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孟雪夜這個跟屁蟲,孟傳情自在多了,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研究一下糊塗堂這個神秘的組織。此時,他正仰面躺在牀上,盯着手裡的那張糊塗堂地形圖。
“糊塗堂……到底是個什麼組織呢?”孟傳情仔細瞅着地圖上面的路線,忽又覺得有些不對,“奇怪,這張地圖怎麼看起來怪怪的,是我畫錯了嗎?”如果按照這個路線,五天都到不了,兩老怎麼能在二十四個時辰內趕到呢?
孟傳情正細想着,忽聽有人在院子裡高喊:“二公子!”
聽了這個聲音,他從牀上一躍而起,“這好像是桑俊的聲音,難道是表妹回來了?”打開門,飛快地跑了出去。
桑俊的聲音將房中的孟傳心也引了出來,姐弟二人來到前院,看着他氣喘吁吁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安。桑俊的功夫可不賴,能夠累成這樣,就證明他非常急,能讓他着急的,也就只有桑幼憂了。
孟傳情還未詢問,就聽桑俊道:“二公子,快去找我家小姐。”
“表妹她怎麼呢?”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今天是六月初五。”孟傳情想了想,道:“是舅舅的祭日。難怪了,我就說母親怎麼昨天離開還沒有回來,原來是去北邙山了。”
桑俊道:“小姐知道你安全回來了,便直接策馬往北邙山趕去了,說天黑之前一定要趕到。可是,她爲了找你,已經好幾天沒有休息了,怎麼能走那麼遠的路程。”說完,他又看着孟傳情,“偏我又攔不住她,還不讓我跟着,非要讓我回來看看你。既然你無恙,快跟我一起去追她吧。”
孟傳情嘆了口氣,“她那個倔脾氣,你是攔不住的。”
“傳情,你跟桑俊去找幼憂吧。”孟傳心想了想,對弟弟道:“大哥方纔出莊,協助花鏡派捉拿仇敵去了,娘和孟管家也不在,我得在莊裡留守。”
孟傳情當即準備和桑俊一起出發,兩人正要去牽馬,鄢商慈和小麥過來了。
鄢商慈一把拽住孟傳情的胳膊,“傳情,你答應過我什麼?去哪都要帶着我。”
孟傳情笑道:“行!帶你!”
桑俊看了鄢商慈一眼,催促道:“二公子,快點走。”
孟傳情不再耽誤,當下就帶着鄢商慈和小麥,隨桑俊一起離開。四人找了三匹馬,孟傳情和鄢商慈共策一匹,小麥有些功夫,馬術也算高超,便獨騎一匹。三匹馬奔騰而去,直到中午時分才追上桑幼憂。
“二表哥!”桑幼憂見了孟傳情驚喜過度,加上受累,還沒享受歡聚時刻就暈了過去。桑俊將她扶到一片草地上休息。
孟傳情來到鄢商慈身邊,問:“怕不怕疼?”
“怕。”
“那你要忍着點。”
“你想做什麼?”
孟傳情帶着懇求的眼神,道:“借你幾滴血救表妹。”無花果應該已經和商慈的血液融爲一體了,她的血也許可以讓表妹的身體更加強健。
鄢商慈倒也爽快,想也不想就取下頭上的髮簪,交給孟傳情,然後伸出自己的一隻手,“來吧!”
孟傳情瞧着她白嫩的手,倒有些不忍了。
“她是你表妹,也就是我的表妹,能夠幫到她我很開心。”鄢商慈看着孟傳情,笑道:“只要是你要我做的,再痛再苦,我都能做到。”一咬牙,自己劃破手指。
曾經劃破別人的臉都驚恐失色的人,今日卻有勇氣劃破自己的手。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漸漸變得堅強起來,愛情真的是一種很偉大的力量。
“血流出來了,別浪費。”兩人飛快地來到桑幼憂身邊,將血滴進她嘴裡,很快她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只是人卻沒有醒。
“小姐……”桑俊正想喚醒桑幼憂,孟傳情卻率先阻止了他。桑俊不解,看着孟傳情,“怎麼呢?”
“讓她休息一下吧。”孟傳情看着桑幼憂安靜的臉,笑道。
北邙山。
桑引言望着墓碑上的“兄桑淮之墓”幾字,不禁潸然淚下。
“你果然在這裡。”一個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桑引言回頭,“你又來這裡做什麼?”見了故人,她的臉上卻並沒有喜悅之情。
“每年的今天我都會來這裡,只爲了見你。”男子瀟灑地來到她的身邊,“但是,每年你都不肯原諒我。”
桑引言默默地看着墓碑,沒有說話。
男子拿過籃子裡的祭品,爲死者敬一炷香。鞠了三躬後,轉身看向桑引言,問道:“究竟要怎樣你才肯相信我?”
桑引言臉色蒼白,淡淡地道:“當年你沒有勇氣承認那件事,現在又有什麼資格祈求我相信你?”轉臉看向男子,眼神中透着淡淡的恨意,“你知道爲此我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嗎?”
