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大海的兒女(上)

白家皇族,是一個已經綿延了五千年漫長歲月,空前絕後的龐大帝國。其力量之強,甚至遠勝古往今來所有人類曾經建立過的政權之總和。這樣一個大帝國,每日所需要處理的政務之多,絕對是普通人難以想象。雖然領悟了〖磁場轉動〗奧秘的強者,無論精力之旺盛抑或頭腦之敏捷,都比普通人至少勝出百倍,但是這些政務工作,也不可能全部交給白家帝王海虎武神一個人來處理。

要知道,在這個武神時代之中,權力的穩固與否,是由強者的個人武力來進行保證的。力量越強,可以掌握的權力就越大。但是武力並非天生,需要一點一滴地慢慢修煉積累得來。而修煉這種事,就好比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假如一位強者將自己絕大部分的時間都花費在處理政務上,那他還能剩餘多少時間來修煉呢?尤其在白家這個有着骨肉相殘之“優良”傳統的家族之中,坐上帝皇寶座,固然是生殺予奪一由己心,風光無限。但同時也是羣狼環伺,高處不勝寒。所以任何一位海虎武神,都絕對不敢荒廢修煉。否則的話,隨時都有可能被自己那羣如狼似虎的兄弟撲上來,狠狠撕碎生吞下肚,連半點渣渣都剩不下來。

正因爲如此,所以海虎武神身邊,必須有可以幫助自己分擔繁重政務的近身心腹存在。假如時光倒流,回到古代東方的宮廷之中,那麼帝皇就會任用太監來做這種工作。不過人爲地對男性進行閹割,這種手段實在太過不人道。而且歷代白家帝皇對於建立那種“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後宮制度,也是毫無興趣。所以在“帝紀”時代,白家皇族並沒有使用太監的習慣。只是在挑選心腹親信協助自己履行皇權義務的時候,會特別對候選人作出多種嚴格規定而已。其中一個雷打不動的鐵則,就是候選人本身的實力,頂多只能到達司令級。有實力成爲武神,甚至只是有潛力可以成爲武神者,都一概不得被任用。

說起來,太陽之下無新事,世間道理都是相通的。藍海在東瀛的時候,也曾經爲了這些政務上的問題沒辦法及時得到處理而頭暈腦漲,深以爲苦。後來是“胭脂虎”小澤結衣的出現,才讓藍海得以從那堆積如山的公文之中抽身出來,擺脫了每天至少必須花費二十個小時以上,坐在辦公桌後面批閱文件的可怕後果。而當代的第二百七十代海虎武神白愁身邊,雖然並沒有另外一頭“胭脂虎”,卻有這位北斗司令。

當代海虎武神是位武癡,很多政務上的具體事情,他非但從不關心,甚至連聽都不想聽。但在這種情況下,白家皇族的勢力近十年來卻仍然蒸蒸日上。其中功勞最大的,當然非北斗司令而莫屬了。已經留在海虎武神身邊,輔助自己的主子處理政務超過十年之久。縱使本身只有司令級的力量,卻隨時可以調動超過十位以上的武神級強者以及數萬大軍,過千艦隊。北斗在皇族之內,名副其實是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只要北斗一聲令下,千萬人的生死禍福都會從此被徹底改變。這種情況下,儘管北斗始終謹守本分,從來沒有任何飛揚跋扈,擅自作威作福的行爲,但天長日久,在北斗身上,仍舊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股在上位者所獨有的威嚴氣質。有些討厭北斗的人,在背地裡恨恨地稱呼北斗爲假借虎威的狐狸。但無論如何,除去海虎武神以外,這世上就幾乎沒有其他武神,膽敢在北斗面前對這位區區的司令有半分無禮。哪怕白家皇族中的第二高手白五世,同樣也不會是例外。

此時此刻,北斗司令腳踏浮空飛碟從天而降,先聲已經奪人。無論認識抑或不認識他的人也好,剎那間也同時感覺到有股無形的沉重壓力當空罩下,或自覺或不自覺,也紛紛閉上了嘴巴。成千上萬道目光,全部集中在北斗司令身上。偌大一個球場,忽然就變得鴉雀無聲,甚至落針可聞。

