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小玄好似着魔一般,呆立原地,“孩子”兩個字如同旱天之雷,一下擊中了他的腦袋,將這個原本理智得近乎無情的靈魂,推入了情感的漩渦。
在這一刻,喬小玄突然感覺到了濃濃的溫情,那是一種極爲簡單、極爲純淨的,單純的溫暖的感覺。
看着女娥很是疲憊的臉龐,喬小玄猛然驚醒,人家正痛苦呢,他自己還在發呆。
“你感覺怎麼樣?”
喬小玄大袖一揮,弟子們不由自主的朝四面退開,只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突襲而來,明明感覺真真切切,卻又找不到反擊的機會。
人人敬畏的看着喬小玄,他們這個便宜師傅看來又厲害了不少,舉手投足之間不着痕跡,很有幾分玄妙的味道。
女娥似乎好受了一些,面色潮紅,在喬小玄的懷中輕聲道:“我沒事,知不知道怎麼回事?”
“咳咳。”
喬小玄乾咳兩聲,老臉一紅,下意識左右一瞄,弟子們心領神會作鳥獸散。這才笑道:“不必擔心,你先保重身體再說。這裡面的玄機頗爲深重,我還要參詳參詳,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吧。”
女娥點點頭,就這麼依在喬小玄的懷中。
踏步而出,縮地成寸,眼前一花便來到桃花島的後堂之中。
將女娥放在雲牀之上,喬小玄笑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處理一下瑣事。”
女娥自是點頭不已。
“準提。”喬小玄叫了一聲。
準提、釋迦僵蟄兩夫婦應聲而至,其他幾位弟子也靜候在正殿之外。
“好生照料你們師孃。”
兩人點頭應是,就見得面前的喬小玄飛速淡化,最後消失在原地。
陡然間,整座孽龍仙府的天地元氣劇烈波動起來,塗山幾人看得分明,眨眼間,他們的師傅已經飛臨杏黃旗之上。
飽受天劫洗禮的四位魔神有了許多傷痕,確切的說,是有正在癒合的傷痕,只是漫天的雷火冰電密集如雨,癒合的傷口又再添新傷。
不過,本來有些陰鬱沉寂的氣質,似乎減少了許多,身形龐大的魔神,看上去,似乎更加的威勢不凡。即便是面帶慈悲微笑的土行魔神——黑土,也在恩澤之中,透出重重威嚴。
喬小玄身形一轉,四位魔神齊齊化作流光,回到腦後。傳說這土行魔神的原形是一隻黑色的巨鱷,也有傳說的本體是塵土,通常變成一隻黑色的巨鱷,殺生害命,因此,這土行魔神黑土又常被稱爲“無雙土行鱷”。
正瘋狂落下的漫天閃電、雷火一時間找不到目標,一股腦兒朝他落下。
喬小玄看也不看,直直朝杏黃旗落下,伸手一指,蠻空黃雲蒸騰而上,朵朵金蓮迎上了落下的雷火冰電,紛紛消融於無形。喬小玄揮手一招,杏黃旗顯化本體,急速的縮小,呼吸間化作三寸旗幡,落入手中。
法力一催,明黃色光芒大作,信手左右揮動一下,兩條萬丈孽龍憑空顯化,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吟響徹虛空。
孽龍搖頭擺尾,張牙舞爪,一頭衝上天空,四面蜿蜒絞殺,一干雷火冰電全都消融。直到衝上天空的最高點,好似投入水池一般,兩條孽龍都消失不見。
若是此時寶瓶口還有人在的話,定能見到兩條神龍從水面沖天而起,一頭扎進烏雲之中,那五彩斑斕的閃電靈動至極,朝神龍糾纏而上,噼裡啪啦一陣亂炸,卻是炸落漫天的塵土。
這孽龍卻不是真龍,乃是喬小玄以杏黃旗演化土行元力形成,自然不會就此送命,反而絲毫不減兇威,四面衝撞掃蕩一番,不到一刻鐘的功夫,那黑沉沉的烏雲消散開去,五彩雷光也沒了蹤影。
近乎千年以來,第一次出現的天仙之劫,就在喬小玄隨手一擊之下,煙消雲散。
這一刻,整個大地不知道多少隱秘的地方,那些深藏在紅塵世外的絕世高手,都深深發出了一聲嘆息,不知是感慨,還是羨慕。
直到喬小玄回到正殿之中,碧瑤仍然呆呆的望着天空,心中那一份絲毫沒有掩飾的震驚,依然沒有散去。
別說是她,就是她身旁的塗山,也是一臉的驚愕。直到這一刻,他們纔看到了這個師傅所擁有力量的一點。
“都進來吧。”
喬小玄淡淡聲音傳了出來,不知怎的,與以往沒有多大變化的聲音,這時候讓塗山覺得威嚴如獄。
喬小玄正盤坐在女娥身旁,右手在杏黃旗上連連虛化,一道道晶瑩的光線浮現虛空,卻一閃而逝,凝結到杏黃旗之上。
那連連變幻的手勢幻出道道殘影,也不知道打出了多少到法訣,直到一個繁複的符籙顯化虛空,又一下凝結到杏黃旗之上,喬小玄這才收了功法,將三寸大小的旗幡輕輕放到女娥頭上,靜靜懸浮在三尺之外,淡淡明黃色光芒灑落下來,籠罩住女娥全身上下。
“我以這中央戊土旗凝聚土行元力,穩定你的心神,感覺好些了嗎?”
