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鵬飛見朱代東雖然說的隨意,可是語氣卻很堅定,顯然已經做出了選擇。說,“田宇豪與田海洋省長的關係,你知道吧?”
“伯母跟我提起過。”朱代東說。
“我還以爲你不知道呢,這就好。”嚴鵬飛沒有再說話,又拿起茶几上的報紙。朱代東明知田宇豪跟常務副省長田海洋的關係,卻還是不能跟田宇豪融洽相處,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對於縣一級的組織,嚴鵬飛不怎麼關注,下面已經沒有什麼事能引起他的關注的了。要不是因爲朱代東在雨花縣,他對沙常市的關注,也就停留在市一級。看來什麼時候得跟黃子良通個電話,向他詳細打聽一下田宇豪這個人。
在嚴家吃過中飯,朱代東拜訪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的就是把嚴蕊靈帶走。這已經是嚴蕊靈第二次去朱代東家過年,出來的時候,甘士梅提出,想跟朱代東的父母見見面,對此,朱代東當然表示同意。並表示,在合適的時候,會與父母一起來省城拜會他們。
“好啊,你尾廂裡這麼多東西,怎麼就拿點到我家去?搬兩箱水果,也就你能做得出來。”嚴蕊靈想把行李放到尾廂,打開一看,裡面十來個箱子,還有幾箱茅臺酒,不由大是嗔怪。
“嚴廳長家還缺這些東西?如果是其他人家,我一定會表示心意,但去你家,能省就得省,誰讓你爸是廳級幹部,我只是個副處呢?得注意影響啊。”朱代東順手把嚴蕊靈的行李放到尾廂裡,摟着她的腰,輕聲笑道。
“牙尖嘴利,你應該改行當律師。”嚴蕊靈在朱代東摟着自己腰的手上拍了一下,鑽進了副駕駛。
“我倒是想,可律師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當的。蕊靈,去年我們兩聚少離多,趁着過年我有幾天休息,一起去旅遊一下如何?”朱代東問。
“旅遊?你不用回老家過年麼?”嚴蕊靈驚喜的問,能跟心愛的人一起去旅遊,當然很高興。
“年麼,肯定是要回家過的,但反正已經過了春節,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去武當山如何?”朱代東問。
“武當山?”嚴蕊靈還是上大學的時候去過,可現在是去武當山的季節麼?“現在纔出發,到了武當山,恐怕已經是天黑。”
“那就夜遊武當山!”朱代東說,從去年十月份自己就任常務副縣長以來,朱代東就一直在再來一次武當山,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有的時候朱代東甚至會很羨慕老道,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多逍遙!
這個季節天本來就黑得早,到武當山下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幸好朱代東每次來基本上都是摸清,哪怕白天來的話,晚上也會跟老道一起下來搬酒,已經輕車熟路。還在山腰的時候,朱代東就開始尋找老道的聲音,一直走到山頂,也沒有聽到那熟悉的鼾聲。
走到無名老道常用的那間廂房,裡面有人,但不是老道。如果他還在山上,這間房絕對沒有人敢來住,現在只能說明一點,老道確實已經走了。
朱代東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他跌跌撞撞的往後山走,一直走到石洞旁,除了自己和嚴蕊靈的聲音外,周圍幾百米內,再無其他人類存在。
“代東,怎麼啦?”嚴蕊靈在山上的時候已經覺得朱代東不妥,見他失魂落魄的往後山走,雖然心中害怕,可也壯着膽子一直跟在朱代東身後。
“沒什麼,回去吧。”朱代東長長的嘆了口氣,沒有再去那石洞,進去了又有何用?人去酒存,平添傷感。
上山的時候,朱代東談興甚濃,而下山時,卻沉默不語,嚴蕊靈也沒有再問,只是挽着他的胳臂,靜靜的走着。
“先找個地方住下再說吧。”一直走到自己的車邊,朱代東才說。他也清楚,自己在山上的時候失態了,可沒有辦法。
雖然心裡早就已經作好了準備,但真正得到真相的時候,朱代東還是接受不了,他跟老道在一起的日子並不長,兩人在一起時,也多是聽老道胡侃他的所謂見聞,可是那種深厚感情就是在這種胡侃中慢慢建立起來的。直到今天,朱代東才確認,自己已經把老道當成了親人,他的離去,就像讓自己割捨掉一段親情一樣,很痛,卻找不到任何傷口。
