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很平靜,或者說並沒有出現徐濟預想中可能會有的麻煩,雖然不免有些太過平淡不過這樣一來徐濟也省了許多心思去處理這些麻煩。
執金吾一事已經無法推拒了,劉宏的態度之堅定有些出乎徐濟的預料,對此徐濟本身也並不支持,但實際上自己若是能夠掌控北軍其實也等於是將禁軍捏在手裡了,這無疑是增強自己在洛陽權勢的事情,就這一點來說徐濟也並不拒絕。
但所面對的麻煩徐濟還是必須去解決,何進這個近在眼前的麻煩幾乎就是個跨不過去的坎,即便自己身後是劉宏恐怕也無法阻止何進身後世族對自己佔據的這個位置的覬覦。
想到這裡,獨坐書房的徐濟不由長嘆,他有些累了,雖然這一年眼看又要過去自己便又長了一歲,但這顯然並非他這個年紀該經歷的事,即便是兩世爲人的他都有些煩躁。書桌上擺着的是郭嘉的第二封信,信裡寫的東西依舊不多,只是告知徐濟陳留之事不必擔憂,張邈拿徐濟留下的勢力沒有任何的辦法。當然郭嘉沒有忘記徐濟的困境,而對此郭嘉的回信之中也僅僅寫了一句“主公身在局中或許難以看清,然而嘉身在局外亦然無法辨明,唯有小心一途”。
徐濟頗對郭嘉的回信頗有些無奈,但洛陽情勢之複雜也的確不適合局外之人妄下評判,郭嘉也是謹慎起見多疑並沒有提出什麼建議。只是如今這般情況,自己又該怎麼做呢?
正在徐濟陷入沉思之時,書房的門被人小心地推開了,徐濟沒有察覺,來人看到徐濟皺眉深思於是也沒有開口只是走近徐濟而後輕聲開口道:“夫君,用膳了。”徐濟這才驚醒擡頭,只見自己新婚妻子俏生生的站在身旁,徐濟輕笑道:“我幾乎忘了,寧兒你先去吧。我還有些事情沒有想明白。”
聽到徐濟這話伊寧皺了皺好看的眉頭道:“正事雖然重要,但怎能不按時用膳?夫君也不差這一時,待用過晚膳再想也不遲的。”言語雖然平淡,但徐濟還是聽出了她隱隱的不滿,的確。成婚之後的第二天自己就再次投身於公務之中。這確實讓人不開心,於是徐濟也起身拉過伊寧的手道:“是是是,夫人說了算。這便去用膳可好?”說罷也不等伊寧回答便牽着她的手出了書房。
伊寧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意看着徐濟的側臉道:“夫君大約至今不知我真名吧?”徐濟轉頭看向伊寧面帶疑色道:“那便如何?徐濟娶的是你這個人又不是你的名,便是不知又如何呢?我的寧兒終歸是我的寧兒啊。”伊寧何等聰明,自然是看出了徐濟這是調笑,嬌笑着回答道:“你這木頭何時會說這等肉麻的話了?難道還有一個丈夫不曉得自己妻子的姓名的嗎?”
徐濟伸出另一隻手捏了捏伊寧的瓊鼻笑道:“好,那你說,我聽着。”
而後伊寧才緩緩說出了她的身世,而至今徐濟也才完全瞭解了這位封號爲昭寧公主的身世。徐濟之前的猜測的確是對的,伊寧的母親只是嬪妃,而且在劉宏尚未扶正何皇后之前便因病離世了。而她的母親入宮之前的姓氏便是伊,而在伊寧記事起便自稱伊寧,而她的真名應該是劉寧纔對。
不過這段故事伊寧雖然說得言語平淡,但徐濟卻分明能夠感覺到那平靜之下淡淡的揮之不去的哀傷,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何況伊寧終究只是女兒身。對劉宏而言只是寵愛但卻談不上重視,何皇后誕下一子之後更是如此,而伊寧便是那時一氣之下偷跑出洛陽的。也就是在那時她遇見了徐濟,而這一次預見,她就等了這麼多年。
徐濟自然是將這個經歷坎坷的女孩擁進懷中。即便自己這些年來走的也不容易,但畢竟自己是兩世爲人,而伊寧卻是就這麼煎熬的頑強的生活着。但對伊寧將這些告知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麼呢?徐濟一時之間還有沒能瞭解,於是徐濟很是不知情趣的開口了:“爲何告知我這些呢?”