北斗揹負雙手,居高臨下地向場內衆人俯視環顧。那目光掃到藍海身上,原本漠然的眼眸忽然爲之一噸,雙目瞳孔迅速收縮又放大,負在背後的雙手,也下意識地猛然握緊成拳。不過,這異樣神態也只是眨眼即逝。下個瞬間,北斗司令已經恢復從容。他若無其事,不着痕跡地將目光從藍海面上移開,改爲投注向白家皇族等一干人等。良久良久,也沒有開口說話。

一片令人感覺窒息的沉默之中,白家皇族等人所感受到的無形壓力,卻是越來越見沉重。無論心跳呼吸,都情不自禁地不斷加速。終於,白露寶率先忍耐不住了。他滿頭滿身都是冷汗,心裡暗暗咒罵,面上肥肉顫動,堆了個笑容出來,強顏乾笑道:“哈哈,哈哈~~北、北斗司令,這麼好興致,也、也來看我們的鐵球比賽嗎?下半場還沒開始呢。怎麼,要、要不要也一起上場來玩玩?”

“對於你們的無聊遊戲,我沒什麼興趣。”北斗終於開口了。他冷冷道:“但是帝皇他卻覺得很奇怪,所以吩咐在下來給幾位傳句問話。究竟你們這幾位武神大人,是不是實在太空閒了,以至於滿身精力沒有地方可以發泄,竟然要不惜當衆表演馬戲給人看?抑或你們幾位覺得白家六絕沒什麼了不起的,所以可以隨便展示給一些無謂的閒雜人等觀看,以博取他們的掌聲與喝彩?幾位大人,帝皇的耐心向來都不多,所以在下希望幾位大人可以儘快給出答覆,方便讓在下回去轉告帝皇。”

“這個……這個……哈哈……哈哈……”白露寶不停地賠笑,也不停地留冷汗,卻是始終無言以對。白五世則挺身站出來,冷冷道:“北斗司令,請你回去轉告我那位五弟。我們並沒有把白家六絕當成不值錢玩意隨便賣弄的意思,而這裡也不是海虎第二城,那些觀衆非要入場來看,我們也控制不到的。既然帝皇不喜歡我們這樣做,那麼球賽就到此爲止,也沒有任何問題的。表弟,你說是不是了?”

這場比賽之所以會出現,最直接原因就是藍海和惡鯨武神雷勁之間的衝突。現在比賽還只是一比一打成平手,勝負根本未分。要就此結束,雷勁其實是不願意的。但是即使惡鯨武神天不怕地不怕也好,海虎武神白愁這位五表哥,卻是他在世上唯一顧忌的人。既然白愁已經明確地表達了不滿,那麼雷勁自然也不敢再和自己的五表哥對着幹。他冷哼一聲,沉下臉色,硬邦邦地道:“是。這場比賽不打下去也沒問題的。二表哥,大家都累了,這就一起回去吧。”

話聲才落,惡鯨武神雷勁脫下身上沾滿了汗水的運動背心,把它往自己肩膀一甩。然後解開磁場力量鎖,擡頭往藍海所在的方向恨恨地瞥了一眼。四道目光相互交觸,藍海立刻就感受到了雷勁內心那明顯的不忿。東瀛扶桑之主眯起眼睛,嘴角邊掛起絲笑容,向對方送出了“歡迎隨時來找我挑戰”的磁場信息。雷勁用力握緊拳頭,轉身過去,徑自大踏步走出了球場。白露百哦寶、白鐵拳等人大感無趣,當下也是都一言不發,帶着銅王武神等緊隨離開。卻是連半句交代的說話,也沒有留下來。

