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傅應全的名字,朱代東心裡一驚,隨即又是暗暗苦笑,這真叫不是冤家不聚頭。自己對傅應全雖然不是很瞭解,可是他的那位弟弟,可是打過好幾次交道。這次自己到北京,傅應星就主動找上門,要二十箱原漿保健酒。現在他大哥來了古南,而且還擔任常委副省長,以後傅應星在自己面前,豈不是更加囂張?
“傅應全同志工作作風正派、硬朗。組織協調和駕馭全局能力強,決策果斷,推動工作力度大,這從他在農業部的工作就能看出來。他堅持黨的民主集中制原則,能夠聽取不同意見,善於團結同志一道工作,事業心、責任感強,敢抓敢管、敢於負責,作風深入紮實,重視調查研究,關心羣衆生活,這方面,跟你有些相似。”嚴鵬飛緩緩的說道,傅應全雖然是高幹子弟,可是並不是代表他就跟傅應星一樣。傅應全能以三十九歲之齡,就走上副省級幹部的領導職位,肯定有其他過人之處。
“我還要向傅應全同志多加學習才行。”朱代東連忙說,現在雖然是非工作時間,但他卻是向嚴鵬飛彙報工作,公私分明,在任何時候,朱代東都能做到這一點。
第二天一早,朱代東就到了市委大院。他到北京一個多星期,今天又正好是例行的常委會,他必須向有關人員介紹自己在北京的成果。當然,現在對朱代東來說,最重要的是,探聽關於泄密事件的真相。
木川市政府大樓與市委大院相隔三公里,朱代東在市政府大樓對於市委大院發生的事情,只能從兩者之間的電話溝通時,才能聽到一絲端倪。但現在,市委大院發生的一切事情,都逃不過他的雙耳。他的車子還沒進市委大院,朱代東就已經準確的找到了凌鬆帆的聲音。
朱代東在省委組織部幹部二處的時候,只要是他接觸過的人事檔案,所有的人材料就全部能記下來。但是那些材料,並不包括聲音,他在幹部二處的工作時間也不長,只有三個月,因此,他對公安廳的副處以上的幹部非常熟悉。可是對於市委大院的人,他現在就算是對搞清潔的工作人員,都很熟悉了。
從幾百人裡面排出幾個不熟悉的聲音,對朱代東來說非常輕鬆。他很快就發現,邱濤正陪着凌鬆帆。而在他們不遠的一間房裡,有幾個陌生的聲音正在訊問市委辦秘書一科的副科長高愛英。
而從他們的口中,朱代東聽到了一個名字:紀文升。朱代東在聽到這個名字的同時,腦海裡馬上就浮現了這個人的資料:紀文升,男,四十六歲,曾經擔任過木川日報的記者、副社長、社會治理辦公室主任,後來調到人大擔任正處級幹部,前幾年辦了內退手續。此人可以說是一家都是國家工作人員,他的兒子是陸軍軍官學院畢業,現在某部擔任副連級幹部。紀文升的妹妹也是正團級幹部,而他父親也是木川的老幹部,已經逝世。而他的父親,也是幹部退休,住在市幹休所裡。
像這樣的人,誰會懷疑他會跟境外的間諜組織聯繫起來?可是偏偏這樣的人,就是間諜。他假着曾經擔任過領導職務,藉着跟機關裡的幹部,以前建立起來的關係,多次借閱甚至是借走機密級、秘密級文件。
紀文升被境外的間諜組織收買之後,假借與高愛英丈夫合夥做生意爲名,設下圈套,使他欠下鉅額債務。紀文升此後多次以要錢爲名,到她的辦公室,以種種理由借走各種涉密文件近五十份。不但要看,而且還要拿回家拍照。
此時的高愛英得知紀文升的真實身份之後,留下了悔恨的淚水:“紀文升來要錢的時候,不說要錢,只說隨便過來看看。他借文件都說是要漲工作,恢復工作這些事,看看有什麼新精神沒有、領導講話什麼的,他就要拿回去看。有的時候他就說看不清,字小,眼花沒戴眼鏡,拿回去看行不行?就這樣拿走了文件。”
“你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他的行爲?”審訊人員哭笑不得,像高愛英這樣的幹部,竟然沒有一點保密觀念,這樣的人讓她擔任市委辦秘書科副科長,會給國家造成多大的損失?
