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在離開那些日子裡(三)

初升太陽已經脫離地平線,改而攀上了天空高處。其顏色也逐漸由橙黃變成金黃,並且散發出無盡光熱,令任何人也不能再直面正視於它。而在大地東瀛扶桑博多城內,隸屬於斷心的這所房子裡面,先前那低沉的喘息以及膩人呻吟,這時候也都停止了。好半晌過去,庭院之內傳出了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過去半晌,房屋外門忽然“嘎~”地被人由內而外推開了。已經重新穿着整齊的斷心,將“狼牙”大刀用鐵鏈栓住負在背上,大步走出。小雪則穿上了一件天青色的碎花和服,顯得格外嬌豔。

兩兄妹並肩行出大門。斷心停下腳步,沉聲道:“小雪,妳不用……再……送了。我……出去……啦。”

“等等,哥。”小雪走上兩步,暱聲道:“你的領子歪了啦,別動。”仔仔細細地替斷心將略顯得歪了一點點的衣領重新整理端正,然後柔聲道:“哥,辦完了事就早點回來。晚上人家會做哥最喜歡的燒鰻魚哦。還有……”她面色紅了紅,續道:“裡面會放很多大蒜的,保管哥精力充沛呢。”

“嗯。燒鰻魚……很好吃。我會……期待……的。”斷心用力點點頭,伸手寵溺地摸了摸自己妹妹的頭,然後轉過身去,大踏步離開。小雪斜倚門邊,依依不捨地凝望着哥哥逐漸遠去的身影,目光朦朧,良久良久,斷心的背影早已經消失,她卻依舊不願意離開。

斷心因爲口吃,所以才顯得木訥。但實際上,在智商這方面,他絕對要比很多自命不凡的人都更加高。在其位,謀其政。既然被藍海留下來,當起了這東瀛扶桑半邊天的家,那麼他就暗自發誓,一定要把這個家當好。出門之前,他心中只有小雪。出門之後,斷心腦子裡就只有各種政事和公務了。

斷心居住的小院地處偏僻,距離原來博多城城主黑田氏所居住,現在卻改成純粹辦公所用的城主府頗有點路程。走路去的話,未免浪費時間。所以才離開家門前那條種滿了櫻花樹的清幽林蔭小道,一輛地上車早已經在這裡等候着他了。這是定下來了好幾個月的規矩。斷心雖然雙眼失明,但感官敏銳,遠勝常人,他在恰當的時候停下腳步,拉開車門上門。司機也不用多吩咐,立刻啓動車子,一路絕塵而去。

十分鐘以後,地上車就到達了目的地。斷心推門走下,拾階而上,走進城主府大門。沿途所遇見的所有人,不管什麼身份職位,都立刻停下來站開到道路兩旁,恭恭敬敬地向斷心深深鞠躬行禮。斷心神情嚴肅,徑自走過。當然,他沒有眼珠,自然也談不上什麼“目不斜視”了。自然,以斷心現在的身份,除了藍海和狂風之外,扶桑唯他獨尊,也沒有必要向別人那麼客氣了。

腳步不疾不徐,斷心走進了自己慣常辦公的地方。纔剛剛坐下,前來奏報大小事務的官員已經絡繹不絕。斷心聽了稟報,然後針對各種情況而下達各種命令和決定。他有說話結巴的毛病,即使沒有人膽敢就此嘲笑他,但他依舊不願意在外人面前自曝其短,所以他的吩咐和命令,全部都言簡意賅。再加上每句說話都能夠切中要害,故此所有事務都處理得有模有樣,井井有條。比起大半年前藍海剛剛立足下來,面對着一大堆公文只感覺頭大如斗的尷尬情況,可要強出太多了。

身爲一地之主,斷心自然不可能事事過問,總攬大要而已。不到半個小時,所有公務暫時告一段落。斷心揮揮手,讓那些文官退下。剛剛站起身來,想要走出去稍微活動活動筋骨,忽然間外面陣陣急促腳步聲由遠而近地響起。片刻之後,有人在紙門外恭恭敬敬地低聲道:“大人,是狂風武神的通訊,要接通嗎?”