浮空飛碟飄動,北斗司令來到藍海身前,淡淡道:“請問,閣下就是藍海武神了,對麼?我們偉大的白家帝皇,同樣吩咐了在下向閣下傳達一句說話。他非常期待在聯合國大會上與你見面,更很希望你能夠向帝皇挑戰,幫助帝皇打發一下過多的無聊時間——當然,前提是假如藍海武神你能夠有這份勇氣的話。”

藍海嘿聲輕笑,點頭道:“知道了。那麼北斗司令,你可以回去答覆海虎武神,說我藍海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而我也很期待在大會之上和他見面的那一刻,就是這樣。”

北斗的瞳孔再度收縮。海虎武神是公認的大地第一武神。與他爲敵,不啻與死神爲伍。以往那些人聽說海虎武神居然要向自己挑戰,不管是什麼身份也罷,肯定會立刻就嚇得雙腿發抖。而藍海非但沒有流露出絲毫恐懼,反而隱隱流露出亢奮和期待。這種異常的反應,北斗以往從來沒有遇到過。他點點頭,將微亂的思緒重新梳理修整,凝聲道:“很好。那麼在下現在就回去,把這些話告訴給帝皇知道。藍海武神,請你好好休息,否則到時候讓帝皇失望的話,那就不好了。告辭。”說話方畢,他腳下微微用力,操縱浮空飛碟冉冉升空。光芒一閃,連人帶飛碟,已經消失無蹤。]

這時候,白家的人也已經走得乾乾淨淨。兩支球隊的其中之一主動退場,比賽自然也就打不下去了。觀衆席上的衆人,紛紛如釋重負地連透大氣。隨即就有人破口大罵海虎武神驕橫霸道,竟然絲毫面子也不給他們這些觀衆了。雖說應和的人也頗爲不少,但大部分人還是本着莫要惹事上身的想法,急急動身離開。只是片刻之間,原本擁擠不堪的觀衆席上,已經走得幾乎連鬼影也看不見半隻了。

球賽這樣收場,倒也算不錯。藍海仰望夜空,深深吸了口氣。想起不久之後就要和海虎武神正式交手,心情顯得無比振奮,雖然剛剛大戰過後,也完全不覺得疲累,忽然間更加覺得喉嚨發乾,很想痛飲烈酒。身後腳步聲起,向着自己走來。想必是狂風見比賽腰斬,所以從觀衆席上下來了。藍海轉身過去,笑道:“義兄,你還不困吧?走,陪我去……”話未說完,忽然就是一怔,皺眉道:“大刀,是你?”

原來來者並不是狂風,卻是大刀武神。他邁開腳步走到球場中央,目光炯炯,凝望着藍海,沉聲問道:“你要向海虎武神挑戰?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根本和送死沒有分別。”

藍海淡淡道:“本來我是打算向海虎武神挑戰的,不過,剛纔那個北斗司令所說的話,你也應該聽見了吧?現在的情況,是海虎武神主動找上了我啊。不過話說回來,我是否送死,又和你大刀有什麼關係了?”

大刀武神神情嚴肅,也不管藍海的問話,自顧自凝聲道:“如果你要戰海虎武神,那麼我要給你一個忠告。白家的〖六絕驚世訣〗固然可怕,但是最可怕的,還是海虎武神的刀。想要勝利……不,應該說,假如不想死的話,那麼你就要儘量在海虎武神出刀之前把戰鬥結束。否則,你便絕對不會再有任何機會。”

“好,我聽明白了,多謝忠告。”藍海的神情也變得認真起來。徐徐道:“聽起來,似乎你對海虎武神的底細很清楚?對了,以前你曾經說過,傳授你刀法的師父,並非壽終正寢,而是戰死的。難道說,殺死你師父的人,就是海虎武神?”