“他是老領導,老黨員,我覺得他這麼大歲數,而且他的孩子也是軍人,妹妹也是高級軍官,他爸原來也是老幹部,他媽媽也在市幹休所住着。像他們家這樣的情況,我沒想過別的,現在這個年代我沒有那麼高的警惕性,給國家造成了損失,爲此我很痛心。”高愛英懊悔的說,只是現在,她再後悔,也是沒有用的。被紀文升拿走的文件,大部分都已經傳到了國外,造成的損失,也是不可能再挽回的。
朱代東在聽到這些對話的時候,也是怒不可遏,他相信高愛英的這些懺悔是發自真心的,但卻無法讓人接受如此蒼白的理由。因爲“他”光榮的家史、因爲“他”曾經是領導、因爲“他”要學習,就可以將涉密文件拱手相送了嗎?高愛英的和赤,嚴重違反了涉密文件保密管理的最基本要求。
在一些人眼中,給老領導、已離開涉密崗位的同事、親人、朋友看涉密文件,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這其中有親情、友情、有炫耀,也有礙於面子不能拒絕的心理。可是正是因爲這樣的心理,讓這些無關人員隨便編個藉口,便得到了涉密文件,實在讓人痛心疾首。
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也許是因爲有經濟上的把柄在間諜手中,高愛英不想得罪紀文升,因此滿足了其閱讀涉密文件,進而拿回家看的無理要求。又或許是因爲她的保密意識太薄弱了,一個市委辦秘書科的副科長,實際主持着秘書科工作的重要機關幹部,如此沒有覺悟,實在讓人痛心。
而且在紀文升拿出涉密文件的時候,無人檢查、無人知曉,如果不是從國外發現這些文件是出自木川,恐怕到現在,誰沒有人會想到,高愛英竟然是罪魁禍首之一。
因爲對高愛英的審訊很順利,凌鬆帆在拿到口供之後,跟邱濤交流了一下,邱濤覺得這件事有必要向周保寧彙報。而此時,朱代東也到了周保寧的辦公室,按照慣例,在召開常委會之前,會有一個簡短的書記辦公會。
“周書記,朱市長,省公安廳的同志已經對高愛英進行了初步審訊,她對於自己的事情供認不諱,這是審訊記錄。”邱濤進來後,看到朱代東也在,稍微遲疑了一下,才說道。
“高愛英怎麼這麼沒有保密觀念?”周保寧眉頭擰成了個川字,這麼多的機密文件被借出,相當一部分還是他親自簽名的,就這樣被人拍了照,他心裡一股無名火起。
“市委辦決定從今天下午開始,召開全體大會,重新學習和貫徹落實保密制度。”邱濤說道,高愛英的失職,跟他有直接的關係。他是市委秘書長,同時也兼任市委辦主任,高愛英是他的直接下屬,現在高愛英出了事,他這個當領導的也跑不掉。
“亡羊補牢、爲時不晚,市政府那邊也吸取教訓,絕對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這次的事情,給我們敲響了警鐘啊,不管是在和平時期還是戰爭時期,保密工作都刻不容緩。”朱代東拿過那份審訊記錄看了看,說道。
“紀文升的案子有多少涉案人員?”周保寧問,紀文升原來當過記者,還當過報社的副社長,後來還在國有企業幹了一段時間,又調到市委工作過,最後在市人大內退的。這樣的人,幸好提前內退了,如果是在職機關幹部,那木川市這次的臉可就丟大了。
“檔案局有一位檔案員是紀文升的小學好友,大學同學,另外木川日報一位副總編,好像也爲他提供過一些內部文件。”邱濤說道,藉着朋友、同事的關係,紀文升以各種理由去借閱文件,這些人因爲他曾經的身份,和光榮的家庭背景,對他借用文件的用意,從來就沒有懷疑過。
