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張固的話之後郭嘉雖然心中頗有些驚疑不定但眼中卻是精光閃動,看向張固開口道:“張固,耿武和關純是否透露出是誰統兵以及具體的行軍路線?”
張固搖頭苦笑道:“行軍路線我哪裡曉得,這兩人倒是也沒有提及不過出兵的人選倒是選了出來。”郭嘉與陳到原本有些失望但聽到張固後半句話卻精神爲之一震,張固見狀也不再賣關子直接開口說道:“好像是兵曹從事趙浮、程奐,對了,還有冀州大將,麴義。”
陳到聞言驚訝道:“麴義!竟會是他!”
郭嘉當然也知道麴義,這人乃是韓馥手下最爲倚重的人,當然也幾乎是冀州領兵打仗本事最突出的人物,也許他武功尚且不如張郃又或者韓猛,但其帶兵的能力在冀州卻無人出其右。不過郭嘉卻同樣明白這人的缺陷,因爲麴義這人恃才傲物、眼高過頂,而且爲人有過於陰沉,所以韓馥對他很不喜歡,因此即便韓馥不得不倚重麴義但其實並不算看重他。
由此郭嘉也點頭道:“現在誰出兵不是問題,關鍵是耿武和關純建議韓馥出兵的目的是什麼?韓馥究竟想要武力對抗袁紹還是要對付在兗州邊境,盤踞東郡、隨時有可能進入冀州的黑山軍?又或者兩者都有?”
這個問題對於陳到和張固來說顯然是有些過於複雜了,他們當然不可能給出答案,一時在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此時郭嘉右手端起酒杯,將杯中的佳釀一飲而盡。眯着明亮的眼睛用寬大雪白的衣袖慢慢撫過自己的嘴角,意態疏狂到極點。偏偏臉上出現了一抹驚心動魄的紅暈,那一番少年輕狂盡露無遺。
看的張固是心中驚訝。這位軍師祭酒的能耐他當然不是沒有見識過,只是這幅輕狂之態郭嘉卻鮮少顯露出來,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郭嘉這般模樣,不由得有些心神爲之奪的感覺。
只見郭嘉閉上雙目,沉思了一會兒,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張固一臉的驚訝之後失笑開口解釋道:“這事情很有意思,不過並無大礙,待會兒我與他們喝酒的時候定會探聽出這消息。哈,若是出兵這事情成爲現實的話,以耿武和關純的爲人一定會把這三人帶來。”
陳到聞言也是笑道:“先生說得有理,耿武他們現在正在向辛評等輩示威,看看對待我們的態度就可知道,生怕別人不知道正在和我們合作似的。現在又爲麴義三人爭得了領兵的權力,哪有不大肆拉攏三人,使之變成自己的心腹的道理呢?”
張固聞言也是微笑道:“趙浮、程奐二人,我看倒是好說。畢竟讓他們原本便是耿武關純一系的人,不過那個麴義就不好說了,這人在冀州一向是獨來獨往,而且似乎頗有些落落寡歡。雖然也常到英雄樓來玩樂,但通常是一個人挑一間靠着窗子的房間獨自飲酒,而且很少在我這裡叫美姬作陪。”
郭嘉聽得眉頭大皺。這個麴義的心思還真是不好琢磨。而且這個傢伙如此作勢顯然是沒有什麼明顯的破綻和弱點,而這樣的人往往最難對付。
陳到看着面色凝重的郭嘉。皺眉問道道:“軍師是在擔心麴義?”
郭嘉點了點頭,纔要說話。就聽見門外有人敲門,張固的臉上閃過不悅之色,卻聽門外有人道:“老闆,老家有人送信來。”
張固聞言先是一呆,旋即對郭嘉兩人笑道:“卻原來是主公有信到。”言罷飛快地站起身來,打開房門,順手接過信來,才待關門,又想起一件事情來,對門外那人說道:“去告訴外頭,若是長史大人他們到了的話,就上來通知我。”門外人應了一聲,便轉身走了。
吩咐完之後的張固回身後直接把信交給了郭嘉,郭嘉當然也不客氣,打開書信細細看了起來。張固和陳到都是一臉好奇的看向郭嘉,顯然是極爲好奇徐濟究竟在信中說了些什麼。
不過郭嘉卻並沒有說,看完信之後便將其燒燬。而看到郭嘉這般動作陳到也是有些不解的開口問道:“軍師這是?”郭嘉露出神秘的笑容道:“此時不便多說,待主公完事你們自然曉得了。”
而半晌之後的房間里人都已經到齊了。郭嘉與陳到正和耿武魏攸兩人談笑風生,說一些不關痛癢的達官貴人間的客套。郭嘉見關純沒有來,不由心生疑竇於是便裝作無意的問道:“爲何不見關純大人?”
