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沁還想再說點什麼,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最終只能深深地嘆了口氣,留下一句:“那你照顧好自己。”
離開。
她以前從未見過,蘇錦痕那樣狠厲到近乎瘋狂的樣子,擔憂之餘,又覺得有幾分陌生。
該是怎樣銘心刻骨的仇恨,纔會把一個溫潤謙和的人變成這樣?
她雖知曉所有的糾葛,卻終究不是親身經歷,做不到感同身受。她只知道,蘇錦痕對姚書慧的痛恨,非常非常深。
她不會什麼聖母白蓮花,不會要求蘇錦痕放下仇恨寬恕他人,她只是不願意他爲了復仇而去觸犯法律罷了。可是,她不知道這些話究竟該怎麼對蘇錦痕說。
方纔的他提及姚書慧時,眼神中的那一抹狠厲決絕,像一個兇殘嗜血的地獄修羅,實在讓她看得心驚肉跳。
錦痕,答應我,不要變得讓我陌生又懼怕,好不好?
這一夜,蘇錦痕徹夜未眠,蘭沁也幾乎整夜沒有閤眼。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必須要勸一勸蘇錦痕才行。聽不聽,那是他的事情,可是如果連勸都不勸一下,那她這個女朋友也未免當得太不稱職了些。
想了一整夜,纔在終於找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理由。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敲響了蘇錦痕的家門。
蘇錦痕的眼中佈滿了血絲,眼眶之下一片烏青,神情委頓,像一直困獸。
“錦痕,我想跟你談談。”蘭沁說。
“嗯,進來吧。”蘇錦痕側開身子,把蘭沁讓了進來。
蘭沁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錦痕,我想說的其實只有一句話……生不如死地活着,比痛痛快快地死掉,更能折磨一個人!”
蘇錦痕怔了怔,徹夜未眠的他現在思維有點遲鈍,不怎麼能跟得上蘭沁的思路:“你的意思是……”
蘭沁直視着蘇錦痕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認真道:“錦痕,你在商業上很有天賦,你應該用你最擅長的方式去擊垮敵人。姚家現在雖然沒落了,但是還有殘餘的勢力,你應該在商業上繼續打擊他們……姚書慧不是一心只想壯大姚家麼,既然她現在暫時死不了,那就讓她好好看看,她心中重要無比的家族,是怎麼一步一步徹底衰亡的!”
“失去一切,並且永無翻身之可能,只能日復一日地回憶曾經的輝煌,再對比眼下的淒涼落魄……這樣的精神折磨,遠比死亡更加令人難以忍受!”說出這樣狠厲的話來,蘭沁自己都覺得詫異。她和姚書慧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仇怨,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給蘇錦痕出這樣的主意,她其實心裡很不好受。
有種傷害無辜的感覺。
不,不對,姚書慧絕不是無辜的,她做了那麼多非法的勾當,還害得蘇錦痕母子流落異鄉,最後甚至逼死了他的母親,她怎麼能算是無辜!
蘭沁努力告訴自己,今日的這番話雖然可能會讓姚書慧徹底失去權勢,但是好歹留下了姚書慧一條性命,也不算是害她。這樣想,蘭沁心裡才能好過一些。
蘇錦痕聽完蘭沁的話以後,久久無語,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似乎內心正在進行着非常激烈的掙扎。
良久,他才重重一嘆,說道:“小蘭,你說得對。姚書慧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理應受到最重的懲罰……死,太便宜她了!”
蘇錦痕的拳頭
被他攥得咯咯直響,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說:“我要讓她,生!不!如!死!”
蘭沁輕輕地抱住他,不過才一夜未見,卻像是已經分隔了千萬年。他的氣息那樣冷厲,那樣讓她陌生。他的臉上已經生出了唏噓的胡茬,看上去十分憔悴,可是他的一雙眼,亮得駭人。
蘭沁心裡驀地一痛,喃喃地說了句:“錦痕,你要做什麼我都不攔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定不能讓自己受傷……錦痕,我不想失去你。”
錦痕,我不想有朝一日,要在刑場上與你分別。
請你一定要答應我,無論心中的仇恨有多深,也要在法律允許的範圍之內,復仇。
你可以運用商業上的手段,把姚家打擊得徹底沒有翻身的餘地,但是,請你不要取人性命。
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若是以後的生命中都再沒有你,我會覺得自己的生命都不再完整。錦痕,請不要離我而去。
時間還早,蘭沁親自下廚給蘇錦痕做了一頓早餐。煎蛋,牛奶,三明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習慣了西式的早餐,忘記了豆漿油條的味道。雖然她偶爾還是會吃,但是真正想要自己動手做的時候,最先想到的,還是西式的早餐。
等她把愛心早餐擺到桌子上的時候,蘇錦痕已經洗漱完了,胡茬都已刮乾淨,換了一身新的西裝,端坐桌前的時候,儼然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樣。只是,臉上淡淡的疲憊,沒有那麼容易掩蓋。
蘭沁坐到他對面,輕輕地微笑:“吃吧。”
蘇錦痕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衝她微笑:“真香。”
蘭沁也笑,思緒卻不自覺地飄遠。
這樣的清晨,西式早餐,精英派頭的男人……這樣的場景,忽然就讓她想起了雲驍。別墅裡的那段日子,每天的早飯,大抵也是這樣的畫面,只不過是周遭的裝潢更華麗一些罷了。
蘭沁怔怔地望着蘇錦痕的臉,有些出神。
恍然間,他的面龐,漸漸與雲驍重合。
他們兩個真像,不愧是兄弟……
“你怎麼不吃?”蘇錦痕見她發怔,忍不出輕聲問了一句。
蘭沁回過神來,尷尬地笑笑,卻沒找到合適的語言。她低頭吃着自己的那一份早餐,心裡卻不自覺地在想:蘇錦痕真是變得越來越像雲驍了。
冷厲,狠辣,順者昌逆者亡……難道這也是雲家基因的一部分嗎?
