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純抵達圉縣已經是離開陳留縣的第四天了,他畢竟是冀州人,對於陳留郡的地理着實說不上了解,一路上免不了是要彎彎繞繞的。待他抵達圉縣郭嘉也已然將一切都預備完畢了。當然對於眼前這個和徐濟同樣年輕的軍事祭酒關純當然是很難信任的,但徐濟既然指名道姓要自己前來尋找此人想必是有其原因的。
其實關純何曾不知道韓馥有何短處,韓馥畢竟是上了年紀,沒了雄性壯志不說甚至也變得有些闇弱,這也是爲何冀州上下都想着另投明主的原因,但關純畢竟是韓馥一手提拔的老臣子,他雖然知曉韓馥諸般不是和不足,但豈能如冀州其餘之人那般作勢韓馥自去滅亡?這也是關純不辭辛勞趕來陳留的緣故。而關純雖然並非頂級的策士也說不上是謀士,但他卻也看的明白,公孫瓚根本不足爲患,真正的對手是袁紹而非其餘之人,徐濟之所以被關純視爲臂助也是因爲徐濟在諸侯會盟之時體現出來的眼光和戰鬥力。
至於說徐濟麾下的這些人物關純的瞭解並不多,不過這也是正常,徐濟真正進入世人的眼中還是成爲駙馬之後,而那時郭嘉還在圉縣想着法子鼓搗幽影的事情。所以關純見面之後的一句:“奉孝先生何如此年輕?”就一點都不奇怪了。而郭嘉也一早料到必有此一問了,於是他也只是淡然一笑道:“甘羅十二歲便爲上卿,關從事未免太過大驚小怪了,我就愛主公如今也不過與我一般年紀。”
郭嘉的回答自然不能讓關純滿意更不可能讓他放心。但郭嘉的話也說的不錯,在沒有見識過過的本事之前的確不應該如此質疑。想到如今是有求於人關純也是恭敬行禮致歉道:“恕罪,關純眼拙。只是不知祭酒大人又能如何改變冀州局勢呢?”郭嘉聞言卻並沒有立刻就回答而是示意關純落座,二人如今身處的地方乃是徐濟在圉縣的辦公之處。待關純落座之後郭嘉才微笑開口道:“關從事以爲冀州之禍從何而來?”
關純聽到這個問題卻沉默了,他當然不是不知道答案,關純唯一擔心的是郭嘉的用意究竟何在,如今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他着實沒辦法不去想的更多一些。不過郭嘉也並沒有要關純回答的意思,他自顧自的舉起面前案几上的一杯清茶飲了一口道:“依我之見,從事所慮者,必袁紹也!”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既然徐濟告知自己來找郭嘉。那麼郭嘉若是連這點眼光都沒有那關純道還真是可以一走了之了,所以對郭嘉說出這話之後關純仍舊是一臉平靜。
郭嘉也並不意外,既然關純能爲使者這點養氣功夫自然還是要有的,郭嘉也不爲所動繼續說道:“論及袁紹如今實力似乎並不足以拿下冀州,那麼從事既然向我家主公求助那麼,冀州內部必然是已經有人投向袁紹了吧!”言語是疑問,但那語氣卻是無比的肯定,與其說郭嘉在發問倒不如說是郭嘉就是這麼斷定的,而聽到郭嘉的這句話之後關純就再也維持不了淡定了。他臉色一變脫口而出道:“祭酒從何而知?”
