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連環離開農戶,折身便回到了飛龍引。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她在後院找到了孟傳情,那人一動不動地坐在乾柴之上,不知在想什麼。
見她進來,孟傳情擡頭看了一眼,有些詫異,隨後注意到了她手中的喜帖,不禁苦笑道:“你也收到了?”
水連環一怔,“你都知道了?”
孟傳情道:“怕是整個江湖已無人不知吧!”
水連環慢慢坐在他身邊,“爲什麼會這樣?你和鄢商慈不是……我一直沒有問你,你爲什麼離家?”
孟傳情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最後似是要傾訴委屈,將一切原委和盤托出,“……我不知道怎麼辦?那是商慈自己的選擇。雖然,我明知道她是被欺騙的,卻無能爲力。”
水連環不解,問:“你父親爲什麼要修改信中的內容?”
孟傳情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也許,他只是想讓我難受。我總覺得,商慈不應該是那種妥協於父母之命的人,她一向堅強,那日就好似變了一個人……”
水連環聽後,卻皺眉沉思起來,鄢商慈她也曾見過兩面,性格堅強,有自己的主見,想法也與大衆不同,的確不應該是那種會妥協於命運的人。莫非,她是遭傀儡蟲控制了?她想了想,又問:“她是突然變了,還是慢慢轉變的?”
孟傳情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道:“頭一天還好好的,過了一夜,就什麼都變了。”頓了頓,“你問這個,是有什麼原因嗎?”
水連環道:“我也不確定……就是問問,你打算怎麼辦?”她心中並不是很肯定,未曾將傀儡蟲之事說與孟傳情聽。
孟傳情想了想,道:“我想在商慈成親之前,再回去見她一面。”
孟傳情如此想着,還未行動,晚上便收到了孟傳心的信。瞧着信中的內容,他一顆心又涼了下來。
南無詩忙了一整日,晚上來到孟傳情的房間,見他臉上有了少許的憂愁,不禁心疼,鼓勵道:“我相信,這世上沒有什麼事可以難住你的。”
孟傳情悠悠道:“姐姐傳信說,父親讓她守備武林莊。如今莊裡戒備森嚴,每間房門口都有人守着,連屋頂也不放過。”他冷笑一聲,嘆道:“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了,也明白父親他要做什麼了。他一定是想通過這場婚禮,逼我現身,他在等我自投羅網。所以,我不能冒險行事,倘若被他們發現了,肯定會齊力抓我,將我關起來的。”
南無詩驚訝,“他真的會這麼做?”這個孟凡塵如此對待小孟,不可能僅僅因爲他不是親生的,一定還有其他原因。也許,她該好好查查孟凡塵,看看他是不是當年的那個策劃者。
孟傳情道:“會的,我太瞭解他了。以前他就從不讓我出莊,現在出來瀟灑這麼久了,再回去,肯定就出不來了。”
南無詩想了想,道:“既然成親之前見不到她,那就在成親之日去見她。你這張臉,不會有人認識,而且那日人多,也不會有人注意你。”
孟傳情輕笑,“我正有此打算。”
南無詩好心提醒道:“鎮南的柳員外和江府的遠歌少爺,他們都在昨日陸續收到了喜帖。我們何不從他們身上想辦法,將喜帖弄過來呢?”
南無詩絲毫不覺得自己話中的“我們”有何不妥,卻讓孟傳情微微一愣。從那日她在暗道裡爲自己捨命時,孟傳情就知道,這個女人確實是拿自己當親生兒子看待,這讓他覺得無比溫暖。此後,哪怕他心中有衆多疑問,也不願再問,只爲肆意享受這份溫情。
“你今天消失了許久,就是去調查這個了?”
南無詩但笑不語。
孟傳情想了想,搖頭道:“這兩人不熟,找他們太麻煩,我想到了更好的辦法。”
南無詩笑問:“是要找有喜帖的水連環幫忙嗎?”
“神醫獨來獨往慣了,也太出名,跟她在一起,太惹人注意。所以,我要找的是霍春秋。”
“哦?”南無詩暗歎一聲,“霍夫人今日找過我,已經將那小子的賣身契拿了回去。也不知他還來不來了?”