當天晚上,朱代東沒有激情,嚴蕊靈也沒怪他,她清楚,朱代東心裡肯定藏了什麼事,只是一直沒有說出來而已。一直等到車子開進古南省境內,朱代東的心情才慢慢平復下來,跟嚴蕊靈也是有說有笑。可是嚴蕊靈敏銳的發現,朱代東的眼神深處,總還藏着一份深深地傷感,只是他隱藏的很好,不是跟他特別親近的人,發覺不到。
在老家,朱代東的父母向他鄭重提出,他跟嚴蕊靈已經交往了久,必須成個事。“成事”是黃土嶺當地的說法,通俗的說法是“文定”,古代的時候叫“納吉”。“成事”之後,再過一段時間纔是訂婚,最後一步當然就是結婚羅。
朱代東向父母解釋,他跟嚴蕊靈結婚一切從簡,“成事”與“訂婚”全部取消,直接迎娶過門,也不用請媒人。朱代東的話剛說完,就是朱思可和謝若飛罵了個狗血淋頭,他們纔不管你是不是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只知道你朱代東是兒子。
朱代東據理力爭,可父母齊上陣,還有姐姐、姐夫在旁幫腔,嚴蕊靈也在一旁咯咯直笑,朱代東有理也變成了沒理。最後只能屈服於父母的“淫威”。
但“成事”的時候,女方至少需要有一位至親到場,農村講究女主內男主外,一般都是父親或是叔叔、伯伯的親戚去男方家,可是嚴蕊靈家在省城,嚴廳長也不會有時間下來,而且朱代東也不希望他下來。交通廳的廳長到了芙蓉縣,還不搞得芙蓉縣雞飛狗跳?而且自己與嚴家的關係,必須廣爲傳誦,這是朱代東所不願意見到的。
最後甘士梅解決了朱代東的煩惱,她親自來芙蓉縣,雖然女方母親來男方家,不太合黃土嶺的規矩,但事急從權,朱思可和謝若飛認可了這樣的提議,甘士梅是國家幹部,相比他們這樣的農村人來說,身份很高貴。
成事儀式進行的隆重而低調,媒人由朱代東的二嬸擔任,朱代東初四的時候,將嚴蕊靈送回省城,“成事”對於她來說,這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她需要馬上去買一套最合適的衣服,同時一個晚上都待在美容院裡,她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現在朱代東和他的親人面前。
“成事”的時候,唯一的一個外客是黃土嶺鄉的副鄉長,劉煒。他現在還是副鄉長,但工作已經做了調整,已經進了黨委,相當於常務副鄉長吧,雖然沒有這個稱呼。
劉煒一直對朱代東的情況很關注,雖然芙蓉縣跟雨花縣沒有直接往來,但這兩個縣都屬於沙常市。他在市裡開會的時候,就能遇到雨花縣的幹部,想當初,他就是在全市副鄉長大會上,結識朱代東的。
當時,朱代東跟他一樣,是分管文教衛生的副鄉長,可是現在呢,再碰到樹木嶺的副鄉長,再提起朱代東時,朱代東已經成爲他們的老領導。這讓劉煒感慨萬端,朱代東好像無時無刻不在進步,而自己呢,還在原地踏步。雖然相比原來,成爲鄉黨委成員,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進步,可是跟朱代東一比,什麼成就感都沒有了。
既然朱代東的老家就在自己治下,對於朱代東老家的情況,劉煒當然更加關注。劉煒知道,朱代東每年都會有回來過年的時候,因此,他特意跟村裡的幹部打了招呼,只要朱代東一回來,通知他。
對於劉煒不請自來,朱代東當然不好說什麼,而且他對劉煒的觀感不錯。劉煒願意與自己親近,朱代東對於這種跟自己沒有利益衝突的官員,內心很容易生出自豪感和成就感。
對於這樣的儀式,朱代東感覺很累,比在會上不停的聽着各種套話、大話、假話還要累。因爲官場中的那些套路,朱代東已經很熟悉那一切。而現在,他得不停的陪着熟悉或是不熟悉的親戚聊天,向他們介紹嚴蕊靈。當然,嚴蕊靈的家世,朱代東不會說,他暫時也沒有告訴父母,而且就算他們知道,朱代東也會特別叮囑他們,不能隨意說出去。
所有這一切忙完的時候,已經到了初六下午,他們一行人才再次回到省城。這次隨朱代東一起來省城的,還有他的父母朱思可和謝若飛。
雙方家長雖然在語言、文化、思維上都有些差異,可是因爲朱代東與嚴蕊靈的關係,兩家人還是談得很投機。也是在這個時候,朱思可才真正知道嚴鵬飛的身份,一個廳長,對朱思可來說,官確實有點大。他的頭也因此有點暈,但心裡更加自豪,自己跟廳長結上親家了,這事夠他回去在村裡侃一年的。
朱代東無論當多大的官,他永遠是自己的兒子,變不成自己的老子,自己要訓斥他,他都得老實聽着。可嚴鵬飛不一樣,人家的官可比兒子大多了,說出去也更有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