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清遠總算看出來了,這方統領,根本就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對他而言,自己只不過就是一個完成任務的踏板而已。
不過現在省悟這些,也已經太遲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便是省悟到了叛徒之路並不那麼好走,他也唯有硬着頭皮走下去,否則,付出的所有一切心血,都要白費,而自己也終將揹負無盡罵名,白白送死。
谷清遠暗暗咬了咬牙,勉強笑道:“原來如此,方統領可以早點知會我一聲嘛。”
方統領道:“現在峰主知道了,也不遲。”
谷清遠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言。
金蟬峰上,谷逍左等右等,始終等不到派出去的使者的回訊,又再詢問了附近城池鎮守的執事長老一番,結果卻是同樣一無所知。
那使者便彷彿突然從人間消失了一般,無影無蹤。
谷逍不得不懷疑,也許是那使者刺探谷清遠之時發現了什麼,從而被谷清遠滅口。
谷逍卻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是蕩魔堂之人在暗中搗鬼,目的正是挑起他對蕭隴峰的敵對之心,無論蕭隴峰是否真的已經反叛,內外不和,離心離德,必將爲谷家引來禍患,至少此時,谷逍已經不是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防範谷氏的攻勢上面,而是暗中提防蕭隴峰。
谷家也不是沒有高人,與谷逍密談了一番之後,不無憂心:“峰主,這其中透着詭異,怕是呂氏之人有意而爲之啊。現如今,謹防禍起蕭牆固然重要,但抵禦外敵,更是一切的根本,萬不可因爲蕭隴峰之心而分了心。”
“是啊,峰主,蕭隴峰再如何。也是五世祖的遺脈,萬不可輕易動他。更何況,現在我們也無憑無據。”
衆人都隱約感覺蕭隴峰有問題了,但若是尋常小峰的峰主倒也罷了,以家主的權柄。一紙令諭便可以拿下。谷清遠卻不能如此處置。
“那便再派使者前去,看看他待如何!”谷逍面含慍怒,當即決定再派使者前去。
谷家的謀臣策士們,明知如此大爲不妥。但想想,繼續試探也是個辦法,於是只能默然應許。
他們倒也想知道,蕭隴峰究竟想幹什麼?
很快,金蟬峰衆人便知道了。那些接連派出去的修士,全都繼續消失。
此時,谷清遠卻已以療養爲名,返回到自己的蕭隴峰上,然後閉門不出。
一任外界如何刺探,打聽,都只言是在靜養。
但在金蟬峰與蕭隴峰內外諸城,卻已經開始熱鬧起來。
兩名谷家的先天境界子弟,剛剛參加完聯防的巡邏歸來。閒瑕無事,便來到城中醉仙樓暢飲,順便交流一番近日的消息。
這些子弟大多都是附庸或者旁支出身,地位不高,與嫡系主家的關係。也類似於宗門子弟,但對家族,還是帶着幾分感情的。
他們所談論的,大多也是近日來在太桓大陸上發生的事情。
“哎!最近的巡邏任務。真是越來越重了,動不動就是轉輾萬里。修爲深厚的高手還好,我們這些下乘子弟,真是如同凡夫走卒一般,到處跑來跑去!”
“可不是嗎?我的修爲,最近都已經開始停滯,要不是族裡有加發俸祿,給予足夠的靈玉和靈丹,還真堅持不住。”
“我們那邊的統領老是說,這是個磨鍊修爲的好時機,他怎麼不說,全心靜養,閉門苦修更快?我們要的是歷練天下,尋幽探秘,老是被呼來喝去的奔波勞碌,能練出個什麼來?”