郭嘉聞言卻是笑了笑並且正面作答而是問道:“前幾日主公傳消息於我說公公孫瓚似有攻訐冀州的打算,可是如此?”關純點頭,郭嘉於是再問:“是否有人勸說韓刺史向袁紹求援?”郭嘉問出這個問題之後關純是真的對郭嘉心服甚至將郭嘉視爲天人了,他不由得驚疑道:“先生竟是從何而知此事也?便是冀州之內也未有幾人曉得此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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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郭嘉只是笑笑道:“這有何難?既然公孫瓚有意奪取冀州。韓刺史又無力抵抗自然便要求援,韓刺史原本便是袁氏門生故吏,袁本初如今更是渤海太守。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我都找不到一個對韓刺史來說最好的選擇了。”但這話不過是虛言而已,其實這一切早已通過幽影傳到了郭嘉和徐濟的桌上放着了。郭嘉都佩服自己的演技,眨眼間就編出這麼一套絕對合理而且沒有破綻的言辭來。關純自然是不曉得還有這一節,當即也認同了郭嘉這個解釋於是便進而問道:“如此先生有何見教?”
郭嘉卻並沒有繼續說而是笑道:“關從事,即便如今我告知你又有何用?既然關從事在此我料定韓刺史必然是沒有聽從你的勸諫,所以多說無益,不若待見過了韓刺史之後在和盤托出,從事以爲如何?”關純自然是心有不滿,但卻是如郭嘉所說那般,既然自己已經來到此處就足以說明韓馥的確沒有聽從自己的建議,如此一來自己便是知曉郭嘉的打算在去說與韓馥聽也恐怕不會有什麼效果,當下也只得應允。
一切都已經辦妥,關純自然不遠多做停留便催促郭嘉隨他上路一道前往鄴城,而郭嘉等的也正是這麼一句話,原本徐濟的安排是要郭嘉帶一隊幽影隨行以充做護衛,但郭嘉卻決絕了,他唯一帶的人就只有陳到,當然郭嘉不是真的就那麼自大,只是爲了安關純之心他不能隨身帶着太多的隨從,徐濟既然給了他足以調度的人手他當然不會拒絕,但是卻需要幽影在其後前往。
一路顛簸自然不必多說,郭嘉也算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了,而且這一路也不算太無趣,首先他與陳到共事的經歷並不算多,二人之間自然需要更多的瞭解和默契。不過這對陳到來說卻是一件並不算難的事情,陳到對郭嘉的瞭解遠比郭嘉想象的要多,這也省去了許多的麻煩,不過這也是由於郭嘉的性子大半都和徐濟頗爲相似,所以二人便能夠如此無間的合作。
比及三人抵達鄴城之時冀州的情勢又有了變化,關純也是謹慎之人,他自然不會冒險把自己從圉縣請來的重要助力魯莽的暴露在冀州一衆人的攻擊之下。所以關純便先安置郭嘉與陳到二人住下。不過驛館卻是不能入住的,驛館畢竟是官府所轄之處。難保不會走漏消息給他人知曉,於是關純便帶着二人來到一處酒樓。陳到擡頭一看,只見匾額之上遒勁的大字寫着“英雄樓”當即一愣道:“這莫非是洛陽……”
關純聞言也是笑道:“不錯,便是洛陽英雄樓在鄴城的分號,此處的掌櫃是個頗識得眼色之人,二位在此暫住,待我探明消息再來請先生去見我家刺史大人,不知可否?”郭嘉自然是巴不得如此,正好藉着這個機會先與鄴城的幽影建立聯繫,也好安排後續從圉縣跟隨自己未來的幽影。於是郭嘉便故作爲難之色道:“如此。我等既爲客自然遵從主家安排,只是還望從事儘快,否則遲則生變。”
郭嘉自然是絲毫不着急的,之所以表現出如此模樣是爲了給予關純一個暗示,這些小把戲雖然上不得檯面但卻是極爲有效的東西,而關純自然也不能免俗的感到心中稍稍一暢,對關純而言如今鄴城的情勢已然足夠他心煩了,若是郭嘉再有什麼讓他爲難的要求不免有些令其極爲不暢快,但郭嘉如此通情理的回答的確令他感到舒服許多。如此一來對待郭嘉的態度自然是越發的友善了。
