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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長寬接受了朱代東的道歉,但卻沒有接受樹木嶺的“普九”計劃,事實上縣裡已經有了整體規劃,樹木嶺並不在規劃之中。而第二天,譚志鴻也打來了電話,他也很歉意,縣長看了樹木嶺的“普九”計劃,但與曹長寬一樣,並沒有將樹木嶺列爲重點。也就是說,樹木嶺的希望渺茫。
朱代東對於譚志鴻能給自己打來電話很感激,雖然縣長沒有認同樹木嶺,但至少譚志鴻對樹木嶺的印象不錯,對自己的觀感也還可能,另外也跟曹長寬化解了心結。朱代東當面去他的辦公室討債,雖然不是什麼深仇大恨,但是能與副縣長化干戈爲玉帛,朱代東還是樂意爲之的。也許,這就是自己上次喝了十來瓶酒的收穫吧。
朱代東拜託譚志鴻一件事,省“普九”檢查團來到縣裡後,務必要通知他一下。這事並不難辦,檢查團來縣裡,也不是什麼機密,譚志鴻滿口答應下來。
一個月後,朱代東接到譚志鴻的電話,省“普九”檢查團已經到了,朱代東扔下電話就往縣裡趕,因爲沒等到班車,他乾脆騎着摩托車去了縣城。
到縣城後,他徑直去了雨花賓館,這裡的前身是縣第一招待所,也是縣委縣政府的定點招待單位。縣局領導在雨花賓館宴請檢查團成員,而朱代東就在賓館對面小攤吃餛飩。譚志鴻告訴他,檢查的線路,今天晚上就能決定,朱代東想第一時間知道。
雖然朱代東在賓館對面,但對於檢查團的信息,他與縣局領導的待遇是一樣的,甚至朱代東還能放肆的吞着餛飩,而不用去講滿嘴的客套話。他既能聽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也能輕鬆自在,只是身上的灰塵味太重,回去後得好好洗洗。
因爲飯後還有工作,因此酒宴的時間並不長,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雖然按省檢查團的意思,按好、中、差類別,一共檢查三分之二的鄉校,可是朱代東在聽到那些地方時,心裡清楚,這些都是一類鄉鎮。看來檢查團也尊重縣裡的意思,搞什麼抽籤,只不過是個形式而已。
朱代東有些喪氣,聽着裡面一一報着中籤的鄉鎮,卻沒有出現樹木嶺的名字,這幾個月來的工作就顯得沒有了意義。忽然,朱代東聽到樹木嶺隔壁的獅子山鄉的名字,現教育局的局長吳震就是從獅子山黨委書記的位子上來的,獅子山鄉這次列爲重點,也是情理之中。
但從獅子山鄉這幾個字,朱代東卻有了主意,他沒有再在賓館對面待下去,騎上摩托車,在縣裡找到一家招牌店,訂做了一條條幅。
第二天一早,驗收組去獅子山鄉檢查,獅子山與樹木嶺相鄰,在縣城出來後四十里左右的地方分貧,一條路通往樹木嶺,另外一條路通往獅子山。
在岔道口,一條醒目的大型條幅進入檢查團的視野:“熱烈歡迎省市領導蒞臨樹木嶺鄉檢查指導”。檢查團分爲兩個小組,王力軍和曹長寬各陪一組,檢查獅子山鄉的由王力軍作陪,同行的縣局領導還有譚志鴻和教育局的吳震。
王力軍的身邊坐着省督察室的竺必峰主任,一個乾乾瘦瘦的老頭,看到這條條幅,他眯縫的雙眼猛的睜了開來。這條條幅顯得很突兀,但並不出格。竺必峰隨口問:“樹木嶺離這兒多遠?”
“三十五公里,是全縣最遠的一個鄉,有一段土路。”王力軍已經清晰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太遠了,不合適去。
竺必峰輕輕了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坐在副駕駛上的譚志鴻本來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黑色的桑塔納行駛在通往獅子山鄉的路上,兩旁樹木高聳,葉片黃綠黃間,景色宜人,王力軍與竺必峰談興很濃。
獅子山是早就內定的一個點,前期也做了不少工作,可是今天卻差點砸鍋。獅子山中學新建了一個實驗室,顯得很大,學區主任自作主張,從鄰縣一個學校借來了儀器和藥品,結果把易燃藥品和非易燃藥品放在一起,這是不允許的。
竺必峰一眼就看了出來,這是剛開始。竺必峰問陪同的主管鄉長几個數字,結果鄉長支支吾吾,只得把校長推到前面。竺必峰呵呵的笑,鄉長腦袋裡裝着什麼大事?王力軍在後面的臉色刷的變了,狠狠的瞪了那鄉長一眼,鄉長不敢與縣長對視,只能把頭往下埋,再深一點就到褲襠了。
還有就是輟學情況,竺必峰拿着花名冊抽查了一個班級,來到到教室親自點名,一個學生應了兩次,但竺必峰人老眼不花,竟然被他認了出來。一個班四五十名學生,他竟然能一邊念花名冊,一把記住學生的樣子,陪同的人都服了他。
竺必峰問那個學生,“你怎麼會有兩個名字?”