“胡鬧!”周保寧一拍桌子,很多文件對於他來說,都能正常閱讀,可是對外面的人來說,那些文件就是機密。比如中央對統戰工作的一些政策,國外很多機構就很關注。而這些政策性的文件,也是最容易被忽視的,畢竟下發的地區有這麼廣,閱讀的人員又那麼多,想要做到完全保密,確實很難。可是難歸難,現在問題出在木川,這對周保寧來說,就是一次政治事件。
講政治,顧大局,守紀律,雷厲風行,令行禁止,這些話在文件裡存在了多年,但是落到實處的情況卻少之又少。特別是隨着我國經濟的迅猛發展,國際地位的日益提高,很多人就開始膨脹起來。思想觀念也開始慢慢的發生了變化,現在的人,都講究金錢至上,官場中的人呢,只想着往上爬。甚至爲了達到進步的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甚至民間有段子,說男人“提錢進步”,女人“日後”再說,這是對官場赤裸裸的譏諷。
“邱濤同志,省公安廳這次來調查紀文升一案,具體是從哪一天開始的?”朱代東問,這對他來說很關鍵,這次公安廳能迅速掌握這麼多準確的情況,之前肯定做了大量細緻的工作。而這些工作,離開木川公安局可以,但是想要繞過市委辦是不可能的。
“省廳這次的動作很快,或許他們之前秘密調查了一段時間也說不定。上個星期五的時候,反間諜監察處就派了人進來,當時我讓市委辦的人接待了。可是到昨天,凌鬆帆同志來到了之後,事情一下子就有大的進展。”邱濤說道,他作爲市委秘書長,不管什麼事情,也都是首先從政治上考慮。
很多時候我們在提拔幹部的時候,總要考察這個人在政治上是不是成熟,其實主要是指,他考慮問題的時候,有沒有先把政治因素放在首位。在中國,離開的政治,那什麼事都幹不成。經商是如此,治政更是如此。
這次的事情也是如此,就算木川真的發生了間諜案,可是這件案子查起來並不是複雜,而且省公安廳早就掌握了紀文升,可以說,對省公安廳來說,這件案子只能算是件普通案子。可是爲什麼就是這麼一件原本可以歸劃到普通案件中去的間諜案,卻要驚動凌鬆帆這個副廳長呢?而且省國安局反間諜監察處,更是出動了七八個人,處長和主管副處長都親自帶隊,這是要幹什麼?
大事可以化小,小事也能變大,什麼時候大事化小、小事變大,都要根據具體情況而定。比如說這次木川的間諜案,應該就是小事要變大。像這樣的泄密案,可以負責任的說,每年各個城市都會發生。有些案件的影響甚至比紀文升案要惡劣得多,但是省廳好像也沒有擺出這麼大的陣勢吧?
很多問題從表面是發現不了端倪的,但是從事情的結果,卻能找出蛛絲馬跡。這次如果木川的間諜案鬧得盡人皆知,那認是最大的受害者?表面上看,應該是邱濤,但再提高一個檔次的話,就應該是周保寧。因爲周保寧纔是木川的一把手,市委書記。現在木川出了這麼大的間諜案,周保寧都要負一定的責任。如果上面真正追究,也只會追究他的責任。
但如果再升一個層次來看這件事呢?原古南省的班子成員,省政府的副省長錢飛虎同志今天就要離開古南,據非官方的消息,接替錢飛虎職務的,將從省政府其他幾名副省長和一些老資格的正廳級幹部當中產生。
周保寧對於這個常委副省長,是沒有居心的,而朱代東纔剛剛享受正廳級幹部待遇,甚至他還不是正式的木川市長,也不可能去參與這次的競爭。木川應該跟這次的事情沒有關係纔對啊?可是邱濤知道,朱代東的岳父,可是嚴鵬飛,他擔任副省長已經兩年多了,完全有資格去挑戰這個常委副省長。
而嚴鵬飛,正是分管保密工作!想到這裡,邱濤豁然開朗,一切他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