蘭沁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給蘇錦痕出的這番主意,到底是對是錯。
有道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想要徹底擊垮姚氏一族,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做到的事情。
而在成功之前,蘇錦痕也許會日日沉浸在刻骨的仇恨當中。折磨敵人的同時,他又何嘗不受折磨?
唉……錦痕,對不起。
出門的時候,蘇錦痕在蘭沁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可是蘭沁卻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僵笑着說了句:“錦痕,拜拜。”
“拜拜。”
兩人就此分開,蘇錦痕去地下車庫提車,而蘭沁則是步行去小區對面的公交站點乘車。接下來的路程,一個往東,另一個往西,分道揚鑣。
蘭沁心裡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每天早上都這樣分離,是在預示着什麼嗎?想到
這裡她又搖頭輕笑,不過是上班的方位而已,自己太多心了。
蘭沁今天非常不順,上班途中經過的某個路口,發生了重大交通事故,堵得厲害。全車人都心急如焚,可是又都沒有辦法,只能等交警疏散。
如此耽擱了半個多小時,蘭沁毫無懸念地遲到了。
打卡,灰溜溜地溜進辦公室。
可更倒黴的是,總監康子明剛好就在大辦公室裡。她一開始還沒瞧見,溜進去了才發覺,可已經被康子明撞了個正着,再怎麼躲都沒用了。
“蘭沁,你今天怎麼遲到了這麼多。”
“堵車……”蘭沁很不好意思,小聲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下次早點出門。”康子明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沒怎麼責怪蘭沁。
蘭沁舒了一口氣,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努力工作。
康子明又跟某個同事交代了兩句工作上的事情,然後忽然揚聲問了一句:“那個新來的,叫……叫唐什麼的那個實習生,怎麼還沒來?”
“啊,你說唐糖啊,不知道呀。”
“你們誰有她電話?”康子明問。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搖頭:“沒有……”
有人靈機一動,說道:“人力資源部那邊應該有她的信息。”
康子明覺得爲了這麼點小事,去找人力那邊不太好,說不定那個小丫頭也只是遲到而已,沒必要這麼費事。於是便說:“知道了,你們都好好工作吧。”
說完,他就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大家各忙各的,今天的事情又格外的多,很快就都把糖糖沒來的事情給忘了。
直到中午,大家商量着去外面下館子,改善改善伙食,清點人頭的時候,纔想起來那個小丫頭一直沒來。
“康總監應該已經聯繫過她了吧?”米雪兒問。
楊開佩搖搖頭說:“應該不會,我的位置剛好能看到走廊,一上午都沒見到康總監離開過他的辦公室。”
獨孤心提議道:“要不我去問問康總監吧,也順便問問他要不要跟咱們一塊兒出去吃飯。”
衆人紛紛點頭:“好啊,問明白了,也省得咱們亂猜。”
“是啊,與其這樣瞎擔心,倒不如去問問康總監。”
獨孤心去了一趟總監辦公室,十多分鐘以後就回來了,臉色有點沉:“康總監剛剛問人力部那邊要了唐糖的電話,打過去沒人接……”
“會不會出什麼事了啊?”有人擔心地說。
“不知道,康總監說要是明天還聯繫不上唐糖,就只好報警了。”
溫妮出聲寬慰衆人:“大家都別苦着一張臉啊,不過是半天時間聯繫不上而已,未必真出事,說不定手機被偷了呢。你們都別往壞了想,唐糖那小丫頭不像是會惹事的人,應該不會出什麼事的。”
大家也只能這麼想了。
雖說他們和唐糖的交情都不算深,但好歹同事一場,那麼個大活人突然失聯了,總歸還是會擔心的。
可是換個角度想想,溫妮說得也有一定道理,興許真的沒啥大事,不過就是手機沒電了、被偷了之類的。
新聞裡的惡性案件畢竟只是少數,哪那麼容易就發生在自己身邊啊。
唐糖一定沒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