鄴城的英雄樓自然是不能和洛陽那所想比的,不過由於地處鄴城這樣的繁華之地自然也是別具特色的,而關純更是別有深意的對郭嘉說道:“郭先生,正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這英雄樓之中倒是頗多美女,郭先生正可在此享受一二。”郭嘉立時便是臉色一紅,雖然他一向自負浪子。但對這紅粉骷髏是沒半點興趣也從未了解,這當然也是徐濟和荀彧的功勞。徐濟是根本沒有時間去這種地方消遣,他就算有半點空閒也是會留在府中陪伴妻子或者讀書。荀彧更是謙謙君子極爲端正,所以郭嘉也從未到過這種地方,如今關純這麼一說倒是令郭嘉有些尷尬。
而關純見到郭嘉如此便有些驚訝,從郭嘉的外形來看的確是那種卓識佳公子,翩翩美少年,也算的上是他生平僅見了,但出乎預料的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好似未曾經歷過此等陣仗之人,於是他便笑道:“不想先生並非久經風流場之人,不過倒也無妨,郭先生定能在英雄樓體會到賓至如歸之感的。”郭嘉聞聽這話更是有些許難堪道:“罷了罷了,從事大人,我們還是先進去再說吧。”
見到郭嘉如此態度關純也不再調侃而是當先引路步入了英雄樓,而令陳到有些驚訝的是英雄樓外的街道兩旁滿是馬車,顯然是客人極多,關純見狀便對陳到解釋道:“這英雄樓的張掌櫃頗爲精明,令小廝於英雄樓外爲達官貴人停放馬車,是以能夠如此井然有序。”郭嘉心中暗道徐濟腦子精明,竟然連行商之事都有所瞭解,這做法其餘人哪裡能想到?
三人擠到英雄樓門前便有小廝迎了上來爲三人開路,待進得門後便見一個身材頗爲圓潤的胖子艱難的挪到了關純面前道:“原來竟是從事大人,今日如何有空光顧?”而關純卻是面色不變冷眼以對,顯然並未將面前之人放在眼裡,而幾人面前的胖子也絲毫不見生氣反是更加恭敬道:“從事大人稍待,掌櫃在後邊陪酒,立時便來。”
話音剛落只聽堂中傳來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原來是關從事來了,張固有失遠迎,望請大人莫怪罪於我纔好。”語氣之中的爽朗和圓滑的意味顯而易見,三人循聲看去,只見一人從堂後轉出,這人身材高瘦,年近三十,唯一令人有些奇怪的便是他行走之間左腿頗有些不便,顯然此人便是鄴城英雄樓的掌櫃張固了。
張固面色微微泛黃,臉上的風霜痕跡頗爲顯眼,雙目之中有着生意人的精明和圓滑,但郭嘉卻看到了一種別樣的莫測來。他嘴脣甚薄,頗有些涼薄的意味,鼻子有些鷹鉤狀,這些單獨看上去都是有奇怪的地方放在他身上卻顯現出別樣的魅力。
郭嘉細細觀察之後也終於瞭然爲何此人會被波纔派來鄴城擔任重任了,這是一個看上去憨厚老實但卻極爲精明的人,甚至他有着不亞於樑習的沉穩和荀彧的睿智。
而關純見到張固之後一張冷淡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看着張固不緊不慢的向他走來他也笑着回答道:“張掌櫃,頗有些時日未見了。腿腳可曾好些了?”
張固此時也終於走到近前,他原本晦暗的眼光忽然閃過一絲詫異。他認得陳到,甚至比大多數人都要熟悉,他當初便是最早的騎軍之一,因襲擾張邈糧道不甚爲人所傷,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而導致了他的腿腳有些不靈便之後才離開軍營的,所以他對這個當時的統領不可謂不熟悉。而看到郭嘉之時他眼中也閃過了瞭然之色,他雖然並未親眼見過郭嘉,但身爲徐濟在鄴城最高層的情報來源,張固自然是見過郭嘉的影像的。
不過張固也曉得此時不是細說之時。只是輕描淡寫的掃過兩人便轉頭對關純說道:“老樣子,陰雨天就有些疼痛,倒是多謝從事大人關心了。不知從事今日來此所爲何事?”
