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書殿中,燭火搖曳,嬴政處理着尚未完成的政務,安靜的等待着有關第三遺蹟建造的開始。
而偌大的咸陽城中,同樣也是燈火通明。
無數百姓行走在街道之上,到處都可以看見歡欣雀躍的人羣。
他們身穿自己最華麗的衣裳,慶祝着新王登基, 整個咸陽城中,都瀰漫洋溢着歡聲笑語。
而這些歡慶熱鬧的氛圍,卻都跟大秦法家的衆人沒什麼太多關係了
燈火通明。
距離皇城南方,有一片豪華的建築羣。
這片建築大約佔地數十畝,閣樓莊園,雕欄玉砌。
每一寸都裝飾的華麗精美, 佈局精緻,甚至在樓棟與樓棟之間,還有小溪與胡泊正在安靜的流淌着, 肥美的魚兒在蓮花池中悠閒的吐着泡泡。
這裡是諸子百家,法家,在大秦的下榻之地。
而能在這種寸土寸金的咸陽皇城中擁有如此大的一座莊園,足以證明其法家在秦國中的尊貴地位。
這裡距離咸陽最繁華的一條街只有不足百米的距離,往日裡不論有什麼值得慶賀的大事,這地方都是最爲歡騰熱鬧的。
甚至偶爾還會有倡優(古代稱以音樂歌舞或雜技戲謔娛人的藝人)在此表演雜技。
當初秦莊襄王即位之時,這裡更是大擺宴席, 宴請了諸子百家數百人,召開了足足三天三夜的偌大盛會!
但今日, 往日裡早就應該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的庭院裡, 卻一反常態的寂靜無比, 鴉雀無聲。
甚至就連門口看門的老頭, 似乎都有些無精打采.
‘噼啪’
‘噼啪’
寂靜的庭院裡, 傳來一陣篝火燃燒的聲音。
順着聲音看過去,那是一個寬大的房間,乾淨整潔的屋子裡, 燃燒着一堆篝火, 照亮了整個房間。
而在這房間中,正有十幾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坐在這裡。
他們盤膝坐在一張巨大的案桌前,滿臉愁容,抓着一隻只筆,對着面前空白的竹簡發愁。
在這羣老者中,爲首的是一個鬚髮皆白的人。
他一席玄色長袍,看起來大約有七十歲上下,頭戴白玉冠,身材欣長。
雖年事已老,但從外表看去,卻並沒有太多蒼老的意思,佈滿溝壑的臉頰,有一種飽讀詩書的老者風範,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一股讀書人的氣質,配上他那長袍白玉冠,更是愈發風雅。
但此時,這老人卻滿面愁容,拎着刻筆, 盯着空白的竹簡,無論如何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愁眉苦臉, 眉頭緊鎖,彷彿似乎就連那一臉的褶子都死死擠在了一起。
他多次擡起筆,然後又落下,繼而再次擡起,落下
這個過程重複了數十次,但最終連一個字都沒寫出來.
最終他只能放下了手中的筆,無奈的長嘆了一口氣,輕輕揉捏着眉心。
“這人皇經,當真是能寫出來的麼?”
“不知諸位寫的如何了?”
“是否寫出了有關人皇經修煉法的記載?”
篝火閃爍。
將衆多老人愁眉苦臉的樣子都映照了出來。
能在秦國這個位置有一席之地的,衆老人自然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他們每一個都是集法家之大成者,飽讀詩書,文采斐然。
甚至還有幾個都已經進入了築基境,是貨真價實的法家煉氣士。
更有不少是法家大人物的後代,徒弟遍佈天下,各種書籍與名錄,早就不知道出了多少本,被天下無數法家之人奉爲瑰寶.
但現在。
這些老人們卻無一例外,盡數愁眉苦臉,盯着自己面前一片空白的竹簡,欲哭無淚!
寫的如何了.
什麼如何了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寫下來的好吧
要知道在這天下之中,修煉法何其珍貴?
整個法家都零星沒幾本,而且大都只是尋常的武者修煉法,哪怕就算是有少數修煉法,他們煉都還沒煉明白呢,怎麼可能寫得出來?
尤其是秦王政的這個命令,居然還是專屬於人皇的修煉法.
這世界上有這種修煉法麼?
他們怎麼沒聽說過?
而且就算是有,也絕對不是他們這種級別能寫出來的啊!
