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擡頭看了看紅底牌子上的兩個鎏金大字,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青樓,直觀明瞭,絕對的不俗。比那些個怡紅、快綠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
蕭墨瞥了一眼身旁人,依樣畫葫蘆唰一聲打開摺扇,輕搖,走進門時還不忘將下巴尖擡高了幾分。
正門朝南,北邊一個大臺子,臺上輕紗搖,東西兩邊各有迴廊,迴廊上擺有桌椅,迴廊的末端,兩彎樓梯連接樓上。
這就是青樓每夜選魁的地方。
青樓男倌,不能包,不能贖,要想抱得美人,那就每夜光顧,拋銀子、比地位、亮武功、顯文采,總之,不是你看上哪個就能上哪個,而是你被哪個選上了,纔有上的機會。
青樓的男倌,之所以不能包、不能贖,那是因爲這些男倌並沒有賣身給青樓老闆,青樓提供一切用度,男倌自選客人,收益均分。
從若水口中聽說時,蕭墨很是佩服青樓的幕後老闆,太有商業頭腦,而且絕對是超越時代的經營思路,難怪青樓能做到鳳凰城最紅。
蕭墨踏進青樓的時候,選魁剛開始,有錢有勢的早預定了位置,剩下的即使無緣抱得美人,能一睹美人俊容也不錯。
蕭墨踮起腳尖往臺上望,前面人頭太多,無法看清男倌面容,只隱約看到已有三名男倌上了臺。
衆人不停往前擠,尤其是聽到南華的名字時更是一窩蜂而上。
南華,正是薛青迷戀的那一位。
蕭墨哪裡擠得過這麼些個狂蜂浪蝶,正着急時突然瞥見人羣中有一塊空地,也不管爲什麼人們都不往那裡去,貓着腰撥開人羣就往衝了過去。
清波盪漾,蓮葉片片,衝到才發現原來是水池一個。
蕭墨想停步,然而來不及,不知誰在後面推了他一把,於是,南華左腳剛踏上高臺時,就聽到噗通一聲響,接着是連連的哀嚎。
這一叫不打緊,誰也沒工夫管他,可偏巧南華卻停了下來,以爲是哪裡來的莽撞少年,又見他頭髮被池水弄溼,一縷縷貼在臉上往下滴水,狼狽至極,還不停嘟囔,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隨着美人一笑,落到了蕭墨身上。
蕭墨尷尬地扯出一個笑,跳出水池,左右點頭、哈腰,表示歉意。
渾身溼透,又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蕭墨正打算撤,剛轉身,一件風衣披到了身上。
蕭墨回頭,一雙琉璃般的眸子正盈滿笑意盯着他看。
頓時,蕭墨的心撲通撲通亂跳,那個聲音響到他認爲每個人都能聽見。
蕭墨知道自己臉紅了,可他不明白,爲何看到一個男人,都能心跳加速,難道是變態。
這個想法讓他嚇了一跳,一下打開了南華放在肩頭的手。
南華錯愕,臉上浮起紅暈,“我看公子渾身溼透……別無他意……”
蕭墨聞言,知他誤會了,急忙擺手,“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你穿的那麼好看,我怕弄髒你的衣服。”
南華長長的睫毛眨了眨,低頭看看自己,忽然一笑,“我的衣服很好看嗎?”
一笑傾城,衆人沸騰。
蕭墨拼命點頭,只盼望他能笑的更久一些。
南華彷彿知道他的心思,笑容越來越大,忽然從臺上跳下,拉着他往樓上走。
蕭墨呆呆的,不明所以。
“薛將軍還未到”,有人攔路。
“就算是薛將軍,也要遵守青樓的規矩”,南華撥開攔路的人,繼續往上。
大廳中的人,彷彿這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頓時砸開了鍋,有嫉妒的、有羨慕的、有不平的、還有起鬨的。
薛將軍?很熟悉。
蕭墨眼睛突然瞪大,薛將軍不就是薛青嗎?
