又沒有立體圖形。難道剛纔是自己的幻覺?可是朱代東對自己的記憶力一直很有信心,自從參加工作之後,他還沒有出現過記憶出錯的情況。
“朱市長,你醒啦?”鄭陽鬆一回頭看到朱代東,驚喜的說,如果朱代東再不出現,他可能就真的支撐不下去了。
“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朱代東問。
“大事沒有,但很多領導都打來了電話,這是名單。”鄭陽鬆說道,他記的是接到電話的時間、人名和對方的號碼,以及說了些什麼話。鄭陽鬆不愧是秘書二科的筆桿子,記得條理分明,絲毫不差。
朱代東拿過來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記着好幾十個電話,他回到辦公室,按照對方身份的高低,判斷着事情的輕重,準準一一回電話。朱代東先回的是許立峰的電話,對他來說,許立峰不僅僅是錢飛虎秘書這麼簡單,同時也是自己的好友和知己。
在官場裡,如果想要結交幾位知心朋友,確實非常困難。不是沒有機緣和人脈,只要你在體制裡待的時間一長,就會給自己裝上一層看不見的保護層。對方想要衝破這層保護,幾乎是不可能的。而自己如果想要衝破,有的時候也會付出很大的代價。
“許哥,你找我?”朱代東說,他一邊打着電話,一邊看着鄭陽鬆在中午的時候,跟許立峰對話的內容。當時許立峰打的是朱代東的私人號碼,可是接電話的人卻是鄭陽鬆。許立峰非常驚訝,問朱代東爲什麼不接電話,鄭陽鬆告訴他,朱市長去市委有事,手機落在辦公桌上,有什麼事他可以轉告,等朱市長回來之後,會讓他及時回電話的。
“代東,你到市委辦個事要辦五個小時?什麼事這麼緊急?是不是關於你工作調動的事?”許立峰並沒有懷疑鄭陽鬆的話,一個人如果天天說真話,假如有一天他突然說了句謊言,別人也會信以爲真的。
“你也聽說這事了?”朱代東詫異的說,事情的傳播速度,遠遠超出他的想像。不就是一個平級調動了,有必要驚動那麼多人麼?像這要的事,也就是在省委常委會,由余卓遠通報一下,一般情況下,常委們是不會反對的。最多佔用常委會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分鐘。
“這件事我看很快就會傳開,你不想想,對於人事調動,機關裡什麼時候能保密過?”許立峰嗔怪的說。他以爲朱代東去市委,是向元騫振彙報他去木川的事,當初朱代東能來楚都市,是元騫振一力爭取的結果。現在周保寧也像當初的元騫振一樣,想爭取朱代東去木川,真不知道元騫振會作何感想。
“這倒是,許哥,我去木川的事,真的定了?”朱代東驚詫的問,消息的傳播速度是以幾何級增加的,而這關鍵的幾個小時,他卻在睡覺,而且這次他的聽力並沒有因爲自己睡着了,依然繼續工作,而是像一個正常人那樣,沒有工作。
“什麼?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許立峰大聲說道,都到這個時候了,朱代東竟然還問這麼白癡的問題,真是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