愁眉苦臉的望着面前一灘空白,終於有老人忍不住了,直接就把筆撂在了面前,揉着眉心無奈開口。
“人皇經太難了,根本就不是人能編纂出來的東西,我已經根據咱們法家的修煉法認真研讀了數十遍,但根本就沒有任何頭緒.”
聽到這話,周圍衆多法家老者們,同樣是長嘆一口氣!
誰說不是呢!
作爲諸子百家中頗爲有名的大家之一,法家自然也是有修煉法的。
本來衆多老人的想法,是根據法家的修煉法爲對照,寫一部修煉法出來
但結果讓他們無奈的是,根本就毫無用處!
自從秦王殿下頒佈命令後,他們就拎着筆在這裡坐着,苦苦思索!
結果足足七八個時辰過去了,都丁點頭緒都沒有!
編纂人皇經.
這根本就不是人能幹的事吧!
仔細回想一下,他們往日裡也沒得罪過公子政啊?
甚至當初在公子政剛剛從趙國回來的時候,他們還特意去拜訪過,表達了十足的善意!
但是現在!
爲啥就忽然要讓他們去寫什麼人皇經?!
這壓根就不是人能寫出來的東西吧!!
這種東西當真是人能寫出來的麼?
還要要讓整個秦國的法家弟子都去祁連山
這有啥用麼?
他們都寫不出來,更別提其他的法家弟子了,甚至還有不少人連修煉法是什麼都不知道!
攥着手中的筆,衆多法家老人們腦海思緒萬千,幾乎都快被這個命令逼瘋了!
這輩子都沒這麼覺得寫字這麼痛苦過!
若非沒證據,他們甚至都開始懷疑是諸子百家的某一家在暗地裡使絆子,想要扳倒他們法家,自己上臺了!
“能不能,去求饒一下?這人皇經,是真的寫不出來啊,哪怕就算參照咱們法家的修煉法,都根本沒用,腦子裡什麼都沒有,這拿什麼來寫?”一名老者苦笑。
“求饒有用麼?白天在即位大典上都已經下達了的命令,怎麼可能收回來?君無戲言啊。”有老者搖頭。
“要不我們參照一些武者的修煉法試試?咱們的王上,似乎頗爲好武,即位之前,還親自打過鐵”
“打鐵跟尚武有關係麼?你而且還武者修煉法,參照法家正統修煉法都寫不出來什麼,根據這些武者修煉法能有用麼?而且這是專屬於人皇的修煉法!”一名法家老者沒好氣的回答。
“那怎麼辦?我們胡亂編撰一些?”
“這種東西能胡亂編纂麼?倘若王上修煉了修煉法後出了事,那是會掉腦袋的!”
接連被否決,這老人頓時有些惱了,一下子就急了起來:“這個不行,那個不行,那你說怎麼辦,那你說怎麼辦!”
“這我要知道怎麼辦的話,還用得着在這裡嗎?”
眼瞅着逐漸吵起來的大廳,爲首的老人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好了好了!”
“都別吵!”
“現在不是吵鬧的時候!”
“當下最重要的是,抓緊想出來如何書寫人皇經!”
聽到這話,頓時有一個法家老者也惱了,一把丟下了手裡刻筆。
“想想想老李,你說的輕巧,但這根本就不是人能想出來的東西!”
“這可是修煉法啊,要是如此輕易就能寫出來,也不至於這般珍貴了!”
看見這一幕,爲首老人只能無奈嘆了口氣。
實際上他也有些無奈!
老人名爲李維之,乃是當初法家大家李悝的後代。
作爲第一個提出了‘爲國之道,食有勞而祿有功,使有能而賞必行,罰必當’人的後代,李維之老人在當下的法家中,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學識淵博,見多識廣,最關鍵的還是一個築基境界的煉氣士,曾經幫助法家解決了不少難題。
但是現在。
哪怕就算是李維之老人也有些麻了爪子!
因爲這命令是在太難了,修煉法豈是一般人能輕易書寫出來的?
尤其還是專屬於人皇的修煉法,更是艱難無比!
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
那怕就算他們心中在不怎麼情願,最終也只能去想!
因爲在秦國之中,秦王所說的話,那就是天!
那怕當下的大權被呂不韋與華陽夫人把持了大部分,但秦王終究還是秦王!
呂不韋與華陽夫人,終究只是權臣,而不是真正的秦王!
漆黑的夜色灑落下來。
星光蔓延。
遠處的咸陽城中傳來了火光與歡聲笑語,似乎還夾雜着不少周圍閣樓裡諸子百家們開心的歡呼。
但現在的法家衆人沒有絲毫高興的意思,只感覺他們頗爲吵鬧.