“是啊,這樣下去,實在不行……不過上峰也說這是無奈,誰叫呂氏聯軍的攻勢越來越兇了?聽說圍困我們太桓的,還是仙門聞名的蕩魔堂,那些人可是真正的兇狠之輩,落在他們手裡,怕是生不如死也是輕的。”
“唉,真不知道要持續到何時。”
兩名谷家子弟唉聲嘆氣。
連年的征戰,並非修士所擅長,與尋常世人一般,他們大多也只願意清閒生活,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適應殺伐征戰。
這兩名子弟談論了一番近來的形勢之後,不可避免又談及最近盛傳的金蟬峰之事。
“對了,你聽說了嗎?家主派出去的使者,似乎又被殺了……”
“這個,我倒是聽說過,不過上峰不許我們多談此事,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怕什麼,現在又沒有其他人在,咱們私下裡聊聊,還能被知道不成?”
“那你倒是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我一直也想知道來着。”
“還不就是家主與蕭隴峰的那檔子事?你不知道,有人在傳揚,最近金蟬峰無故針對族人,都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還要橫徵暴斂……蕭隴峰本來便與金蟬峰不對付的,其峰主更是五世祖重孫,那叫一個天潢貴胄,自然不買金蟬峰的賬。”
“真的?居然還有這內情,那後來如何?”
“後來?後來蕭隴峰峰主發威,把派去的使者全都殺光了!”
“把家主派去的使者殺了?這……這豈不是造反?”
“嘖,造什麼反,都是世祖嫡嗣,誰造誰的反還不一定呢,人家蕭隴峰主可不是與我等一般的庶餘子弟,人家祖上,可是出過世祖的,歷代也都擁有族老席位,殺幾個使者算得了什麼。”
“聽你這麼一說,倒也真是那麼回事。”
……
谷逍派遣使者去見谷清遠之事,便就這麼傳開了,不過,事情的發展卻似乎有些出人意料,最初也不知道是何方子弟誤解,後來,一傳十十傳百,幾乎沒有原樣。
有說谷清遠背叛家族,家主要捉拿他歸案的,有說家主橫徵暴斂,公報私仇,谷清遠奮起反抗的,有說呂氏聯軍細作暗中搗鬼,混淆視聽的。有說谷家滅亡在即,妖孽四起的。
“這些混賬東西,都已經成爲先天修士了,還像凡夫走卒一般宣傳謠言,簡直可惡!不行。我得好好教訓他們一頓。這兩個大嘴巴!”
兩名談論得正起勁的子弟渾然不覺,在同一棟酒樓的另一邊樓上,正有兩名青衣道袍的修士看着他們,這是兩名修爲深厚的上乘修士。衣袍上的服飾,都帶着洪陽谷家特有的赤焰烈日金紋。
他們,都是谷家的上乘高手,至少也是執事長老一等的人物。
恰也是在閒暇之餘來到這處地方暫歇,一旦附近的其他城池遭受侵襲。隨時都要赴命集結,但卻在抽空休息,調劑身心之餘,無意聽到族中的附庸家族子弟在談論着最近發生的事情。
其中一名脾氣有些暴躁的修士,當即便大怒,站起來便打算找那兩名子弟的麻煩。
旁邊的修士連忙攔住了他。
“三弟,算了,算了……理會他們做什麼?都是些無知子弟在亂彈琴,由得他們去吧。”
“可他們在胡說八道!”脾氣暴躁的修士氣鼓鼓道。
“你還不知道現在的情況。胡說八道的子弟,豈止他們兩個?我看他們胡說還算是輕的,前些日子,你又不是沒有聽過更加離譜的傳聞,說什麼都有的。你有那管他們的閒功夫,倒不如好好合計一番,今後該何去何從。”
聽到對面的修士如此說,脾氣暴躁的修士面上掠過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這才壓抑着怒火,重新坐了下來。
“還能怎麼辦?哼……最近金蟬峰。的確是有些問題,不過家主也是早已殫精竭慮,正要想辦法消除此事的影響,一開始也是沒有想到,谷清遠居然那麼無恥!”