在他懷裡的伊寧擡起頭來綻放出一個微笑說道:“只是希望夫君知曉寧兒很堅強,所以不必爲我而束手束腳,如今夫君多少是駙馬的身份了,恐怕父皇還會有更多的麻煩事要交予夫君去做,寧兒也知曉夫君心懷天下,更有壯志,所以不要爲了寧兒停下腳步。”
徐濟要是說不敢動那絕對是假的,只是伊甯越是如此他心中的歉疚便越多,總是說能力越大地位越高自己能做的事情就會更多,但現在自己卻連想要陪着自己的妻子這件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徐濟不禁有些費解,人爲何要拼了命的爬上高位?高處的寂寥和無奈又有誰明白呢?就算是如劉宏那樣身爲皇帝又如何?地位是高,但那又如何?劉宏過的比一個尋常百姓更好嗎?那恐怕未必,至少尋常百姓沒有太多的擔憂,更不必因爲權勢的原因勾心鬥角。
念及此處徐濟已然有了幾分心灰意冷,從本質來說這些東西從來不是徐濟想要的,而他走到如今這個位置更多的是被迫。如同自己的老師一般只做一個尋常文士又有什麼不好的?
但現在徐濟卻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到了他如今的位置選擇的權利已經不在他手中了,劉宏要他接掌執金吾一職徐濟也只能照做,對他來說這當然不是他想要的,只是已經無可改變了、伊寧怕是也看出徐濟心中的憋悶所以纔會說出那樣的一番話。
但那又能如何呢?該面對的是絕對無法逃脫的,徐濟也已經做好的準備不再理會其餘事情,既然已經無法避免要和何進敵對那就必須取勝,何況何進對上自己也未必就有必勝的把握,反倒是徐濟佔盡先機,這對徐濟顯然是有利的。
執金吾當然也有辦公之處的,因爲掌管着禁軍最主力的北軍,是以執金吾的府邸也就在皇城之外的不遠處,,而徐濟的大部分時間也都會在這裡度過。至於西園的事情徐濟已經算是掛名了,他麾下的那一部士卒已經由高順統領,當然袁紹這幾日也平靜的出奇,這倒是讓徐濟有些在意,不過此時北軍之事顯然更重要一些。
北軍雖然這幾年來戰鬥力越發的名不副實。但其終歸還是拱衛皇城的部隊。所以每一年得到配屬的軍械和糧餉幾乎都是最高的標準,所以在徐濟真正看到這幫兵痞子的德性的時候其實是頗爲震驚的,即便是陷陣營的待遇也沒有這麼優渥。裝備也沒有如此精良,但就戰鬥力而言就這樣的北軍便是在躲三倍對陷陣營來說也不過是小事一樁。
北軍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待遇不好更不是統領無方,究根探源原因還是因爲這幫兵痞子沒有信念,換言之,他們缺乏一個標杆,能夠促使他們恢復曾經威名的由頭。當然原因不只是這些,朝政的**和邊患導致的軍心渙散自然也是原因之一。而徐濟首先要着手解決的便是如何讓這幫兵痞子聽話。這幫傢伙恐怕不是什麼人都能鎮得住的,徐濟也明白自己的劣勢,年紀太小。資歷不足,唯一的倚仗是自己的身份,但這羣兵油子未必就看得起這麼一個靠着身份晉升的小子。
原本是隻要把這些事情交給高順便萬事大吉,但如今高順要替他穩固西園,樂進雖然也是備選之一,但畢竟不如高順老道。而且樂進性子更急躁,徐濟多少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他特地回西園找到了高順詢問這件事情。
“子和,我需要一個人能夠爲我鎮住北軍那幫兵痞子,但你卻要週六在西園,你以爲文謙如何?”高順對徐濟這個問題表現的很詫異:“主上既然已經將親衛營交予文謙所轄難道不是已經認可了文謙的能力?如今正是文謙得以獨當一面之時。主上何不拭目以待?”