而就在法家的一羣人愁眉苦臉,鬱悶無比的時候.
忽然有一個身穿白袍的法家老人喃喃的唸叨了起來。
“諸子百家.諸子百家?”
靈光一閃。
這老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然一拍桌子,直接就站了起來!
‘哐!’
“對啊!”
“諸子百家!”
“先前怎麼沒想到呢!”
這哐噹的一聲巨響,直接就嚇了其他老頭一條,但這白袍老者卻絲毫沒有在意的意思,他興奮的看着其他法家衆人,激動無比的開口了!
“諸子百家,諸子百家啊各位!”
“如果我們參照着咱們法家自己的修煉法,編纂不出來人皇經的話,那麼要是參照其他諸子百家的修煉法呢?”
“只有法家一種修煉法,或許無法研究出來人皇經,但如果多呢?”白袍老頭興奮地說着,一雙蒼老的眸子裡神光開闔:“儒家,道家,兵家,農家,雜家,甚至小說家!!!”
“這麼多的諸子百家修煉法融合在一起,總能有一點人皇經的頭緒吧?!”
聽到這白袍的話,衆多拎着筆埋頭苦思的法家衆人們,登時愣了!
嗯???
好像有點道理啊!
僅僅只是參考法家修煉法研究不出來人皇經頭緒的話,那參考諸子百家的修煉法,或許真的有用啊!
他們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
要知道諸子百家代表的可是這整個天下的無數思想流派還有修煉法!
這麼多的流派思想修煉法融合在一起的話,肯定能有思路!
但在興奮的同時,也有人皺眉,有些擔憂。
“但是修煉法,在諸子百家之中,也是極爲珍貴的存在,他們.能給麼?”
聽到這話,本來有寫振奮的衆人,頓時有些猶豫了起來!
是啊!
諸子百家的修煉法,基本上就等同於是諸子百家的立身之本了,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就給他們?
但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衆多法家老人們眉頭緊鎖,苦苦思索,最終還是沒能找到什麼萬全之策。
最終,還是李維之老人咬着牙,沉聲開口了!
“我親自去要!”
“如果不是要所有的修煉法,僅僅只是一兩句的話,應該問題不大!”
“趁着即位大典剛剛結束,諸子百家的人還沒離開,我豁出去這張老臉,說什麼也得要過來幾家!”
聽到這話,衆多法家老人們,頓時深吸一口氣,眼神也變得堅毅了起來!
“我也去!”
“同去!”
“不就是一張老臉麼,跟我大秦法家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一起去!!”
說幹就幹!
面對牽扯着整個大秦法家的事情,衆多老者沒有絲毫懈怠的意思,當即就走出家門,四面八方朝着衆多諸子百家落足之地衝了過去!
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李維之等人來到了諸子百家等在咸陽的下榻之地。
“還請通報一下,大秦法家之首李維之前來拜訪,有要事相求。”
站在儒家門房前,李維之老人恭敬開口作稽。
“還請稍等!”門房急忙跑回去通報。
沒過多久,儒家此番出使秦國之人便是匆忙的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看起來跟比李維之還要大幾歲的老者,名爲孔迚,滿頭白髮飄蕩,乃是儒家創始人孔子的旁系孫,當今儒家衍聖公孔伋的堂兄,字雲達。
“維之?快快請進,不知如此夜晚,來訪所謂何事?”孔迚驚訝的扶着李維之走入殿中。
“許久不見,拜訪雲達兄。”李維之笑着開口,有些難以啓齒,畢竟是討要一家最核心修煉法這種事,哪怕就算是來時做好了心理準備,此時也難免慌張。
“你我之間,何必如此見外?罷了,先來嚐嚐此番爲兄自齊帶來上好夏茶。”孔迚將李維之引入房間,備好了茶水,盛情款待。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孔迚拉着李維之,興奮的談論着天南地北的諸多事情,對比儒法二家的諸多理論。
眼瞅着大半夜就要過去了,李維之老人終於有些安耐不住了,強行壓下心中的不安,沉聲開口。
“雲達,此次前來,謂之實際上是有一事,不齒相求。”
“哦?”孔迚笑着開口了:“但說無妨。”
“大王命我秦國法家之人編寫全新修煉法,人皇經一事,不知雲達兄,是否知曉?”