扶桑分爲六城四道,既然藍海不在,那麼斷心和狂風剛好各人分管三城兩道,一東一西,共同坐鎮東瀛。雖說同爲“三國寶”之一,不過彼此的私交併不算太緊密。所以如果狂風發來通訊,那麼肯定只會談公事。既然是公事,當然不可不聽。所以斷心完全不假思索,點頭道:“接……通它。”

間隔房間和走廊的紙門“唰~”地拉開。一名小姓侍從彎腰恭身而入,雙手捧着一臺通訊投影器。儀器打開,光影閃爍,一條飈悍身影隨之出現在房間之中。他年紀約莫二十七、八歲左右,留着簡潔的板寸短髮。濃眉大眼,額上鑲嵌着一塊圓形“銀月印”作爲裝飾。外穿無袖風衣,左臂上則划着兩條鮮紅疤痕。

雖然斷心雙眼看不見東西,也雖然這只是一個全息投影影象,並非真正本人到來。但斷心依舊可以從那股獨一無二的氣勢當中辨認得出,面前這影象,確實就是狂風武神。他咳嗽兩聲清清喉嚨,直截了當地問道。“狂風。有……什麼……事?”

“當然是緊要事。”狂風頓了頓,沉聲道:“是平原星的。昨天那頭母老虎發來通訊,說西方聖國的軍隊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活象人人都打了雞血針一樣,瘋狂地大舉進攻。雖說有克豹坐鎮在那邊,不過似乎西方聖國也找了厲害的幫手,將他死死纏住。所以即使有月球軍隊支援,但極北帝國還是頂不住了。僅僅一日夜之間,就被打得被迫將戰線後撤七百多公里,連工本武葬和金剛兩人也都當場戰死了。”

三十年前,平原星的西、北兩國帝皇因爲彼此意見衝突而產生矛盾,於是以約期決戰進行解決。但決鬥卻分不出勝負,只打個平手。所以兩國帝皇就約定了由自己的下一代再進行戰鬥。勝方有權迎娶敗者家中的女性,並且合併兩國。三十年後,當代西方聖帝西門鳴雄心勃勃,一心打敗極北虎帝北虎牙,迎娶其妹蘿拉公主,爲最終統一平原星四國而奠定基礎。北虎牙患有隱疾,自知打不過西門鳴,又不甘心把祖宗傳下來的基業雙手奉送,於是利用妹子蘿拉去地球勾引強者高手,找替身代替自己出戰。蘿拉看中了藍海,偏偏克豹卻對蘿拉一見鍾情。之後經歷種種變故,終於藍海和西門鳴在平原星的水晶湖上較量高下。西門鳴不敵認輸,卻又扯出了他的老師前任海虎武神白無邊。白無邊假意向藍海索取〖千軍武神〗,然後藉機施展詭計,導致藍海漂流太空,並因爲這個意外回到了〖藍國〗。

藍海從平原星出發去決戰白無邊,卻一去不回,。相對於留守平原星的“胭脂虎”小澤結衣等人來講,他就等於失蹤了。沒有了這根主心骨,當時自然人人都無比惶恐。但還沒等他們想出個什麼好辦法,西方聖國就突然出動軍隊,攻打過來了。

極北帝國本身雖然缺乏高手強者,但一方面有來自東瀛扶桑,最早追隨藍海打天下的金剛、銀獅、工本武葬、姿七八郎等人從地球來支援。另一方面又有小澤結衣這頭“胭脂虎”掌管內政。再加上蘿拉以公主的名義號召人民,更兼克豹武神硬要留在蘿拉身邊不肯離開。幾方面條件湊合起來,總算能夠勉強擋住西方聖國的大軍。