男子急道:“真的不是我!”頓了頓,又道:“事實上你早就相信不是我了,對嗎?否則你也不會將幼憂送到我身邊學商。”
桑引言臉上閃過失望之色,冷冷道:“那是兩碼事,不要混爲一談。送幼憂去你身邊,只不過是因爲你有這個能力讓她變強,並不代表我已經相信你了。”
男子頓了片刻,緩緩道:“我已經查清了,當年那個人是被你父母拒絕的求親者之一,他是爲了報復你父母對他的侮辱。”
桑引言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子,回想起了一段往事。
二十二年前的桑家在江南一帶可謂是名門望族,剛過笈姘之年,她的芳名就已遠播,迎來無數的提親者。然而父母都是禮節之士,一心講究門當戶對,拒絕了不少求親者。自小被鎖在深閨的她一直嚮往外面的世界,所以那天,當那個陌生人意外闖入她身邊時,帶給她更多的是好奇。
男子叫莫雲蘇,他在大街被人追債,無奈之下翻進了她家後院。當時,家中人都在午休,她一個人在後花園中賞花。男子溫潤儒雅的聲音打動了她,當知道他的遭遇後,善良的她將自己的首飾都送給他還債。之後男子便頻頻地偷翻進她家的後院,只爲了和她相會。
莫雲蘇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對於講究門當戶對的桑家兩老而言,無家又無業的莫雲蘇向他們提親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遭到拒絕後,莫雲蘇並沒有死心,徵得桑引言的同意後,便想方設法地帶她離開這個家。
桑引言一直滿懷期待地等着,等着心上人帶她離開。那夜,當她滅了燈後,一個身影突然闖進了房中。聞到了他身上的氣息和聲音都與莫雲蘇是那麼的相同,她以爲自己是等到了那一天,所以當那人帶自己離開時,她沒有絲毫猶豫。那人將她帶去了一處破廟,溫柔細語地哄着,還佔據了她的身體。
那個人完事後,突然大笑起來,“沒什麼是我得不到的!”
聽到那突如其來嘶啞尖細的聲音,她才明白,那個人不是莫雲蘇。
那人大笑離開後,她獨自在破廟中哭泣,是哥哥將她尋了回去。在哥哥的一再逼問下,她說出了莫雲蘇的名字。就算知道不是他,她還是將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他的頭上。她希望莫雲蘇能夠爲了她勇敢地承擔下這個罪名,然後向她父母提親。想必父母也不會在乎他們殘花敗柳的女兒,這個時候誰娶了她都無所謂吧!然而,她錯了。
當氣憤的哥哥找到了莫雲蘇質問時,他一口否認了。哥哥怒不可遏,將他打得半死拋進了赤水河。她知道後,怎麼也無法原諒哥哥將自己最後的一點希望給破滅了。儘管自此她不再理會哥哥,但向來心疼自己的他還是將整件事情向父母隱瞞了下去。
本以爲事情會就這樣過去,她可以繼續做她的閨閣千金,可是她卻懷孕了。哥哥勸她打掉孩子,她卻情願保住這來路不明的血脈。她的肚子越來越大,終於東窗事發,父母顧及顏面,無情地將她趕出家門。她一個人躲在山洞中過着野人般的生活,並且獨自生下了孩子撫養。
兩年後,她救了一個叫孟凡塵的人,才讓她的生活漸漸地好轉起來。爲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孟凡塵不計她的過去娶了她,讓自己兩歲的兒子隨他姓取名孟傳聞,併爲她創立了武林莊。
再次見到莫雲蘇是在她爲孟凡塵生下一個女兒後。他被魔教聖女南無詩所救,並且學了一身武功,他幾次三番地想要帶她走卻都被拒絕。
幾年後,哥嫂一同去世,留下了一個孤女,她將其帶回武林莊撫養。而將桑幼憂送去西域學商,卻又是另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引言,跟我走吧!”莫雲蘇上前緊緊地抱住桑引言。
桑引言淡淡道:“晚了,一切都晚了,當年你不肯帶我走,現在回來又有什麼用呢?”
“當年……我不知道……”
桑引言推開了他,“你還不明白嗎?我在意的根本不是當年那件事,而是你沒有勇氣帶我走。我知道不是你,那又怎樣?你可以藉此機會帶我走,沒有人會阻攔。可是你呢?你做了什麼?多麼可笑,曾經信誓旦旦地說要帶我走,可是失去貞潔後,一切的誓言都是空談了,男人是世界上最虛僞的物種……”她已經泣不成聲。
莫雲蘇仍舊一心解釋,“對不起……當年我被你哥打得半死,是無詩救了我。我以爲等我學會了武功,就可以回來保護你,讓你不再受人欺負,可是你卻已經嫁給了孟凡塵。引言,我發誓,以後不會再讓你受那麼多苦了,我是真心愛你的,跟我走好不好?”
