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沮授終究是沮授,他急中生智開口道:“莫非奉孝的意思是要請幽州刺史劉虞爲我冀州斡旋不成?”郭嘉聞言看向沮授,眼神之中露出了一絲思考,顯然是早有防備,而這也是沮授一直不肯多說的緣故,從郭嘉進門開始他便對自己抱持巨大的防備之心,自己一旦多說只怕就會被郭嘉摸透,他絲毫不懷疑郭嘉又這樣的能力,儘管郭嘉十分年輕。
當然郭嘉雖然看向沮授嘴裡卻並沒有停下而是淡然回答道:“正是,公孫瓚原本便是幽州刺史麾下,若得劉虞大人出面公孫瓚自然不敢違抗。”而沮授聞聽這話也立刻開口道:“話雖如此,但恐怕這個主意有些不且實際了。”而後沮授轉頭對韓馥行禮道:“主公,公孫瓚雖然名爲劉虞麾下但其二人一直不睦,劉虞大人一直缺乏對公孫瓚的掌控。而且自從剿滅張舉開始劉虞大人與公孫瓚便勢同水火,若是請劉虞大人勸說公孫瓚只怕不但未能達成令其收兵的目的反而是適得其反。更有一點,劉虞大人的性子天下皆知,他未必能應允主公爲主公出言。如此,恐怕是指望不上劉虞大人了。”
郭嘉聞言不由暗暗讚歎沮授的厲害,這番話說得是環環相扣,而且對局勢的掌握當真是極爲精準,便是遠隔千里他也能切中劉虞相助韓馥的難度和關鍵點,如此一來自己所謂的建議就顯得有些蒼白無力了。
不過郭嘉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對付的人,當即便接口道:“這位先生所知不全。單憑劉虞大人自然是難以說服公孫瓚的,不過劉虞大人麾下的幽州別駕劉備劉玄德一向急公好義更是皇親國戚,自黃巾起便以忠勇名傳於世,而且好爲人排憂,之前會盟之時也得知此人與公孫瓚乃是同學與盧公門下,當是同窗,有此人爲勸,想必公孫瓚必然不會執意強攻冀州。”
這話說完韓馥是大覺有理。如果能夠依靠勸說就避免戰爭這無疑是極爲妥當的事情,而且如此一來自己所付出的代價也是最小的。但郭嘉這番話卻是出乎沮授所料,?他根本不知道劉玄德此人,所以自然也沒法反駁什麼。
而說到這裡郭嘉又開口了:“至於說公孫瓚,我家主公或許也可以助一臂之力。畢竟我家主公也算是外戚,公孫瓚多少的會給我家主公幾分顏面的。”
韓馥聽到這裡其實也已經接受了郭嘉的建議,說白了郭嘉的建議是聽上去對韓馥危險最小的一種,而這無疑是韓馥最願意選擇的方式。但沮授如何能接受韓馥這麼輕易的就被說服,當即開口道:“大人切不可輕信郭嘉的這番言語。誰知道徐濟與公孫瓚之間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密謀?難道就不可能是這個郭嘉到我冀州來施穩軍之計。要誤導我冀州上下,貽誤戰機,令公孫瓚長驅直入嗎?莫忘了公孫瓚與徐濟之前可從無恩怨。如今徐濟缺少一塊安身之地。公孫瓚又不甘心受困於北平,這二人未必就沒有連手的可能性!”