學生哪見過這種陣勢,紅頭漲臉的就說,“這是老師安排的。”
其實哪個鄉的學生流失都不樂觀,可以說,只要認真查,都會超出,甚至是遠遠超出國家規定的輟學率,能像樹木嶺那樣,捨得拿錢出來給失學兒童減免學費的畢竟不多。這雖然情有可原,但獅子山鄉明顯告假就是問題了。
一路上,竺必峰與王力軍談得很上路,此時也顧忌王力軍的面子,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可是王力軍臉上卻掛不住,他早就把吳震拉到一旁,劈頭蓋臉的臭罵了一頓,這是吳震的地盤,吳震現在又是教育局局長,可就是在獅子山鄉出了這樣的問題,吳震難辭其咎。
到送別時,鄉長、校長跟竺必峰握手,原本王力軍也應該在場的,但他已經上了車。
王力軍是雨花縣土生土長的幹部,在雨花縣頗具傳奇色彩,他原是一名獸醫,由獸醫站長、畜牧局長,一路坐到了縣長寶座。王力軍醫術精湛,尤其擅長劁閹。一次在某村檢查,羊倌沒見過如此陣勢,慌了手腳,一刀下去,幾乎將羊的塵根全部割去,小羊疼得直叫,羊主也急了眼,不顧領導在場,罵了髒話。
王力軍當時說,羊倌充其量也就是個二把刀,隨即挽起袖子操作起來。不到二十分鐘,幾十只羊閹割完畢,衆人一片喝彩。王力軍也是興致高漲,說把羊蛋帶回去抵操刀費。中午,一行人在鄉食堂吃炒羊蛋,讚不絕口,王力軍哈哈大笑。
王力軍平時隨和,不拘小節,可一旦認真起來,不講情面,當場讓人下不來臺。誰是給他留下不良印象,短時間內難以改變。據說他到某鄉鎮下鄉,撞見鄉長打麻將,隨即拂袖而去。其實鄉長打打麻將是常事,以前袁平就經常搓,只不過是那個鄉長倒黴罷了。一年後就調到工會當了常務副主席,括號:正科。
鄉鎮幹部在酒桌上游行一句罵人話,說某人倒黴,就是咒他早晚撞到王力軍手裡。現在獅子山鄉的這名主管鄉長,甚至包括吳震,都撞在了他的槍口上。
回去的路上,竺必峰說,來一趟也不容易,提出來想去樹木嶺看看。是因爲那條條幅,還是對獅子山鄉不滿意?無從知曉。出了這樣的事,王力軍當然不能反對,他給陳樹立打了電話,問主管文教衛生的鄉長在不在,馬上準備,檢查團要去樹木嶺。
其實從獅子山鄉去樹木嶺,不用繞那麼遠,兩個鄉之間還有一條低等級公路相連,侯家塘豆腐廠生產的豆腐,就是通過這條路,經過獅子山鄉後,送到市裡的。
朱代東今天一直在辦公室守着,哪裡也沒去,他讓張治春把一切都準備好,隨時準備迎接檢查團的到來。朱代東真希望在獅子山鄉檢查時出點什麼問題,果然
竺必峰對樹木嶺非常滿意,走進校園,盆栽的鮮花怒放,讓人感覺心曠神怡。朱代東一直跟在竺必峰的身後,現在恐怕沒有人再願意站在這個位置了。甚至包括縣教育局的吳震。朱代東對於檢查方面的各種數據、數字倒背如流,竺必峰不管問什麼,他馬上就能答出來,根本不用經過考慮。
檢查完成後,朱代東撤到了王力軍和吳震、陳樹立的身後,什麼場合站什麼位置,這是基本功。
沒有比較,就沒有差距,而有了比較,就更清楚的看到了差距。竺必峰對這個沒有出現在檢查名單上的樹木嶺很有好感,同時對朱代東這個主管領導也是頗感興趣。在要走的時候,竺必峰走到朱代東面前,問:“你是哪所學校畢業的?”
“省師範大學。”朱代東說。
“鄉幹部大學畢業的好像不常見`。”竺必峰點了點頭,目光中含着欣賞。
“代東同志確實不錯,有頭腦有能力也有文憑。”王力軍的心情總算是恢復了,臉上也有了笑意。
朱代東心中暗喜,竺必峰的欣賞隔得太遠,一個在省裡,一個在鄉鎮,暫時用不上。但是王力軍的肯定,對朱代東而言就是一種收穫。這是對自己能力的一種認可,當然,跟那條條幅也有關係,要不然王力軍不會說自己有頭腦。
全縣“普九”工作通過了驗收,當然,檢查團也留下了許多意見,須在今後彌補、改進。竺必峰表揚了幾個鄉鎮,其中有樹木嶺。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