孟傳情肯定道,“勞桑心不是還在這裡嗎?他必然會回來的。”
果真如孟傳情所想,霍大公子在家清閒了兩日,又來到了客棧。他的企圖,衆人皆知。
孟傳情忙完了一陣後,就拉着他在桌旁坐下,跟他商量着:“春秋啊,聽說武林莊乃是江湖第一大莊,我也想見識一下,你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他眼中的真誠,絕不是裝的。
霍春秋得意一笑,拍着孟傳情的肩膀,故意刁難道:“小孟啊,沒想到你還有這心思。帶你去也不是不行,那得看你表現怎麼樣。”
孟傳情道:“你想讓我做什麼?”
霍春秋剛想開口說什麼,見勞桑心從廚房裡走了出來,他急忙湊過去,問:“桑心,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武林莊?”
勞桑心瞥了他一眼,道:“我不去!”扭頭去了後院。
霍春秋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返回孟傳情身邊,口中嘀咕道:“別人想去我還不想帶呢。”
孟傳情好笑地看着霍春秋,後者慢慢湊近他,小聲問:“你說,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桑心對我不再那麼冷淡?或者,讓我們更親近一點也行。”
孟傳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個色鬼,竟想着吃人家豆腐。”
霍春秋頓時不服氣了,“你懂什麼?喜歡一個人,就是忍不住想要關心她,親近她。難道你不是這樣?”
孟傳情碎道:“切!誰跟你一樣!”說到這裡,他不禁又想起了鄢商慈。二人在一起的時候,幾乎都是商慈比較主動,他對商慈卻從未有過這樣不雅的舉動。
霍春秋埋怨道:“你都不知道,爲了桑心,我已經很久沒去清樓了。”
孟傳情道:“那如果我能讓你一親勞美人的芳澤,你是不是就能答應我呢?”
見霍春秋愣愣地看着他,孟傳情又道:“要知道,以勞美人的身手,除非是她自願,否則你一輩子也別想親到她。”
霍春秋急忙點頭,“什麼時候?”
孟傳情看向忙進忙出的勞桑心,道:“等機會。”
中午時分,勞桑心剛好從樓上下來,孟傳情朝霍春秋使了個眼色,然後假裝上樓,霍春秋不明所以地跟在後面。經過勞桑心時,孟傳情的腳向前一勾,在勞桑心閃讓的同時,催動一股勁氣打向她的下盤。勞桑心站立不穩,愣是向後倒去。
霍春秋站在樓梯下,正想跟勞桑心打招呼時,就感覺懷中一熱,還未反應過來,臉上又火辣辣地生疼。懷中那人給了他一巴掌後,撐着他的肩膀,躍過欄杆,速度敏捷如狐。
勞桑心冷眼看着兩人,眼神足以殺死一個普通人,片刻後,轉身離開。自懷疑小孟就是孟傳情後,她就不願再與他有過多的交集。不久前,夜未央給她回了信,在瞭解飛龍引的情況以及小孟的事後,他只給勞桑心說了一句話:靜觀其變。
孟傳情看着還在發呆的霍春秋,喃喃道:“失算啊,竟然沒親到,這勞美人的反應也太迅速激烈了。”見霍春秋瞪着他,遂輕笑道:“想要吃人豆腐,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這世上,可沒有白佔的便宜。”
霍春秋倒也看得開,愣了片刻之後,一臉陶醉道:“她身上好香。”他看向孟傳情道:“好吧,看你如此誠懇的份上,我就帶着你吧。她剛纔沒有罵你,要是她生你氣了,我是不會答應的。”
孟傳情聽了他的話,有些意外,這霍春秋居然事事都爲勞桑心着想,看來是付出了真心。只是,貌似勞桑心的心思並不在他身上,這樣的一廂情願,兩人將來也不可能走到一起吧。現在想想,他和鄢商慈兩情相悅倒比其他人幸福的多,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他必不會輕易放棄。
武林莊的親事,很快就傳到了夜未央的耳裡。
當時,他的運氣挺背的,好不容易養好了腿傷,卻又被青璃夫人打了一掌。好在他躲得夠快,傷的並不嚴重,最後在莫天都和南華幾人的幫助下,他才施展“化心”讓青璃夫人安靜下來。
看着南華不知打哪弄來的喜帖,夜未央輕笑一聲,道:“有意思,鄢商慈和孟傳聞成親,這下,不知我那個假兄弟要如何應付?”他看向南華,又道:“六日應該有傳信回來吧?”