難道南華剛纔那句話的意思是指,今天選定的客人就是自己,完了,還沒見面呢,就已經和那個將軍結下了樑子。
蕭墨尷尬笑道,“我……不是……不是……”,恩客兩個字,看到南華那張臉,彷彿魚骨卡在喉間,吐不出來。
南華不理會蕭墨,拉着他一直上三樓,進了最後一間房。
蕭墨見房門關上,聲音發抖,“我只是路過……我媽叫我早點回家……我還沒吃飯……”
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蕭墨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南華又是撲哧一笑,動手脫蕭墨衣服,蕭墨這次連腿都開始發抖,感覺到南華手指在皮膚上游動,整個紅成番茄一顆。
“下面的自己來”,一條褲子遞到蕭墨眼前。
蕭墨夢遊一樣緩緩轉動目光,發現自己身上原來的溼衣服已被一件略帶蘭香的衣服代替,又看南華手上的乾淨褲子,恍悟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一張臉更是紅的滴血,嗖地搶過褲子,跑到屏風後換好。
南華斟好了茶坐在桌邊,一見蕭墨出來,拍了拍身旁凳子,“過來坐。”
蕭墨硬着頭皮坐下,卻捧着茶杯不敢擡頭。
“你剛纔說你不是客人?”
“嗯!” Wшw★тTkan★¢O
“那你來青樓幹什麼?”
“嗯!”
“我問你來青樓幹什麼?”
“嗯!”
南華無奈嘆氣,掰過蕭墨的臉,“我很可怕嗎?”
“不是!”蕭墨又是拼命搖頭。
“我問你來青樓幹什麼?”
“我……我……”,來青樓幹什麼,蕭墨自己也不知道來幹什麼,自從和樓無豔定下那個約,蕭墨通過若水收集了很多青樓的資料,今天只是來看看而已,看看傳說中讓薛將軍迷戀的男倌,問他來做什麼,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做。
南華見蕭墨猶豫的模樣,笑道,“你願不願意留下來?”
“哈?留下來?”
“是啊,以前服侍我那人不在了,你留下來跟着我,我每月給你十兩銀子做工錢,怎麼樣?”
“哈?”蕭墨眼睛眨呀眨。
就這麼打入敵軍內部,太容易了吧。
“怎麼?不願意?嫌銀子少?”
“不,不,不少,我願意,我願意”,蕭墨點頭如搗蒜。
……
就這樣,蕭墨正式入住青樓,成爲頭牌男倌南華身邊的小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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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樓老闆原本就想的很周到,各個環節都有人負責,蕭墨留下,沒什麼活好乾,大多的時間是陪着南華聊聊天,或者到郊外走走。
其他男倌晚上接客,白天大多是窩在房中睡覺,養精蓄銳。
南華不同,睡的很少,白天裡總是拉着蕭墨到郊外走。
蕭墨發現南華很愛看日出,有好幾次硬把他從牀上拖起來,僱了車到恆河邊看日出。
蕭墨嗜睡,幾乎是從頭瞌睡到尾,南華也不生氣,只說讓他下次一定要看。
薛青來過幾次,每次都是呼啦啦一大堆人涌進青樓,薛青來的時候,沒有人敢在選魁上吭聲,他們很想遵守青樓的規矩,也很想與南華共度良宵,但卻沒有人敢得罪薛青。其實,蕭墨發現,就算薛青沒有來,也幾乎沒有人敢對南華展示什麼,除非南華自己選中誰。
據說,他自己正是第一個被南華選中的人。
對此,蕭墨很是擔心了一整子,薛青來的時候也會因此多看他一眼。不過,見南華只當他是一個使喚的小廝,便沒說什麼。
薛青每一次來,都會待到凌晨才走,手下一堆堵在門口,蕭墨只好回自己房間睡覺。
然而,這樣的睡覺也只有一次。
第一次,薛青離開,蕭墨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牀,頂着雞窩頭問南華要不要吃東西。
一推開門,就傻眼了。
南華趴在牀上,臉色蒼白如紙,不着片縷,衣服的碎片灑滿牀上地下,白色污痕和紅色血跡佈滿身體,好像一道道抽在蕭墨心上的鞭痕。
門外有其他男倌經過,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蕭墨猛地轉身,用力關門。
門外傳來咒罵,蕭墨不管,衝到牀邊,“這都是他乾的?”
南華笑,聲音無力,“這次算好的了。”
蕭墨指着南華的手發抖,“這還算好的?”
南華撐起身子想下牀,蕭墨把他按回牀上,“你等着。”
說完跑出去,回來的時候提了一桶熱水,拿了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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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蕭墨覺得柔弱是形容女兒家的詞語,但那時候他覺得南華就是柔弱的,但看見南華的琉璃晶瞳,蕭墨又覺得他是無比堅強的,因爲柔弱的人不會有那麼閃亮的一雙眼。
蕭墨只擦完身子,南華就不讓他繼續了,蕭墨也覺得尷尬,擰好毛巾給他,到門外等。
蕭墨端着吃的再回來時,南華已經梳洗完畢坐到了桌前。兩人好像剛纔的事沒有發生一樣地端起了碗。
“怎麼不吃,不好吃嗎?”,南華見蕭墨許久不動筷,便問。
蕭墨搖頭,不說話。
南華笑,“你不用將就我,你喜歡吃什麼就讓廚房做。”
蕭墨擡頭,看着南華許久,“爲什麼要做這個,缺錢嗎?你不是有很多錢嗎?還不夠嗎?”