尤其是克豹,他和三眼武神兩師兄弟自從得到藍海傳授正宗終極神功的奧義之後,這段時間來下了很多苦功去修煉,進境可謂一日千里。所以即使西門鳴三番四次出動,也沒有能夠從克豹那裡討得了什麼好去。當然,如果白無邊出手的話,那麼克豹不管有多大進境,始終時間太短,肯定還是打不過這位已經退位的白家帝皇。不過白無邊不願暴露行蹤,所以只隱藏在幕後指點西門鳴,自己並不公開現身。戰局於是就此變成了拉鋸戰,僵持不下。

西門鳴無奈,於是打起了找外援的主意。月球人口過剩,以至於各種生活資源都極度缺乏。〖銀月派〗雖然想了許多辦法,實行了許多政策,始終治標不治本。月球人民生活得十分艱苦。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正是天然的絕佳僱傭兵來源。於是西門鳴就懇求老師白無邊幫忙。

白無邊早年和〖銀月派〗的掌權人“銀月三聖”曾經結下了深厚交情。幫忙自己的學生牽橋引路,不過小事一樁罷了。沒想到偏偏他前腳剛到月球,藍海後腳也到了。雙方大戰一場,白無邊敗陣,和西門鳴一起倉皇退走。“銀月三聖”則全部做了替死鬼。

“銀月三聖”,其實本來是“五聖”。狂風雖然身爲〖銀月派〗這一代的大師兄,卻向來不受幾位師父待見。就連學武,也只是自己根據秘籍的記載而摸索着去練,“五聖”從來沒細心指點過這個徒弟。真正得到重視的,是狂風的二師弟,內定爲下任“月武神”的銀河。狂風對師父的偏心並沒有怨言,但他眼見月球人民生活困苦,於是企圖下去地球挑戰白家皇族,卻遭遇“銀月五聖”激烈反對。雙方衝突之下,“五聖”當中有兩人被失控的狂風所殺。狂風手臂上那兩條傷疤,正是他錯手弒師之後無比後悔,於是自殘身體作爲記號,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再犯類似錯誤的結果。

銀河向來十分尊敬崇拜自己大師兄,兼且深明大義。他便明白兩位師父的死,過錯並非全在大師兄身上,再加上狂風自從和藍海結義,共同統治東瀛扶桑以來,曾經給月球送去很多急需的物資。數量雖然不多,但總算能暫解月球的燃眉之急。所以劇變之後,銀河對狂風的尊崇依舊絲毫不減。

這次藍海以狂風義弟的身份前往月球,可謂全無半分惡意。但“銀月三聖”反而企圖置其於死地。再怎麼說都是月球方面理虧在先。銀河要恨,也只會去恨白無邊,卻並沒有遷怒於藍海,反而對他頗爲友善。而藍海也乘機請銀河幫忙,將自己平安無事,只是短時間內還不能回去地球的消息傳達給狂風知道,順便答應平原星極北帝國將會以豐厚報酬,聘請月球戰士支援戰爭。

狂風知道藍海平安的消息,“胭脂虎”、蘿拉、還有克豹他們,自然也全部都知道了。既然藍海無事,那麼當即人心大定,士氣也隨之高漲了不少。平原星本來就富庶。而極北帝國的財富更是平原星之首。“胭脂虎”和蘿拉一商量,決定再把原來聘請月球戰士的價錢提高半成。“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銀河本來就有心和藍海合作。再加上月球窮得久了。月球戰士們能夠得到這麼一筆豐厚酬金,當然踊躍爭先,即使有可能戰死也不在乎了。於是就在大半個月之前,月球送出了五萬名經過精挑細選的戰士前往平原星參加戰爭,果然一舉打破均勢,將西方聖國的軍隊打得節節敗退。