那日,南華和莫天都連夜趕回了糊塗堂,將飛龍引試探衆人的結果盡數跟夜未央說了。當下,夜未央就肯定地說,霍府的那個女高人就是水連環。衆人早當他是神級的存在,對他這種憑空猜測,卻百猜百中的本事已然見怪不怪。
夜未央原本讓冉弄衣過去一趟,看能不能解勞桑心體內的毒。沒想到,第二日勞桑心就傳信過來,說身上的毒已解,衆人皆是鬆了一口氣。可沒過兩日,勞桑心忽然又傳信過來,說冉必之快死了。這下,可把夜未央嚇壞了。急急忙忙將已經入眠的江才情從牀上拉起來,連打帶踢地逼他必須在天亮之前趕到武陵鎮,不然就跟他沒完等等。
江才情有一毛病,路癡。他不識路,南華只得放飛自己追蹤用的靈鴿引路,他跟隨靈鴿,一路施展輕功,在夜未央規定的時間內,勉強趕到目的地。因爲不放心夜未央一個人在糊塗堂,莫天都和南華只得留守此地。
南華聽了夜未央的話,道:“六日姐姐說,飛龍引暫時沒什麼動靜。那個小孟,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夜未央想了想,輕笑道:“那個小孟究竟是不是孟傳情,在孟傳聞成親之時自然會見分曉。”
夜未央身在千里之外,縱然勞桑心信中說的詳細,對於那個小孟的身份也不敢妄下斷言,看了信之後,也只是說道:當你懷疑某一件事時,就不妨將它當做真的。如此,行事時,纔會避開它。避開了它,犯錯的機率就會小上一分,相反,成功的機率就會大上一分。所以,他要勞桑心靜觀其變。
說起來,夜未央也是鄢商慈和孟傳情這兩人愛情的見證者,這突來的情變,讓他有些不解。他向來看人就很準,鄢商慈可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他本以爲孟傳情離家出走是因爲滅絕的反噬,此時再看,莫不是因爲鄢商慈移情別戀而心灰意冷?
“你去查查孟傳情是何時離開武林莊的。”夜未央對南華下達了命令,“還有,六日曾說孟傳情可能也去過天都的父母家,可能在那時他就認識南無詩了。去查一下,他是如何去天都家的,又是如何與南無詩結識的。”
南華領命而去,不多時,江才情就回來了。他見夜未央坐在牀上悠閒地看着書,暗地鬆了一口氣。當時給他傳信的是南華,說的有點誇張:領主被夫人重傷,危矣!
江才情二話不說,又施展輕功飛了回來。因爲連續幾天給冉必之輸送功力,加上回來的時候用功過度且還迷路走了一些背路,他的臉上顯得有些疲憊。
夜未央放下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說了一句話令他青筋暴起的話,“你這是又迷路了吧?走的太急,好像也沒有帶衣服,怎麼還是這身,莫不是這幾天都沒洗澡?”
江才情冷哼一聲,沒理夜未央。他有潔癖,在那個獵戶家裡根本就住不慣,他自己很想找個客棧去住。但是勞桑心怕他這怪脾氣惹事,硬是不讓他去。她掏錢給江才情買了換洗衣服,親自把這位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才讓他安安心心地住了幾天。
夜未央這話,分明就是幸災樂禍。以往,江才情定會給他兩拳,不過他今日累了,也就沒去計較,掏出懷中的靈鴿,扔在夜未央面前,就進屋睡覺去了。
身後,傳來夜未央的驚叫聲:“小白!你居然弄死了星仔的靈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