南華笑而不語。
蕭墨指身後狼藉,眼神憤怒,“爲什麼要這麼糟蹋自己。”
南華還是笑,不說話。
蕭墨跳了起來,“你這叫下賤,知不知道?”
南華臉上一閃而過的受傷,蕭墨沒有看到,因爲他氣呼呼摔碗跑了出去。
然而,自那次以後,薛青再來的時候,蕭墨沒再睡覺,與薛青的手下大眼瞪小眼守在門外,薛青一出來,立刻跑進去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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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着,蕭墨完全沒有打聽到關於薛青的任何消息,南華很少談他,每次蕭墨一問起,南華都繞開話題,有時南華笑他是不是看上薛青,蕭墨就罵他無聊。
有時,南華會讓蕭墨出去買翠玉豆糕,蕭墨說青樓有,南華說東門口福記那家的最好吃,和青樓的味道不一樣,蕭墨跑去買了,嘗一個,味道分明和青樓的一樣。
漸漸,蕭墨發現每次南華讓他買完翠玉豆糕回來,房間裡就會多出一個盒子,藍色的,很好看,盒子上面精雕的蘭花栩栩如生,彷彿真的會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蕭墨好奇,問是什麼,南華讓他打開看。
盒子上有鎖,蕭墨瞪南華,南華笑,把盒子收到枕頭下放起來。
福記生意好,蕭墨每次去要等半天才能買到一盒翠玉豆糕,可有一次他運氣好,正巧沒人,於是早些回了青樓,推開南華房門,瞥見一個身影閃出窗口。
蕭墨愣愣地問,“誰?”
南華笑着敲他額頭,“哪有誰,你眼花吧,是不是沒睡好,今天不用你侍候了,回去休息吧。”
蕭墨皺着眉出來,想了想,跑到後院,拿了一個青瓷碗扔過牆頭,然後跑回屋倒頭就睡。
那是他和樓無豔約定的暗號,雖然他實在不明白爲什麼一定要扔青瓷碗,也曾擔心扔過去會被別人撿到或者拿跑,但國師說那樣,他就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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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白風清。
蕭墨揉着眼打開房門,院子圍牆上,白色的身影,手撐兩邊仰頭看月,聽見聲音轉過頭,“睡醒啦?”
蕭墨點頭,走到牆下,仰了頭覺得脖子累,於是道,“你能不能下來?”
嗖--
看見突然近前的臉,還沒能完全醒過來的人後退一步穩住身子。
“找我什麼事?”
蕭墨揉了揉眼,想了想,“南華是不是還有別的……”
別的什麼,他支支唔唔說不出來,不知道該說是情人,還是客人。
“我怎麼知道?”
“不知道查啊!”
“你問這個幹什麼,花街柳巷之事,我沒有興趣”,樓無豔坐到井邊,雙手撐在身子兩旁,又是擡頭望月。
蕭墨順着樓無豔的視線擡頭看了半晌,心想,月亮也不是那麼圓啊。
“你找我來,不會就爲了這種事吧?”
“我覺得那個人有問題,每次都會留下一個盒子,南華說是藥,我不知道是什麼藥,不過每次那個人來了之後,南華的精神都會特別好?”
“吃了藥後,精神特別好?”樓無豔好像被引起了興趣,轉頭看蕭墨。
蕭墨點頭。
“你見過那藥嗎?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沒見過,不過好像……”,蕭墨撓撓頭努力回想。
“不過什麼?”
“好像那盒子上有一股蘭香?”不是陳述,而是疑問。
樓無豔嗖地站起來,“你確定?”
蕭墨驚愕,回想一下,覺得南華的衣物上好像一直有一股淡淡蘭香,只是不如那盒子上的濃烈,變得有些不確定,“好像是。”
樓無豔的眼睛微微虛起,又睜大,反覆幾次,朝蕭墨道,“我知道了,我會查。”
說罷便往牆外飄,身在半空,想起什麼,扭頭送過來一句,“把藥偷出來,這個你在行。”
聽起來像嘲笑。
蕭墨愣愣眨眼,不屑地嘀咕一聲“我是被逼上梁山的,好不好”,然後衝着樓無豔消失的方向打了幾個哈欠,眼皮越來越重,摸回房裡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