這話的確也是有道理的,徐濟一個人是絕對不可能吃下整個冀州的,但如果是與公孫瓚分食冀州卻又是極爲可能的事情。畢竟如今徐濟屈身與陳留那個明顯並不符合他身份的地方,而且張邈之前是他的手下敗將,那麼陳留也幾乎就是徐濟的地盤。但作爲駙馬甚至是一個身懷聖旨的託孤遺臣徐濟想要謀奪一塊地盤顯然是很有可能的。郭嘉雖然料到了沮授的棘手程度,但如今看來似乎還是笑看了他。
如今辛評爲郭嘉算計已經離開,代表袁紹利益的也只剩下沮授一個人有能力與郭嘉抗衡,所以沮授也不得不站出來,他繼續說道:“相比於劉虞之未定。徐濟之居心不明,臣以爲還是袁本初更值得信任。畢竟本初公家世顯赫,自然信譽也更高些。”
這局立刻便得到了大廳中冀州文武的認同,而且沮授所言也的確在理。而關純卻立時色變,他萬萬沒料到原本就要阻止袁紹進入冀州了卻因爲沮授一番話就變生肘腋。儘管這些阻礙早在他的預料之內,但沮授的這番話卻是不容易辯駁。如今也只能看郭嘉的應對了,耿武和關純一時之間都美玉偶任何辦法來應對。
而郭嘉冷冷一笑道:“邀請袁本初進駐冀州無疑是飲鴆止渴之舉,奉孝一片誠心,若要證明我家主公的誠意,那還不簡單?我和陳到將軍從此刻起就留在冀州,陪伴韓馥大人左右,一直等到我家主公阻止公孫瓚我兩人再離開如何?”
沮授聞言也是冷冷一笑道:“郭嘉,你休想以此等言語矇蔽刺史大人!誰人的麾下無一二死士?以你二人的性命就想換我一州之安危,何來如此輕易的事情?”而郭嘉聞言露出了輕笑道:“此時多言無益,如今之於韓刺史而言又何妨一試?”說到這裡郭嘉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更可況即便是要請袁本初幫忙,一時之間似乎也並不用如此着急請袁本初進駐冀州吧?如此大費周章倒不如由刺史大人修書一封給袁本初,讓他以諸侯會盟之時的盟主身份命令公孫瓚打消攻擊冀州的企圖,如此一來豈非更妙?”
聽到這話沮授瞬間就心知不妙了,一時間他也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言語。郭嘉這番言辭可謂是正中袁紹的要害,袁紹自然是不可能寫信勸阻公孫瓚,畢竟公孫瓚要進攻冀州本身就在袁紹的挑撥之下才有了這樣的打算。若是袁紹真寫了這封信,那麼圖謀冀州的打算立刻就會露餡,這是袁紹絕對不可能做出的選擇。而關純也是心中暗呼厲害,沮授其實並沒有什麼錯處看,但問題出在袁紹那邊。郭嘉卻可以在短短時間裡就抓住這個破綻將沮授逼得無言以對。
而郭嘉更是不肯罷休的繼續說道:“即便屆時公孫瓚不肯聽從袁本初的勸阻那麼刺史大人也可借如今駐守渤海的袁本初的大公子袁潭之力先行抵抗不是嗎?”
而郭嘉之所以提出袁譚的名字也並非急中生智,而是袁紹對兗州也是早有想法,如今袁紹的算盤打的是極大,未必袁譚這一部不是用來威脅兗州的,如今兗州幾乎就是徐濟的起家之本,作爲徐濟麾下首席謀士,郭嘉自然不會考慮不到這些,所以這算是防患於未然了。
話已至此沮授也確實無法多說了。郭嘉已經將所有的可能都全部說出,也都有了相應的應對之法,沮授也找不到什麼破綻。而此時關純也站出來說話了:“主公,郭先生之言大有道理,畢竟如今眼下公孫瓚還處於觀望狀態,一時間似乎也並無進攻我冀州的跡象,如今我等也不過是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罷了。”耿武也在一邊幫腔道:“正是如此,主公既然憂心。何不多管齊下,一邊請劉虞和劉備出面調停,這邊也請郭先生出面藉着駙馬的面子。另一面再請袁本初修書一封。勸阻公孫瓚,如此一來那事情自然就萬無一失了!”