耿武聞言卻是得意洋洋地看了眼前滿臉疑問的三人,神秘一笑道:“幾位稍安勿躁,關兄去接幾位好朋友來此。”
郭嘉和陳到對望了一眼,眼神之中一片瞭然,二人都心知肚明這所謂的“好朋友”是誰,但魏攸卻是不明就裡大感奇怪,今天明明是幾個人間的小聚會,但卻弄的如此隆重,而今眼前幾人更是好似有什麼事情瞞着自己當下心中便有些不悅,但卻又不好立時發作,因而表面上雖未說什麼,但臉已經沉了下來。
郭嘉看了魏攸一眼,情知這位心中的不滿於是故意開口笑道:“原來還有其他的朋友,只是未知是何方神聖?”
看到郭嘉的眼色耿武這才注意到魏攸那不大好看的臉色,連忙解釋道:“魏大人不用感到不自在,今天來的這幾人都可說是韓馥大人和我兄弟兩人一向看重的人,自不用感到拘束。就像是對待我兄弟二人便好了。”聽了耿武的這番解釋,魏攸這才把臉色緩和下來。
但郭嘉心中卻是大敢好笑,自己剛纔把魏攸的心裡話說了出來,那是在兩方面都做好人,魏攸會當然會和自己產生親近之感,耿武則會感謝自己的這番提醒。如此一來自己得到的可是雙倍的利益。這對徐濟在冀州的謀劃顯然有益無害。
這時,房門外有人說話聲起。耿武側耳一聽,臉上露出了真誠的笑容道:“他們到了。”話音未落。房門就被推開,在張固的引領下,關純帶着三個武將模樣的人走進了房間。
走在前面的人三十歲開外,未老先衰似的兩邊鬢角上已然微帶白髮,身材雖然不高,而且有些偏胖但一看便知身手頗爲靈活,在他身後的那人年紀更大一些,但笑得很好看,幾可令人忽略他眼角邊淡淡的皺紋。隨時隨地都保持着一付親切的模樣,令人大生好感。
不過這二人都只是中人之姿,真正令人注目的卻是最後進來的那個人。
此人身材高瘦,身上帶着一股撲面而來的軍旅氣息,那種軍人特有的嚴明軍紀在他的舉手投足間畢露無遺,陳到能從這人身上依稀看見高順的影子。但是此人的眼睛看人卻令人不寒而慄,彷彿沒有一樣東西放在他的身上,明明是黑白分明的眼睛卻給人以一種灰濛濛一片的感覺。頗有一種當他看向一個人時,都會把那人當成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而郭嘉注意到的是雖然他是和前面三人一同進來的。但給人的感覺卻好像和那三人全無關係。就好像他完全獨立在這個世界之外一般,而這樣的感覺通常意味着這個人難以親近。
這位,大概就是那位麴義了吧?