“話是那麼說沒錯,可最近調查出來的結果,不是說那些使者都是被蕩魔堂執事殺害的嗎?此事,未必便見得與谷清遠有關。”
“大哥,你怎麼也替谷清遠說話?”脾氣暴躁的修士皺了皺眉。他對金蟬峰還是相當忠心的,也是承認其正統地位的大多數谷家子弟的代表。
可是大哥顯然有不同的看法:“我不是替谷清遠說話,而是覺得,此事恐怕還另有內情……”
聽到大哥這麼說,三弟自然不服,兩人又爭論了一番,好不容易,轉到別的話題方纔逐漸平息。
兩人渾然沒有察覺,連他們這般的上乘子弟,對金蟬峰與蕭隴峰的爭端,也起了莫名的觀望之心,已經不再如最初之時一般團結,而恰恰是這離心離德,對整個谷家聯防的影響,是尤爲致命的。
整個谷家,已經在開始發生着難以言喻的變化。
促成這些變化的原因有很多,有谷家老祖的隕落失蹤,有呂氏聯軍的大舉進攻,有連年征戰的疲憊厭倦,有嫡庶之間的無謂爭端,但無論如何,都離不開最近接連的失利。
不少原本對谷家守住太桓大陸,逼迫呂氏聯軍妥協抱有信心的族人,不禁也開始動搖,對自己的未來,更是充滿恐懼。
他們畢竟是高高在上的先天修士,不是尋常凡俗的凡夫走卒之流,想要擁有的生活,是逍遙長生,而不是淪爲僕役,死士之流。
更不願意,悽慘葬身於戰場,成爲無名屍骨。
等到谷家徹底覆滅了,連個祭祀的人都沒有,也不會有人記得他們的功勞,這樣的話,辛辛苦苦拼命搏殺,又是爲何?
當谷家還有希望保留火種,甚至與呂氏劃海而治的時候,谷家人充滿鬥志,對入侵者都是同仇敵愾。
但當入侵者逐漸深入,一步步佔據有利形勢,蠶食他們的抵抗力量,掠奪他們過往所擁有的一切財富之時,衆修士卻開始恐懼。
這並不是膚淺的貪生怕死,而是,他們已然看不到希望。
連嫡家的家主五世祖的嫡重孫谷清遠,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都開始內鬥,他們這些子弟再努力,又有什麼希望?
谷逍並沒有注意到外面的這些風聲,便是注意到了,也是惱恨於那些亂傳謠言的閒人,以及其中煽風點火的不軌之輩。
他正召來自己心腹的供奉,商議如何應對使者被殺一事。
“峰主,現在已經基本可以確定,那些使者。是被蕩魔堂執事所殺了,他們真的有辦法透過重重嚴關,來到金蟬峰附近!”
向谷逍稟報的修士,聲音中都透着一絲驚詫之意。
顯然,連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那些人。恐怕真不是清遠峰主所殺。”
“那要是谷清遠已經與呂氏聯合。又當如何?”
谷逍滿臉嚴肅,聽着這些心腹供奉的稟報,突然說道。
“峰主何出此言?”聽到谷逍這麼說,供奉大驚。
他們也不得不承認。若是峰主所言爲真,一切問題,也可以解釋得通了,但偏偏,他們並無證據。也難以指責蕭隴峰便是叛徒。
“我沒有證據,只是憑感覺而言……”谷逍顯然也認識到這個關鍵之處,皺着眉頭道,“也正因爲如此,我才一再容忍他。不過,你們的進展也太慢了,直到現在才查清蕩魔堂執事在我金蟬峰一帶活動的事,難道下次等他們攻上峰來,你們才發出警訊?”
幾名供奉不言。並沒有敢在這時候觸他的黴頭。
峰主正在氣頭上,說什麼也是虛的。
好一陣之後,谷逍自己稍微平息怒氣,道:“我是沒有證據,不過。谷清遠那邊,不能再向他通告聯防路線與挪移法陣的聯通城池了,對外的說辭……哼,便說我另有重任委託於他。旁人又豈敢多嘴?”