孔迚點頭:“我自知曉。”
聽到這回答,李維之深吸一口氣,望着眼前的老者,沉聲開口。
“此番編纂人皇經,艱難萬分,僅憑法家修煉法參考,極難編纂成功。”
“爲成功編纂人皇經,助我法家擺脫困境,維之斗膽,向雲達兄求儒家修煉法一句,用以借鑑。”
李維之緩緩起身,躬身作稽,神情忐忑。
“不需過多。”
“僅需一句即可。”
“還請雲達兄出手相助!”
此話一出。
整個房間中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噗通’
‘噗通’
李維之的心臟不斷跳動着,低着頭,保持着作稽拱手的姿勢,忐忑不安。
這畢竟是來討要儒家核心修煉法,這種珍貴的東西,平心而論任誰都不會輕易答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孔迚始終都沒有回話。
整個房間中,就只有他呼吸與心跳的聲音。
李維之的心逐漸沉了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眼瞅着就在李維之以爲孔迚將會拒絕這一切的時候.
孔迚的話終於響了起來。
“我還道是什麼事呢,如此半夜前來拜訪,不曾想竟是這事!”
孔迚哈哈的笑了起來,上前走來,將李維之扶了起來,關切的開口。
“不過是一句修煉法而已,何足掛齒?”
“一句夠用麼?我給你三句吧!”
被扶起來的李維之登時愣了一下。
????
三句?
是我聽錯了麼?
爲什麼會是三句?
各家的修煉法,不全都是珍貴無比的麼,怎麼能如此輕易的便是贈送?
就在李維之愣着的時候,對面的孔迚卻絲毫沒閒着。
取來竹簡與筆,刷刷刷直接就寫下了三句儒家修煉法的口訣,當場遞給了李維之,笑着開口了。
“三句口訣,並不相連,但用以參考,應已足夠。”
“希望維之你可以早日編纂人皇經成功。”
借過竹簡,李維之愣愣的低頭望去。
望着那筆走龍蛇的三句口訣,李維之幾乎當場就有一種預感,天生的感覺!
這三句口訣,是真的!
但這卻反而讓李維之更迷糊了!
爲什麼就這麼輕易的給了?
諸子百家的修煉法不都是珍貴無比的麼?
什麼時候,能這麼隨意的送人了?
迷迷糊糊的謝過孔迚,哪怕就算李維之離開了儒家府邸,都還沒明白這事是怎麼回事。
然而。
讓李維之沒想到的,這何種事情,不僅僅只是發生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這天晚上,幾乎是所有趁着夜色外出,前往諸子百家們討要修煉法的法家之人,都遭遇了相同的事情!
他們膽戰心驚,顫顫巍巍,隨時抱着被請出去的念頭問諸子百家的負責人討要修煉口訣。
本以爲這過程會艱難無比,十分棘手。
但讓幾乎是所有法家之人都沒想到的是,這過程卻沒有任何的阻礙!
幾乎是所有的諸子百家之人,面對法家的請求,都表達出了十足的熱情!!
幾乎是所有的諸子百家,全部都書寫了自家的口訣給了他們!
甚至有的還如同孔迚一樣,不僅僅是給了一句!
而是給了三四句不連貫的,真實的口訣!!
“天下百家爲一家,當今大秦法家有難,豈有不助之理?這三句道家口訣,你們手下!”
“盡情參考!若是不夠的話,再來要!”
“這是我兵家的兩句口訣,隨意使用。”
“農家三句口訣,祝法家早日編纂人皇經成功!”
“能爲法家編纂人皇經出力,乃我墨家之幸,這口訣,還請收下。”
望着這一句句口訣,爽快的賜予,回到府邸的李維之老人盡數都懵圈了,完全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按理說諸子百家不應該是死死藏着口訣不給纔是麼?
今天怎麼這麼大方了?
難道是王上施壓了?
不應該啊
李維之老人等一臉懵逼。
坐在篝火前一直尋思到了天亮,衆多法家之人才逐漸想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先前求口訣的時候,似乎還沒覺得,但現在回頭仔細一想的話,這些諸子百家給我們口訣的時候,那表情跟話語裡,似乎都帶着一種施捨的意思?
不,不僅僅是施捨。
似乎還帶着可憐,同情,憐憫
就好像是
在看一個倒黴的乞丐一樣.
施捨,憐憫,同情,可憐.
還有那祝福法家早編撰出人皇經
望着手中諸子百家的諸多口訣,李維之等諸多法家老人們,終於回過神來了,頓時氣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甘霖涼!
我說你們這次給的怎麼這麼大方!
原來是抱着看戲施捨的想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