耿武見幾人到來,站起身來。呵呵笑道:“我給大家介紹。”指着郭嘉和陳到還有魏攸道:“這三位乃是陳留使者郭嘉先生、陳到將軍和幽州使者魏攸先生。其實郭先生和陳將軍這兩位貴客,三位將軍想必應該都已經認識了。”
三人齊齊點頭,顯然昨天在大廳之中的衆武將裡也有這三人。也許是同爲武將的原因。三人在說“幸會”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集中到了陳到的身上。尤其是陳到習慣性放在腰間佩劍上的手。意識到三人的目光之後陳到也只是淡淡一笑,也用眼睛仔細打量眼前的三人。
耿武自然是沒有注意到這些的。他又指着先進屋的那人笑道:“這位是我冀州的兵曹從事趙浮將軍。”話才說完,第二個進來的人便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小將程渙,乃是趙浮將軍的助手。”
關純一把拉過被郭嘉和陳到認定是麴義的人笑着開口道:“這位便是我冀州名將麴義將軍了。”出乎郭嘉和趙雲意料的事情是,這個麴義的爲人和外表看上去恰恰相反,見到郭嘉三人的時候十分熱情地打着招呼。只是即便在他笑得最高興的時候,在他的雙眼中仍然保有着那份冰冷。若不是郭嘉和陳到事先早已瞭然看清他是什麼樣子的人,也許就根本就察覺不到這一點了。
而張固在安排完一切之後便陪笑道:“幾位大人還有什麼吩咐?”耿武聞言笑罵道:“這還用說?把那幾個美人給我招呼來。”張固一拍自己的腦門,失笑道:“小人該死,居然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轉身便走。關純見張固走後也舉杯道:“來,趁那些美人未來前,我們先滿飲此杯!”衆人也都響應,紛紛舉杯。
待衆人飲罷放下酒杯後,耿武主動先向魏攸和郭嘉解釋起爲何要找三人一同喝酒的原因,他開口道:“三位將軍不日就將領兵出征,從明天開始就會變得十分忙碌,今天的酒宴也算是爲三位送行了。”
趙浮聞言也放下酒杯,語帶感激的說道:“身爲軍人,存在的意義就在於征戰沙場,現在我冀州外敵窺伺,趙浮恨不能一死以報韓馥大人的知遇之恩,今次出征敢不誓死效命。”剩下的兩人也紛紛允諾。魏攸此時也才明白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郭嘉卻深明做戲要做全套的道理,當下便故作驚訝道:“耿武大人,你怎可在我等外人面前透漏此等軍事機密?”
耿武笑道:“在這裡的哪有外人?自己兄弟自當坦誠相對。”
攸聽了這話卻有點坐立不安,因爲自到鄴城來,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雖然那是因爲他一直沒有時間向韓馥陳說,但剛剛聽完耿武的一番話。不免有一點不好意思,耿武之所以這麼對魏攸推心置腹。甚至連麴義等三人出征的事情都告訴給他,就是希望他可先行透露自己此來的目的。也好彼此有個照應。
瞭然之後魏攸也連忙開口解釋道:“奉孝多慮了,還是耿武大人言之有理,在今日這種場合,還有何話不可以說?如今我們共同的大敵就是袁紹這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我家刺史大人派我到冀州來就是要商討匡扶漢室,不讓袁紹得逞的大事的。天助我漢室,沒想到奉孝也在此,若是我幽州可聯合冀州與駙馬對抗袁紹,則大事可定矣!”
郭嘉等人聽得一怔。沒想到原來劉虞派人來鄴城竟然是主動來找幫手的。
魏攸看向幾人,壓低聲音道:“我家刺史大人想要正式確立當今皇帝的地位,以便斷了袁紹的狼子野心!”郭嘉卻是一怔,原來竟是這麼回事。而聽到魏攸這話之後房間裡霎時一片安靜,衆人都目瞪口呆地看向魏攸,沒有想到劉虞此次派使者來的目的竟然是要確立劉協的地位。
而郭嘉的頭腦卻已經開始飛速的旋轉起來,他的目的當然是想要看看這事情是否有可供利用之處。不半晌後,郭嘉心中卻已然有了計較,心知如何可使得魏攸完全站在自己這一面共同對付袁紹。才待說話。卻看見坐在斜側裡的麴義眼中閃過一絲殺機。郭嘉心中一凜,立刻將自己原本想要說的話收了回去。
這個麴義看來很不對勁。
不過魏攸卻未注意到,只是懇切道:“我家刺史大人的公子劉和現在正在朝中爲官,我幽州又有劉玄德、關雲長、張翼德此等絕世虎將。雄兵帶甲數十萬,若是可得到天下諸侯的支持,那麼救陛下於水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郭嘉聞言不由得是心中暗暗焦急。但他卻沒有辦法阻止魏攸說下去,唯有希望張固能夠帶着那些巫祀神女快快到來。打斷衆人現在這場談論。
但耿武卻接過話頭來道:“魏攸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劉虞大人的良苦用心更是令我等高山仰止。不過正如大家看到的那樣,有袁本初從中作梗,這事情要實現實在是難上加難,所以說一千道一萬,我們的首要任務還是打倒袁紹,如此則一了百了。”
正當郭嘉想要開口打斷諸人的高談闊論之後卻聽房門外女子的嬉笑聲起,顯然是張固精心挑選的歌舞伎到來了。
衆人連忙收住剛纔的話題,不再說話。郭嘉心中也是暗暗稍微放下了自己的擔憂。
只見張固推開房門,登時間,奼紫嫣紅一片,在衆人的目馳神迷中,絕色美女們彩蝶般飛了過來,嬌聲軟語地半坐半撲在一干男人的身邊。魏攸這胖子顯然和耿武等輩一樣均是同道中人,展開風流手段,妙語如珠,風趣非常,一時間逗得笑聲震房。
趁衆人不注意時,郭嘉偷偷一拉身邊的耿武問道:“冀州現在並不安穩,爲何要出兵呢?”