關純這纔想起要爲張固介紹身邊的郭嘉:“張掌櫃,這位乃是陳留來的郭先生,你也曉得近來鄴城頗爲不安生,我便欲將他安排在你這英雄樓暫住。一應費用都記在我的帳下便是。”
張固這才轉身作出一副驚訝之色道:“不想竟是同鄉,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了。”一邊說着話一邊對郭嘉行禮,郭嘉心中不由暗歎這個張固演技了得,如此突然的情況之下還能如此以假亂真的糊弄過去。不過郭嘉雖然心中暗贊但臉上卻是半點沒有露出破綻而是微笑還禮道:“張掌櫃多禮了,日後還望掌櫃多多照拂纔是。”
安頓好了郭嘉之後關純自然便需要趕回韓馥處覆命,對於韓馥的態度其實關純也無法準確的把握,甚至他都無法保證韓馥一定會選擇和徐濟合作。正如郭嘉之前所說對韓馥來說袁紹絕對是毫無疑問的最佳選擇,而且袁紹也的確更值得韓馥信任,但對於和關純一般的韓馥的老部下來說卻未必是這樣。即便拋開所謂的大義一旦袁紹入主了冀州那麼關純等一衆人的記得利益全都會陳偉泡影,而這種結果顯然不是關純等人願意看到的。
至於說關純對徐濟的態度和觀感那其實並不重要。只需要知道徐濟並不希望看到袁紹做大那就足夠了,而徐濟與袁紹之間的矛盾也已經是由來已久。如今徐濟既然願意在此事上出力照着自然是關純樂於看到的事情,當然關純也同樣也防着徐濟,冀州只需要掌控在韓馥手中便足以,對關純等一衆人來說任何一個外來者都會破壞他們利益。
也正是因此關純並沒有立刻前去見韓馥,他第一個前往的地方便是耿武的府邸,他必須將這些事情告知耿武以做出更充足的準備。
而這便關純離開之後郭嘉和陳到也算是自由了,如果居住在驛館不但可能被袁紹的人發覺,還可能被關純派人監視,但身處英雄樓卻彷彿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一樣。張固將郭嘉與陳到帶到客房之後便回身恭敬道:“見過祭酒大人、武威校尉,屬下幽影衛張固之前無禮之處還請兩位大人見諒。”避開外人之後的張固顯得更加的沉穩,甚至有些消極,所以郭嘉也只是輕輕擺擺手問道:“無妨,我只想了解一下近來鄴城的狀況如何,我奉主公之命前來勢必要有所作爲,但如今情報匱乏實在難以有所動作,我觀你似乎在鄴城頗爲吃的開,想必是有許多有價值的消息能夠提供給我。”
張固恭敬的行了一禮便說道:“祭酒有所不知,近來袁紹已經有所動作,甚至遣人想冀州最大的世家甄氏提親了。依屬下所見若是不能阻止恐怕袁紹勢必要進入冀州了。”郭嘉聞言便是緊緊皺起了眉頭,他的確沒有料想到袁紹還有這般動作,而這個卻可以說是他最難以阻止的,聯姻這種方式想要阻止幾乎是難以成功的,但是即便如此郭嘉卻也不得不想辦法阻止,否則有了甄氏相助那麼袁紹入主冀州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這是郭嘉絕對不可能接受的結果。
但這說來容易但做起來卻是極爲困難的,即便有張固相助但在鄴城之中終究還有有着太多的限制,而且在後續人手達到之前郭嘉也真的就沒有什麼能做的,當然,此時郭嘉已經有了他的計劃了,現在等待的只是時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