西方聖國的財富雖然不及極北帝國,但也非同小可。西門鳴請不動月球的僱傭兵,於是退而求其次,改爲去招納火星的異變人戰士。火星的生存環境,只會比月球更差十倍。異變人則彪悍野蠻,勝過月球戰士十倍。西門鳴重金請來異變人大軍三萬,和月球援軍鬥了個你死我活。雙方都出現了十分嚴重的損傷。這是僅僅五天之前的事。極北帝國固然再向月球請援,西方聖國也要再去火星招攬軍隊。從時間上來講,至少十天半月之內,雙方都肯定沒辦法再次發動戰爭的了。可是現在,狂風卻突然傳來消息,說前線大敗。風雲突變,實在讓斷心大覺意外。

極北帝國原來的太上帝皇北柏鬆,還有前帝皇北虎牙,都已經失勢退位。在“胭脂虎”主持之下,很多東瀛扶桑的武士來到平原星,通過各種手段,瓜分了許多利益。極北帝國和東瀛扶桑之間,無形中已經相互結合成一個利益共同體。所以極北帝國和西方聖國的這場戰爭,並不僅僅只是平原星內部事務,而且也關係到扶桑,同時更關係到月球。所以儘管坐鎮在地球,但狂風和斷心都對平原星的情況十分關心。忽然間風雲變幻,前線情況傳來,似乎大大不利。斷心實在也不能不爲之聳然動容。他用力握緊拳頭,向狂風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知道。平原星距離地球太遠了,通訊訊號不夠穩定,所以‘胭脂虎’只說了個大概。我也聽得不清不楚。”狂風雙眉扭結,凝聲道:“不過克豹受了傷,這是可以肯定的。通訊裡面,我也看見他了。不過那兩名突然出現的強者都蒙着面,使用的武學也很怪,克豹說他以往從未見過,看不出究竟是什麼人。總而言之,現在平原星那邊士氣低落,情況非常危險。我已經和二師弟商量過了,從月球再調集五萬戰士送去平原星,我和師弟親自壓陣。不管什麼高手強者,都絕對抵擋不住的。要反敗爲勝,只有這個辦法了。”

“狂風,你要……和……月武神……一起去……平原星?”斷心微微吃了一驚,道:“小心,可能是……詭計。西方聖國,勾結了……前任海虎……武神,實力很強。如果他……乘機……偷襲扶桑和……月球的,那麼……應該……怎麼辦?”

狂風冷笑道:“地球是白家皇族的地方。其他人就算了。但如果白無邊敢回來,那麼第一個不放過他的人,肯定就是他自己的兒子白愁。所以白無邊那老鬼,纔會一直都鬼鬼祟祟地躲在後面不敢出面。這次突然出現的兩名高手,照我看,應該就是那老鬼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回來的了。不過高手又不是地裡種的大白菜,哪有這麼多的?他們既然去了平原星,那麼當然就沒空閒工夫去其他地方搗亂了。即使他們敢來,地球有你坐鎮,我放心得很。月球?月球什麼都沒有,一根又臭又硬的骨頭而已。即使他們企圖佔便宜,也根本沒便宜可佔,所以同樣不用擔心。”

狂風的分析,確實也很有道理。斷心也不自覺地點了點頭。但隨即他又想起了一個可能性。沉聲道:“藍海不……知道究竟……去了哪裡。不過,從……銀河武……神的轉述……中,很可能,在……地球、月球、火星、還有平……原星之外,太陽系……還有……另外一處……國家。而……那些……高手,很可能……就是……從……這個……神秘國……家出來的。”

狂風愕然一怔,隨即也點點頭,嘆氣道:“你說的大有可能。唉~義弟也不知道究竟在什麼地方高什麼鬼,這麼久也不回來。嗯……如果那些神秘高手真和義弟的下落有關,那麼我更加要去平原星走一趟了。斷心,我離開之後,扶桑就要麻煩你了。”

事情既然可能和藍海有關,那麼確實不能輕易放過。所以斷心便知道,狂風的離開勢成定局,不可以再改變。既然如此,那麼就沒有必要再多說其他了。斷心站起身來,向狂風低頭一鞠躬。沉聲道:“那麼,藍海……的事,就……拜託你……了。放……心。只要有……我在,扶桑……絕不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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