當然在座的諸人都並沒有意識到這些就是郭嘉原本的打算,他就是想要攪亂冀州的局勢。但郭嘉深知自己身爲外人說的話未必能夠令韓馥信任,但如今是藉着冀州本地的官員說出,那效果自然是大不相同的。韓馥顯然是被說服了,臉上立刻便露出笑容來道:“郭先生遠到而來爲我冀州穩固出謀劃策。實在是辛苦了。既然郭先生遠道而來想必一路上定然是極爲辛苦的,不若就在我冀州多盤桓幾日如何?冀州雖然並非往日洛陽那般繁華卻也是別有一番風情,亦有不少名勝古蹟,想必不會令郭先生失望的。”
郭嘉一聽韓馥對自己的稱呼變了就知曉自己的初步目的已經達到了,自然也是露出笑容來。而大廳之中的氣氛也和緩了許多。不復之前的劍拔弩張了。郭嘉也曉得這所謂的“盤桓”就是要以自己爲質,自然也不會拒絕。反而笑道:“正是‘長者賜,不可辭,辭之不恭,受之不怯’。如此,郭嘉便在冀州打擾幾日,希望刺史大人別嫌郭嘉麻煩就好啊。”
韓馥聞言也是大笑而後又轉頭看向陳到開口道:“陳將軍若是沒有公務在身不妨也留在冀州如何?將軍不論治軍還是武藝都是一等一,正好也可趁機令我冀州軍中將軍多向將軍請教。”
郭嘉聞言心中一跳,韓馥這老傢伙雖然昏庸但卻還是頗有幾分本事,總算是不白長年紀的,如今自己留在冀州爲質他卻還要將陳到與自己分而拘之,而且言語輕描淡寫叫人難以發覺。
但陳到卻是瞬間明白了,他跟在徐濟身邊見識到的東西可不只是這般而已,當即便恪守禮節的行了一禮,隨後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多謝刺史大人美意,只是小將出行前主公已然下了死命,若是我離開郭先生半點便要提頭來見。是以還望刺史大人見諒,至於請教小將是不敢當,不過切磋一二郭先生無事之時倒是可以。”
韓馥在陳到這裡沒討到好處不說還生生吞了一顆軟釘子不由得臉上有幾分尷尬之色,笑笑之後也就不提了。實際上韓馥也並不擔心陳到,對他來說這個陳到也不過是一介武夫,還不成什麼威脅,之前的安排也不過是以防萬一而已,現在雖然沒能達成但對韓馥來說也無關大局。
此時關純知道今日之事大約也就到這裡了,於是便隱晦的對耿武使了個眼色,耿武也立刻反應過來拱手對韓馥行禮道:“主公,招待郭先生與陳將軍的事情就交給屬下吧,定叫兩位感覺到賓至如歸。”韓馥聞言也是沒有反對,他當然知道耿武此人對自己的忠心,畢竟耿武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而今冀州內部有人投向袁紹之事韓馥自然也是知曉的,但韓馥如今年紀大了自然沒有那些雄心壯志,加之原本就是性子軟弱,所以韓馥並沒有揭破。
如今耿武所謂的“招待”韓馥也曉得其中既有保護的意思又有監視的打算。如今郭嘉的到來使得原本就勢力錯綜複雜的冀州更加多了幾份難以預料的變化,所以郭嘉必須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有這樣他纔有機會奪回自己已經越發失去的冀州的掌控權。
但郭嘉此時的嘴角卻是掛起了一絲微笑,旁人或許是意味不明,但沮授卻是深深看了郭嘉一眼,他雖然也沒有看透郭嘉的打算但卻有着極爲不妙的預感,這個少年恐怕打算要在冀州掀起一場不小的風浪來,甚至有可能冀州就是這個青衫少年的出道舞臺,他就要從這裡開始展現他的能耐了。
而冀州,是註定要亂上不短的時間了。郭嘉清楚,至少在徐濟有足夠的能力介入冀州的亂局之前,冀州是越亂越好。