桑引言苦笑:“走?爲什麼要跟你走?我現在已經是三個……不,四個孩子的娘了,兒女孝順,又有一個疼愛我的丈夫,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怎麼能因爲你輕易毀掉?我告訴你,一切都晚了,說什麼都沒有用了。”說完,她收起裝祭品的花籃,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別跟着我,如果你今後還想見我的話。”
莫雲蘇想跟上去,聽了桑引言傳過來的話,只能卻步,眼睜睜地看着她離去,漸行漸遠。
忽然,身後草叢裡傳來一陣聲音,莫雲蘇急忙扭頭,喝道:“誰!”
一個人影從草叢裡翻出來。
莫雲蘇見了來人,有些吃驚,“你是孟津?”眼神一變,又問道:“你在跟蹤引言嗎?”
“你還愛着她?”孟津淺笑道。見莫雲蘇一直懷着戒備的神情,他又道:“你不用敵視我,如果你知道我是誰,就不會覺得我對夫人是心懷鬼胎了。”
莫雲蘇一愣,“你是誰?”
孟津一手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一張稍顯年輕的臉暴露在莫雲蘇的面前。
莫雲蘇退後一步,驚道:“赫連星?你不是死了嗎?”
孟津冷哼一聲,緩緩道:“孟凡塵這個老匹夫,當年我替他賣命,一同對付樓仲叢,替他將火藥運上武陵山。誰知事成後他竟然想要殺我滅口,幸得我早有預感,裝死才逃過一劫。”
莫雲蘇不解地問道:“那你爲何還要回來?”
孟津道:“因爲,我發現了他的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我發現孟凡塵不知從何處抱來一個孩子。爲了探尋這個孩子的來處,我換了身份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卻發現整個武林莊已被夫人操控。她將表小姐送到你身邊學商,藉機掌控了武林莊的財富。”
莫雲蘇張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相信。“怎麼可能?那個孩子是誰?”
“就是二公子。”孟津道:“這個孩子不是孟凡塵和夫人的親生兒子,是在樓仲叢出事之後被孟凡塵從外面抱回來的。我曾經懷疑過他是樓仲叢的兒子,但魔教的舉動打消了我的猜疑。我只是不明白,孟凡塵與樓仲叢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當年要那樣費盡心機地對付他?”
莫雲蘇轉身望着桑引言離去的那條路,淡淡道:“那些仇怨都跟我沒有關係,我只想與引言長相廝守。”
見莫雲蘇一副毫無興趣的表情,孟津有些惱怒:“你以爲自己逃得掉嗎?說來當年的計劃能夠成功,全靠你拖住了南無詩,耽誤了她回教的行程,並且用一封信引農牧夫離開天魔教。若不然,以他們夫妻二人的才智與性情,一定會阻礙我們。”
當初,孟凡塵遇見了在外流浪的赫連星,見他才智不凡,就收爲己用,後來兩人一同策劃了對付樓仲叢的計謀。孟凡塵似乎極爲忌憚南無詩,赫連星爲此找到了頻繁接近桑引言的莫雲蘇,以桑引言爲誘耳成功說服他參與自己的計劃。於是,莫雲蘇在迴歸途中拖住了南無詩,以至於南無詩沒能趕上魔教的那場大亂。
當莫雲蘇辦完事後去找赫連星時,發現他已然身故。後來南無詩無故叛教,莫雲蘇對其心懷愧疚,便自行離教,而孟凡塵也並未遵守協議休妻,桑引言與他更加疏遠了。無奈之下,他遊蕩至西域做起了生意。只到幾年後,他再次遇到了桑引言,懷着昔日的感情,收了桑幼憂爲徒,教她經商。桑幼憂出師後,他便回到中原,希望重拾舊情。
莫雲蘇嘆道:“我只是個商人,無意捲入江湖,當年的事是我這輩子所犯下的最大的錯。無詩她救過我的命啊,可我卻背叛了她。樓仲叢,那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是我們幾個害死的。我將永遠揹負着這樣的罪孽,苟活於世。”
孟津道:“如果給你機會彌補呢?”
莫雲蘇微微一愣,“什麼意思?”
孟津冷笑一聲,道:“孟凡塵不是伯樂,他永遠也不會珍惜他的千里馬。我本想打算一生爲他所用,但後來他竟然想要殺我。所以,我纔回到了他的身邊,探查他和二公子的來歷。”
“你查到了嗎?”
“沒有。但是我發覺,夫人似乎知道他的來歷,所以才一再的跟蹤她。”
“她怎麼會知道?”
孟津重新帶上人皮面具,道:“夫人一直守口如瓶,想從她口中探知二公子的身世,有一些難度。所以,我還需要一些時間。如果你想彌補南無詩的話,我們可以合作,一同調查。”
“怎麼調查?”
“自然是從夫人身上開始調查。”
莫雲蘇想了想,道:“好。”
兩人對望一眼,協議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