“這點就和你無關了。”大刀武神不置可否,道:“總而言之,你自求多福,好自爲之吧。”硬邦邦仍下一句說話,轉身就走。他和迎面走來的狂風擦肩而過,徑直行向球場出入口。堪堪將要到達大門的時候,卻忽然又停下了腳步。藉着場外燈光,不管是大刀,抑或藍海、狂風、還有姿七八郎工本伊織徐無鬼淚劍傾等人,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得見,有一男一女正並肩而行,向着球場的方向迎面走來。那少女正是珊瑚,而走在她身邊的,卻是位留着絡腮鬍子,頭髮眉毛全部白如皓雪,已經很有點年紀的老人。

這老人年紀雖大,可是身材依然壯健。不但肌肉堅如精鋼,而且腰桿也筆挺有若標槍,絲毫不比少年人有半點遜色。他身上披着一件白虎披風,左臂上有着黑白分明的太極圖案紋身。而額頭眉心正中處,赫然更顯現着三道菱形戰紋。乍看之下,就和猛虎的天生花紋也相差無幾。而這老人本身,也當真就似是頭萬獸之王,舉手投足之間,盡是虎虎生風,渾身裡裡外外,都透發出無尚威嚴。

剛纔的北斗司令,也能發出約略相同的氣勢。但那種氣勢本質上並非來自北斗司令本身,而是來自海虎武神。而此刻這老人的氣勢,卻完全源自於其本身實力,所以性質雖然約略相似,但程度上卻有天壤之別。假如說這老人是頭猛虎,那麼北斗司令頂多頂多,也不過就是隻觀賞用的波斯貓而已。

毫無疑問,這老人肯定是位絕頂強者。可是這位強者此時此刻,卻面帶和藹微笑,表現出一副親切慈祥,甚至是寵溺的神情來。而這所有一切,都是珊瑚所獨享的東西。珊瑚則摟着他的手臂,神態親熱非常,就像依戀着父親的小女孩。眉宇間所洋溢的笑意,完全是發自內心。從相識到現在,藍海從來不知道,原來珊瑚竟然漂亮得這樣厲害的。心中疑竇重重,藍海咳嗽一聲,開口叫道:“珊瑚。”

珊瑚聞聲一頓,隨即停下腳步,興高采烈地揮手招呼道:“大人,您在這裡啊。咦?不是說您要和白家皇族的人打鐵球比賽嗎?怎麼球場裡面烏燈瞎火的?球賽已經打完了嗎?”

“嗯,已經打完了。”藍海點點頭,凝聲問道:“妳不是和真弓一起入城去逛街嗎,怎麼和這位朋友走在一起了?對了,未請教這位是……”

“大地三大武神之一,〖無量派〗的無量武神大海無量。同時,也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牲。”大刀武神突然插口,那語氣就和他背上刀鞘之內的神兵“悟”同樣冰冷。那老人聽見大刀武神的聲音,虎軀猛然爲之一震,眉宇間那和藹親切的笑容當場凝固。好半晌,他才徐徐擡起頭來,把視線投向先前因爲背光而看不清楚相貌的大刀武神,凝聲問道:“是……是縱……不,刀兒你在這裡?”

大刀武神冷笑着,從陰影中走出,徑直行到球場外的路燈光芒照耀之下,冷冷道:“什麼刀兒,我只是一頭沒用的狗,可沒資格讓無量武神用這種親切的語氣來和我說話啊。無量武神,你說是不是了?”

無量武神大海無量,正如大刀武神所說的一樣,是大地三大武神之一。成名超過四十年,而執掌〖無量派〗門戶也已經有差不多三十年了。論輩分,他就和當今的第二百七十代海虎武神白愁的父親,第二百六十八代海虎武神白無邊,以及上代〖終極派〗門主禪宗武神份屬同輩。當今大地上,就只有〖聯合國〗那位已經閉關不見外人多年的易筋武神,能夠比大海無量資格更老。

坐鎮於南海的“無量島”之上,直轄屬地加上〖無量派〗八大分支,勢力之雄厚,相比起〖終極派〗而言,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大海無量本人生平更是縱橫天下,曾殺敗過無數武神,威名赫赫,絕對是貨真價實的絕頂強者。可是如此的一位當世強人,此時此刻,面對着大刀武神絲毫不給面子,甚至是存心挑釁的無禮說話,他非但絲毫沒有動怒跡象,反而顯得有些神色黯然。這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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