徐濟聞言也是大笑,他的確忘記了就是他自己將自己的親衛交給樂進統領的,的確那已經是對樂進能力的信任了,但卻因爲過於擔憂開始懷疑樂進的能力,這同樣是對自己過去眼光的懷疑,而這個也許很快會犯下的錯誤在高順的提醒之下得以避免。
徐濟伸出手拍了拍高順的肩道:“錯非子和提醒我幾乎犯下這個愚蠢的錯誤了,子和,是否也覺得時光荏苒?你我宛城初見之時我還只能觸及你小臂,如今卻已然能拍到你的肩了,這段時日,你最是辛苦,但恐怕還沒完,子和,西園之事便全權交予你了,莫叫我失望啊。”
這番話說的高順也是連連感嘆,的確,宛城初見之時徐濟還不過是一個少年,但如今卻已經是小夥子了,也正如徐濟所說,這一路來的辛苦和風險也只有一道經歷的他才瞭解,甚至徐濟麾下諸人中也只有他是一次不曾缺席的陪着徐濟一同經歷的這些。高順想到這些也露出笑容道:“主上所囑之事,子和便是死也定然辦到。主上在北軍之中恐怕麻煩不小,文謙雖頗善統兵,但性子有些浮躁,主上恐怕還有的煩心啊。”
徐濟苦笑搖搖頭道:“罷了,我還需趕去執金吾府,文謙現在何處?我這便去找他。”高順轉頭看了看校場上的士卒之後又回頭說道:“約莫是帶親衛營跑操去了,主上你再次等等,我去找他過來。”見到徐濟點頭之後高順便立刻快步離去。
而徐濟則駐足在陷陣營的陣列之前,這是陷陣營最常規的訓練,穿上鐵甲在烈日或是大雨之下站着,這幾乎是慘無人道的折磨,一旦烈日加身一身重甲裡便猶如火燒一般的炙熱,而下起雨時鐵甲內部又難以排水,如此一來便更加的沉重。
但也正是在這樣的折磨之下陷陣營才擁有身披鐵甲不爲所動甚至是步履如常,不過也正是因此陷陣營至今人數也依舊沒能過千,而且個個都是寶貝,一旦有人陣亡就很難得到人數上的補充。但這樣一支精銳卻是徐濟立身於亂世的資本。看到這樣一支軍隊,徐濟心中油然而生的是一種自豪感,這是屬於自己的力量。
而就在徐濟感慨之時身後傳來了樂進帶着激昂的聲音:“主公尋我何事啊?我還帶着弟兄們跑操呢。”徐濟回身看去,只見樂進身披輕甲一身大汗還喘着氣,於是笑道:“跑了多久了?”樂進喘順了氣之後纔開口回答道:“已然半個時辰了,親衛營的弟兄們這些時日都憋的難受,再不動動怕是骨頭都該生鏽了,所以屬下才命他們帶甲跑操。”
徐濟搖搖頭道:“你先去洗漱換套行頭直接到執金吾府等我。今日開始你便在執金吾府當差了。”樂進聞言一怔隨後皺眉道:“只有屬下一人?那親衛營該怎麼辦?”徐濟一巴掌拍在樂進攤開的手掌上說道:“交予子和便是了,北軍之中還有一幫老兵油子夠你玩的,怎麼,你還喜歡在西園每日跑操不成?”