耿武哪裡知道郭嘉的用意,把精神完全放在身邊的女人身上,漫不經心道:“其實出兵這事情乃是麴義將軍向我兄弟二人痛說厲害,我二人才向韓馥大人申說的。畢竟奉孝說的諸多辦法遠水解不了近渴,短時間內對於袁紹,還要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抵抗。”
郭嘉點頭道:“原來如此,既然要對付袁紹,三位將軍到底要出兵何方?”
耿武此時一心只想要結束這場密談專注與懷裡的美人,當即爽快道:“袁紹現在出徵在外,已是孤客窮軍,手下又無能征慣戰之輩,所以麴義建議趙浮兩人趕往朝歌清水口,以強弓硬弩據之,耗盡袁本初的糧草,至於麴義則會趕往清河郡,以對抗意圖不明的袁譚,順帶還要對付一下黑山軍。”
郭嘉點頭,不再多言,但心中的震撼卻久久不能退去。
清河郡?那即是說麴義出兵的目的地乃是平原郡和渤海郡的交界處,再加上麴義剛纔那對這初見面、沒有一點利益衝突的魏攸沒來由的殺機,若是郭嘉還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他就枉費是徐濟軍中第一謀士之名了。
原來如此!
不過就此看來麴義這傢伙是條兩頭蛇,在明裡,他是耿武關純一系的人,但暗地裡麴義早已經投向了袁紹,至於是什麼時候,那就不得而知了,而且這事在現在看來,也已經不重要了。
不過讀透了麴義的這番心思後,袁紹對冀州和幽州的整個圖謀就完整的出現在了郭嘉的腦海之中。
首當其衝的問題就是冀州,在袁紹的眼裡,冀州乃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方,不但冀州的文武官員大部分已經傾向於他,而且韓馥是個無能之人,極容易對付。唯一的障礙就是耿武和關純這兩人,雖然勢單力孤,但卻兵權在握,可以調動軍隊,而且得到韓馥的信任。
而後就是曖昧難明的甄氏家族。
現在在袁紹的指示下,提出出兵的麴義實則目的是打斷了耿武和關純的腿。
一旦鄴城的兵力被抽空,而協助韓馥守衛鄴城的甄氏又倒向了袁紹一面,那這場冀州爭奪戰打都不用打了。甚至可以說一旦情勢到了那種境地那麼徐濟也用不着圖謀冀州了,因爲這場戰爭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不過郭嘉卻很清楚袁紹這場巨大的陰謀還遠遠不止如此,冀州的爭奪戰又牽扯出了幽州甚至是威脅到了徐濟。
看的出袁紹對於不聽話的劉虞非常的不滿意,不過袁紹此時卻苦於沒有足夠的實力去對付劉虞,所以在謀奪冀州的時候把一向與劉虞不合的公孫瓚也扯了進來。對於一向桀驁不馴的公孫瓚,劉虞始終非常頭痛,公孫瓚和袁紹之間謀奪瓜分冀州的協議劉虞是不可能知道的,但公孫瓚的調兵遣將一定會引起劉虞的猜疑和恐慌,所以,無形中公孫瓚就已經幫了袁紹一個大忙,那就是牽制了劉虞。
袁紹,果然並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