供奉們盡皆眼前一亮,暗暗點頭道:“峰主英明。”
他們知道。這麼做還是堵不住紜紜衆口,也禁不住那些多心子弟們的胡亂猜測,甚至可以由此引申出嫡家不和,家主爭端之類的事情來,但總算是一個勉強可以過得去的理由,而谷清遠一方,也難以藉此事發難。
不管有沒有證據指證他是內奸,先斷了他的消息再說,再改換佈防要點,更可以抵禦蕩魔堂繼續發起奇襲。
“好在這一個月間,我除了派遣使者去探谷清遠,更是在及時更改巡守子弟調配,以及各城池聯防之策,到現在,已經有足夠的成果,勉強可以應對過去的泄密。”
“倘若谷清遠真的是內奸,應該再難得到新的情報,而若他不是,也當是我誤會了他,以後再作補償了。”
谷逍嘆了一口氣。
“峰主,當務之急,的確及時更改聯防之策,您這麼做,也是出於無奈,還請萬勿自責。”
衆人又再勸道。
很快,新的部署重新生效,谷家各脈展開聯防自救,不再遵循過去的行軍路線以及挪移法陣的利用。
爲了令新的部署儘快生效,谷逍甚至派出了自己金蟬峰不少虛境高手,利用虛境的飛舟法寶搭載中下乘修士,也幸虧太桓大陸不是無窮寬廣的外域虛空,每每遇到有城池出現敵情,援軍都能在第一時間趕到。
連續數日下來,蕩魔堂的執事們行動再次遇到了極大的阻礙,甚至一度出現明顯的傷亡,生怕消耗精銳的時墨,立刻便命令執事們從太桓大陸撤退,重新退回到四面海疆了。
時墨知道,谷家是改變應對之策了,派人去向谷清遠索要新的情報,但卻被告之,金蟬峰並沒有將此事告之他們。
也即是說,整個蕭隴峰一脈,都被金蟬峰所代表的谷家正統給排除在外了,正在像防賊一般防着他們,不讓他們知曉關鍵的秘密。
當谷清遠得知此事時,也是表現得無比的憤怒,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
雖然在時墨等人看來,他已經出賣了谷家,甚至協助呂氏屠戮谷家子弟,早已經該被排斥在外,但谷清遠自己,仍還是覺得自己出身尊貴,金蟬峰此舉,卻是不義。
感覺到受到侮辱的同時,谷清也不由得有些擔憂,傳訊給時墨,詢問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現在他們已經無法再接收到新的聯防部署,也不知道谷家的修士將如何調動,能夠對蕩魔堂的幫助,頓時時便小了許多。
他甚至生怕再拖下去,自己熟知的那些家族秘密,也會逐一改變。
畢竟,現在谷逍擺明了便是不再相信他,要防他一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不必擔心,你所知的那些秘密,不是可以輕易更改,那些修建好的密室,礦脈的位置,豈是說改便改的?還有,他利用如此的舉動對付你,乍看起來,很是令人難受,但這也恰恰說明,他並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你是內奸,若不然,早便快刀斬亂麻,揭破此事了……”時墨寫信安慰道。
“谷峰主,你現在所要做的,便是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同時吸納其餘流散子弟,爲自己的遭遇造勢……你不是想要取代金蟬峰成爲洪陽谷氏正宗嗎?谷逍在家族危難之際,還只顧着勾心鬥角,排斥異己,而只有你,蕭隴峰主,卻是積極率領族人自保,由此而得以保全祖宗留下的基業,究竟誰優誰劣,各位谷家子弟,自然會有所評判。”
寫完這信,時墨便派人給谷清遠送去。
但送完信之後,時墨卻是暗笑。
看來,谷家是越來越亂,離被征服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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