女娥點點頭。
喬小玄又笑道:“你不必擔心,也不要胡思亂想,這次的事情卻是我大意了,不過也好,還要感謝着冥冥中的命運,讓你我能得子嗣。”
女娥再次點點頭,閉上了眼睛,也不知是累了,還是羞了。
喬小玄這纔出了後堂,一步走到正殿之中,盤坐雲牀之上,滿臉笑意,淡淡說道:“過來跪下。”
弟子們不敢怠慢,都自跪在雲牀之前。
釋迦僵蟄叩首道:“請師父吩咐。”
喬小玄點點頭,道:“青銅劍呢?”
釋迦僵蟄聞言立馬從袖中摸出一把古樸的青銅寶劍,也不知他這小小衣袖,怎麼能放下這麼長一把寶劍的。
喬小玄伸出兩指輕輕撫過劍身,神情莊重嚴肅,好似在研究文物的老學究一般。
輕輕在劍身上敲擊兩下,右手抓着劍柄,橫舉在面前,背後血光一現,似有四位頂天立地的魔神影像,全身法力鼓盪開來,朝手中寶劍瘋狂灌入。
衆弟子卻是絲毫都感覺不到法力波動,更不知道,對付個天劫都輕鬆自如的釋迦本淨,此時,已然用盡全力,勢要揭開這魔道聖劍的封印。
這卻是天仙與凡人的區別所在。煉神返虛達到極致,精氣神三寶與肉身合二爲一,分合虛實無不由心,一旦領悟生死玄機,勘破壁障,則能引動天劫,洗練身心,成就天仙大道,從此踏上了煉虛合道的境界。
這天仙只要心念一動,便能虛幻得如神念一般不可琢磨的存在,與天地宇宙節奏協調、同步呼吸,舉手投足之間都在大道玄機之中,所以顯得自然而然,不帶絲毫煙火氣。
喬小玄以大智慧、大毅力、大.法.力、大機緣,將自身血煞靈光散化,重新結成清靈之體,並且煉化忿怒、惡念,身懷五行靈魄之四,實力已然是人間絕對無敵的存在。
這番練法喬小玄還留了個心眼兒,這血煞靈光練來不易,自然不能白白散去,於是將一點血煞靈光煉化成血煞神罡,溫養在靈臺之中,結合所知的魔道法門,慢慢琢磨修羅剎魔道的玄機所在。
境界已經是天仙,可說到戰鬥力纔是真正的質的飛躍。這五行魔神的凝練參悟了釋門明王金身之法,又有道家斬化三尸的法門,還有魔道蠱魔子分身的技巧,可說是合三家之所長。
實,頂天立地,力大無窮;虛,飛天遁地,無孔不入。
只要找到最後一塊木行煉獄神符,集齊五行,生克變化運轉成圓,這五行魔神化身,也將不死不滅,到時候,便是威震一方、稱大魔仙做祖,那也是簡單得很。
轟隆!一聲雷響。
衆弟子只覺得天地一震,就見得面前白光耀眼,這光華刺眼至極,便是閉上眼睛也覺得疼痛難當。矛盾的是,這麼耀眼的光華卻讓人並不覺得明亮,反而很是陰鬱、慘淡。
嗡!