而離開了議事大廳之後關純和耿武也自然領着陳到和郭嘉二人開始在鄴城閒逛,雖然名義上是領略冀州風情,但郭嘉何嘗不清楚這是關純要進一步瞭解接下來自己的打算。不過即便如此郭嘉卻沒有揭破,如今在冀州自己能借助的力量也不多,所以暫時還需要關純的幫助,至於荀諶,那是一步至關重要的棋。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動用荀諶的關係,而荀諶也會是徐濟參與冀州事務最爲重要的一個角色。
而論及冀州,郭嘉雖然瞭解不多但卻也從史籍文策之中有所瞭解。抵達鄴城之後更是從張固那裡瞭解到更加詳細的情況。
冀州地處華北平原北部。西北跨內蒙古高原,東臨渤海灣,西倚太行山,黃河在冀州南部大名、館陶、臨西一帶流過,在滄州以東注入渤海。而這等地理位置無論從經濟還是從政治上看均是戰略要地。
若是一代霸主憑藉此地自然可以成其大事,但要若是到了韓馥這等昏聵無能之輩的手中。那不但不能借之以成大事反而會招致無數野心勃勃之輩的窺伺,就例如,袁紹以及公孫瓚。
而說到鄴城,那更是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僅次於被焚燬前的洛陽。以及臨淄、長安等少有的幾處有名的地方,其繁華處自是陳留的各縣無法比擬的。即便是陳留最爲富庶的襄邑與其相比也是不值一提。
看着街道上那不比當初洛陽少多少的行人,郭嘉在心中默默讚歎:冀州果然寶地也!只可惜是所託非人了。
早在進入鄴城之前,郭嘉在城外望着鄴城那高大堅固、氣勢雄偉的城牆之時他就曾經反覆盤算若是要強攻硬打鄴城,到底可用何種方法纔可成功,最後郭嘉得出的結論是若用常規的攻城方法比如堆土山、架雲梯、挖地道等均不是十分理想,唯一的辦法似乎就是打持久戰,用絕對優勢的兵力圍住鄴城的四面,慢慢耗干城中的糧草和其他軍用物資,令其不戰自亂,方可成功。但這絕對是費力不討好的事情,而且所消耗的絕對比守城一方的代價要更大。
所以這方法郭嘉也根本就沒有過多的考慮,先不說鄴城這等大城軍用物資的儲備一向是極爲充分的,最少也可支持三兩年時間的用度,更不說隨時都會有外援在外襲擾,單就是己方的兵員問題就讓人頭疼不已,若沒有超過守城士兵十倍以上的兵力,又有什麼資格談攻下鄴城這等大都市。
所以即便以高順麾下的陷陣營這等以一當十的精銳來看,也是異常的吃力。更何況陷陣營自建立以來從未超過千人,如此精銳又豈是那般輕易就能招募到的?
不過這問題換做他人也許是極爲爲難的,但決不會令郭嘉感到絕望。郭嘉在張固那裡準備的冀州地形沙盤上發現鄴城的地理位置極有特點,藉以地理,若是要長時間包圍鄴城的話,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在鄴城周圍挖上幾十裡的深壕溝,再引入漳河水,如此便可把鄴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樣的好處當然顯而易見,有河水圍城,無論是救援還是突圍都會變得異常的艱難。更重要的是不必把己方的兵力消耗在鄴城上。
而當郭嘉笑着把這主意告訴面對鄴城的高大城牆頗有望洋興嘆之感的陳到時,陳到更是驚異非常,甚至是雙眼中充滿了懾人的神采,而後更是大讚這人世間也只有郭嘉這樣一步百計的鬼才纔可想出這等把敵人的地利變成自己的地利的絕妙好計來。
不過這計策當然不可能讓身邊的兩人知道,否則定會把兩人嚇個半死。但這也足以令郭嘉自得了,畢竟他已經找到了對付鄴城的辦法,而且是在如此快速的情況之下。不過由此郭嘉也更加欽佩徐濟,幽影的建成和沙盤的用法都是這個自己的同齡人所創,這份眼光和創造力着實令人驚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