原本樂進還真不願意放下手裡頭這些士卒的,但是一聽北軍還有更有意思的事情之後立刻便改了主意。西園實在沒有半點意思。每日都是看着一幫不及自己的傢伙似模似樣的在操練,其實在樂進看來都是無用功。於是樂進立刻點頭道:“主公先去,樂進這便去。這便去。”話音剛落人影已在五步之外了。
徐濟無奈的笑了笑看向高順道:“這小子怎的如此急躁,我看北軍怕是有的鬧騰了。”高順也笑了笑卻沒有說話,但徐濟哪裡看不出這是高順的幸災樂禍,不過這也只是徐濟的玩笑罷了,事情處理完了徐濟也沒有時間久留,於是對高順說道:“行了,既然文謙之後會過去我就先走了,還要去見我那便宜的岳丈大人,西園一事全部交予子和你了。若是有什麼無法決斷之事可差人送去給主母。”
這也算是徐濟准許伊寧參與他的事務之中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徐濟帶來洛陽的人手太少了,所以能有一個可以用那就已經很值得慶幸了。當然徐濟也不是不想帶更多的得力人手,只是陳留那邊總還得留着必要的人去爲自己保住那塊地盤的。更重要的是伊寧很聰明,而且女人通常更細心些。而西園已然不可能會有太多太大的動作了,所以交給伊寧也許會更合適。
高順自然沒意見,伊寧他自然是見過的,主母的性子在他們這些臣下面前其實很是得體,甚至有幾分叫人甘心爲其效力的感覺。不過在自己這位主公面前就顯得刁蠻許多了,只是讓高順奇怪的是徐濟似乎樂在其中,這對於已經被典韋的妻子嚇出陰影的高順來說實在是難以理解的事情。
而徐濟之所以還要去見劉宏的原因也很簡單,執金吾的印綬還沒給他,沒了印綬自己恐怕都進不得執金吾府,就更不用提什麼讓北軍那幫兵油子聽話了。當然這估摸也是劉宏刻意安排的,否則早在自己大婚之日便可以將印綬授予自己了,但這昏君偏偏要自己入宮見他纔給自己,徐濟覺着這分明是要他畢恭畢敬的去面對劉宏,但徐濟也清楚這不過是他的怨念罷了,目的肯定並非這些,這昏君此時巴不得立刻奪回北軍的掌控權,所以這一回要自己入宮恐怕還是有什麼要交代自己的。
因爲劉宏自己安排徐濟今日要入宮拿執金吾的印綬所以也早早的便在偏殿中等着徐濟了,徐濟來的也很早,蹇碩親自將他帶到偏殿之後便獨自離開了,而這個不尋常的動作也讓徐濟覺察到這回劉宏要交代自己的事兒怕是沒那麼容易對付了。
只是徐濟更加好奇了,劉宏很清楚自己接受執金吾一職本來就已經心懷不滿了,爲何他還如此作爲,似乎有更多的事情要自己去辦。劉宏哪來的信心自己一定會去做這些事情呢?
徐濟入得殿中只見劉宏正埋頭在書桌上寫着些什麼,徐濟也行禮道:“陛下,臣來了。”
劉宏聽到聲音也順勢就放下了手中的筆擡起頭看着徐濟的身影道:“文烈可知朕特地要你再來一趟是爲何?”徐濟心中自然是冷笑不已但臉上卻半點沒有表露的回答道:“臣愚昧,不知,還請陛下示下。”
這話劉宏自然不會信,但徐濟不願說他也沒必要強求,於是劉宏笑了笑開口說道:“本來該祝福文烈未來的生活,只是如今看來是不成了。”說到這裡劉宏嘆了口氣接着說道:“昨日不予你印綬還讓你入宮的緣故其實是因爲朕放心不下,文烈,你可知朕的對手是誰嗎?”
“大漢世族。”徐濟面色平淡的回答道。
劉宏笑了笑:“文烈又可知如今朕面對的局面是如何?”
“垂死掙扎。”
話不好聽,但劉宏卻默認了,沉默了半晌劉宏再度開口:“一如文烈所說,所以許勝不許敗,文烈,大漢是否中興,就託付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