一聲龍吟響起,喬小玄手中的青銅劍消失不見,卻只剩下一個漆黑的鑌鐵劍鞘,一道慘白光華電閃而出,一下衝出正殿,在桃林中四面亂舞,好似演繹這一套極爲玄妙深奧的劍法。
“師傅,這……?”
喬小玄一擺手打斷了釋迦僵蟄的疑惑,左手穩穩拿住劍鞘,右手並指如劍,朝劍鞘一指,嘴裡同時喝道:“收!”
嗡!
龍吟再起,那道慘白光華倒飛回來,乖乖回到劍鞘之中,之露出一個古樸、簡陋的劍柄。
喬小玄袖口一抖,一道慘綠劍光滑落出來,好似歡悅至極,當空遊走幾圈,這才一頭落進劍鞘之中。
喬小玄握着這一鞘兩劍看了又看,這纔對衆弟子笑道:“元屠、阿鼻,魔道聖劍。”
今天的震驚實在太多了,先是年紀不斷三十的師傅師孃突然莫名其妙的有了孩子,接着喬小玄表演了怎麼樣隨隨便便的渡過天劫,再然後這阿鼻寶劍又出現在衆人面前,已經無法在他們那並沒有平復的心中,掀起應有的波瀾。
“師傅,請恕弟子愚鈍,您怎知這青銅寶劍便是阿鼻?”釋迦僵蟄皺眉問道。
喬小玄法力一震,魔道聖劍輕輕拋到半空,肉眼可見的急速縮小,直到變得好似一根髮簪一般,插在喬小玄的道髻之上。
“還記得你爲什麼拜我爲師嗎?”
釋迦僵蟄立刻道:“自然記得。因爲只有師傅能救我天人五衰之疾,再生大恩無以爲報,只願孝順榻前。其次便是弟子有個心眼兒,認定師傅正是這千年大劫的應劫之人,成,必然是威震三界的存在,弟子也想跟着沾點兒光。”
喬小玄微笑着點點頭,模樣沒什麼變化,可這番神態動作卻很是有些蒼老的感覺,若是再有幾縷鬍鬚,還真成了鶴髮童顏的老神仙了。“你卻也是生性耿直,你放心,你我師徒一場,自然是不離不棄的。——呵呵,說到這魔道聖劍,也是我渡過天劫之後,窺視到一點大道玄機,才猜測可能藏在這青銅寶劍之中,也不過一試罷了,沒想到還真猜對了。”
塗山眼珠一轉,沉聲說道:“千年大劫?不知師傅、師兄講的是什麼事情?若是師傅窺視的玄機和此有關的話,豈不是說,這魔道聖劍的主人也是那背後的下棋之人?天啦!冥河老祖也關注到我們這一方天地了?”
喬小玄漸漸收斂了笑容,讚賞道:“塗山果然天資聰穎,不愧爲九尾靈狐之後,切記不可自傲自大,他日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話音一轉,喬小玄接着道:“現在討論大劫的事還爲時尚早,不談也罷。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天下,又要血流漂仵了。”
衆弟子各自沉默不語,也不知再想些什麼,一時間,氣氛有些凝重。
半晌,喬小玄笑道:“好了,你們也不必擔心,這大劫便是大機緣,把握不住機緣,自然喪命於此,可把握住機緣,說不定就一飛沖天了。況且,爲師已成天仙大道,別的不敢說,這人間還是任你們縱橫的。”
“碧瑤。”喬小玄淡淡喚道。
碧瑤心中一驚,最喜歡她的女娥現在受傷了,不怎麼喜歡她的喬小玄又修成了天仙,此時正是患得患失之際。
不過碧瑤也不再是什麼都不懂的、庇護在門派之下的小姑娘,這幾年流浪四方,屢屢遭遇追殺,經歷的劇變醜惡也是不少,此時微微一愣便定住心神,恭敬的朝前跪行三步,拜了一拜,道:“前輩有何吩咐。”
喬小玄淡淡一笑,“你還叫我前輩,想必心中還記掛着自己的師門,這卻是忠孝之道,值得褒獎。也罷,既然女娥很喜歡你,只要你願意,也可留在我門中,算作記名弟子,若是有天賦毅力,我自然不吝惜大.法,一併傳授於你。”
這卻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碧瑤大喜過望,連連叩拜,稱謝不已。
喬小玄擺擺手,道:“你卻不必急於道謝,還有——”悠然揮手一召,七點星光從後堂衝了出來,卻是原本存放於女娥之處的七修寶劍。
喬小玄運轉法力一震,手中血光一閃,七修寶劍齊齊清鳴一聲,這原主人存於的劍中的一切信息都消失不見,抖手一拋,七修寶劍朝碧瑤直直一刺,沒入天靈消失不見。
見得碧瑤穩穩跪坐,沒有絲毫擔心、閃避之舉,喬小玄心中也道,卻是有這份機緣所在,合該她得此寶,“這是雞足山派的七修寶劍,長眉親煉之物,轉破陰毒之物,神妙非凡,願你好生修行,不要辱沒此寶。”
“多謝前輩——不!多謝老師!”碧瑤連連磕了九個響頭,算是拜入師門,這記名弟子的身份,倒是坐實了。
喬小玄擺擺手,碧瑤自然退下。
“釋迦僵蟄。”
“弟子在。”
“你這劍修之道雖然神妙,卻也是太過狹窄,望你多多習練爲師新領悟的法門,不要固步自封,沉迷於劍道不可自拔。你那越王八劍原是上古劍神昆吾的寶貝,若是你能成就天仙,慢慢凝練散在宇宙各處的寶劍之靈,最終,卻也是一套不可多得的先天靈寶,爲師現在一窮二白,便不再賜你它物。”
“師傅苦心,弟子明白,必然謹記。”
喬小玄點點頭,看向跪在一旁的塗山、李化,“我之大道法門廣大,你們雖是異類卻也不可妄自菲薄,只要誠心求道,自然有所成就。今日爲師並不寶貝賞賜你們,卻是因爲爲師已然替你二人選定一件至寶,不過,還需要些機緣,不可生存嫉妒之意。”
塗山、李化拜倒,“不敢心生別念,必定誠心修行。”
不等喬小玄說話,張虎跪行幾步,拜在雲牀之前,求道:“師傅,求師傅憐憫,賜我大.法,這幾日對鮮血的渴望越來越嚴重,我怕自己堅持不住了。”
喬小玄看了看他,微微嘆息一聲,問道:“張虎,我若說必定要你忍受欲.望掙扎的煎熬,才能傳下你大.法,你可還要拜我?”
這句話傳入張虎耳中卻不下於晴天霹靂,他拜喬小玄爲師,除了身爲不死魔人的那一份血脈上的聯繫,更多的只是想擺脫欲.望的糾纏。喬小玄此言,卻是讓他愣在當場,血紅的雙眼閃爍着痛苦的光芒,身體顫抖,卻是沒有說話。
心生不忍的必要正想替張虎求求情,卻被喬小玄一眼瞪了回去,這一下卻是吃驚不小,“難道這個奇怪師傅知道我在想什麼?”
半晌,喬小玄問道:“考慮得怎麼樣?還要拜我嗎?”
張虎艱難的磕了九個頭,嘴裡堅定的說道:“若不是師傅救我,只怕我此時已經是隻知道吸血的怪物了。師傅說要戰勝欲.望,弟子愚鈍,也願一試!”
“哈哈哈哈,好好好!”喬小玄大喜,“你卻也是可造之才,爲師現在告訴你,等到爲師歸來,你還能堅定不移的抗拒欲.望,我便傳你大.法,可好?”
“謝師傅。”
直到此時,老桃花才能搭上話,“少爺,您要出遠門?”
喬小玄目光在他身上掃視半晌,搖頭道:“你卻是不知進取,我一走十年,你這修爲便是半點進步都沒有。莫非想一直做個僕人?”
“嘿嘿。”老桃花笑笑,“老頭子只要跟着少爺就好,要那麼高的修爲也沒用。少爺將來還要威震三界,現如今就快有了子嗣,老頭子便做個管家也好,有少爺庇護,想來也沒人敢傷老頭子。”
喬小玄搖搖頭,“人各有志,修道更是需要機緣、勤奮,你好自爲知吧。”
釋迦僵蟄上前道:“師傅,我在想如今我們立足中土,又添了幾位師弟妹,是否也要開山立派了,不知我派應該取個什麼名字?”
喬小玄點頭笑道:“釋迦僵蟄卻是最知我心。我這門派,便叫‘衍道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