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大雨傾盆,本是最忌出門的日子。
但是陳蘭還是要狼狽而逃。
在突破波纔在九里山北麓的埋伏之後,陳蘭的身後只有三百多忠心耿耿的手下。
幸好山陽城遙遙在望。看着那在城頭上被大雨打溼的袁術軍的大旗,陳蘭放下心來,對身後的衆人喜道:“我們馬上就要到山陽了,到時候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身後的衆人聞言無不精神大振,不過有一名手下遲疑道:“將軍,兗州軍一向狡詐,會不會我們的山陽城也已經被兗州軍佔領了?”
陳蘭呲牙咧嘴的摸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大腿,勉強微笑道:“行軍打仗最忌諱因噎廢食,不能因爲被打敗一次,就不敢放手施爲,兗州軍若是奪取了山陽城,這裡一定會有交戰的痕跡,在短時間內,戰鬥的痕跡是不可能被抹掉的,當然在下這種下雨天裡可以沖刷血跡,那又另當別論,不過兗州軍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知道什麼時候下雨呢?”
衆人點頭。
陳蘭有氣無力道:“而且搬運屍體也是一件很費時間的事情,哼!雖然我軍山陽城中只有五千多人,但是山陽城城高牆厚,豈是那般容易就能攻下來的?剛纔我們已經見到波才大軍攻城的第一高手管亥就在豐縣,波才本人又在九里山出現,河邊還有他麾下的智囊臧霸,在加上臧霸身邊那一定是吳敦和尹禮的兩人,波才大軍哪裡還有人手和將領來攻打山陽城?”
那提出疑問的人佩服道:“將軍真是料事如神!”
陳蘭頹然道:“要是我真的像你說的這般厲害那就好了,又豈會在兗州軍手中連番受辱?波纔不愧是兗州名將之一,徐濟眼光果然非同常人,陳某愧不如也。”
衆人聞言具是默然。
轉眼間便到城下,陳蘭便高聲叫門道:“快快打開城門!我乃陳蘭!”
城門緩緩打開,陳蘭這一隊人困馬乏的隊伍好相見了親孃的孩童般撲進了山陽城。
誰知,迎接他們的並非是自己大隊人馬的笑臉,而是冰冷的刀槍。
才一進城。陳蘭連同一衆手下被齊齊拿下。到了此時,即便是陳蘭想要掙扎,又哪有半點力氣?
被人推搡着,陳蘭等人被帶到了議事大廳中。
此時。議事大廳中正有一人負手而立,這人身材魁梧,遠超常人,雖然未轉過身來,但一股攻城拔寨的狂悍氣息就已經撲面而來。
聽到聲音,這大漢轉過身來,看着下面的一干人等,眼中沒有半點憐憫的神色,冷然道:“別人都給我押下去,陳將軍留下來。我要和他好好談談。”
陳蘭的手下被帶了下去,那大漢悠然的走到陳蘭的身邊,爲陳蘭解開繩索,平淡道:“我乃是兗州高順。”
陳蘭正被高順身上那種瘋狂與理智相結合氣質所懾服,此時聞言全身一震。不能相信地看着眼前的高順,好半天才沙啞着嗓子說道:“聲東擊西!好計策,原來高將軍的大部隊早已經在山陽城,那東郡城外只有少量的人馬!”
高順看了陳蘭一眼,點頭道:“陳蘭將軍果然如評論所說一般有眼光,並非陳紀那種笨蛋。”
陳蘭聞言苦笑道:“兗州軍用兵如神,在下這點本領不值一曬。”頓了一頓。忍不住道:“只是將軍攻城在城外留下的血跡到底如何處理呢?莫非將軍算得準今天會下雨?”
高順不置可否地看了陳蘭一眼,笑道:“陳將軍出身世家大族,當然不懂得農桑稼穡中的學問,誰說天氣不可以預料?所謂‘朝霞雨,晚霞風’,節氣當然有跡可尋。我家主公早早便在軍中安排有觀察天氣的好手。再找幾個當地經驗豐富的老農確認一番,還有什麼算不出來的?哼,你的那個什麼狗屁皇帝袁術還說是什麼配五德的君子,這種看似淺顯的東西只怕打死他他都說不出來,哪裡會象我家主公一般奇思妙想的把農業常識和行軍作戰結合到一起?”
陳蘭聽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高順看着陳蘭,莫測高深的一笑道:“我知道你還想問,我們攻打山陽一定死了不少人,爲何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打掃乾淨了戰場。”
陳蘭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高順微笑道:“算準今天下雨,那是天時,若是想要達到眼前的效果,地利和人和那是缺一不可的,不過咱們的袁術將軍似乎忘記我軍中可是有不少士卒乃是山陽郡人,我麾下的伊籍亦是此地人,他在山陽城名望不小……”
高順一句話沒有說完,陳蘭的臉色便慘白起來,失魂落魄道:“裡應外和?!”
高順哈哈笑道:“這個自是當然,我軍四面圍城,佯攻山陽,城內空虛,你區區五千人馬怎麼守城?要突圍都不可能。你的軍隊非死即降,你當然不可能知道山陽城失陷的消息了。”
陳蘭默然半晌,頹然道:“在下服了。”
高順看着陳蘭,微笑道:“我費了這許多周章,爲的就是要見陳蘭將軍一面。希望和陳蘭將軍談談,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性。”
陳蘭驀然擡頭,盯着高順,眼中充滿了猶豫。
高順一雙虎目逼視陳蘭。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對陳蘭從容道:“陳蘭將軍,你沒有多少選擇的機會。”說完,就把一封信交到了陳蘭的手裡。
陳蘭莫明其妙,打開信看時,卻見是自己的筆跡,但卻不知道自己何時寫的,因爲對其中的內容全然沒有印象,不由得疑惑地看向了高順。
高順冷靜道:“將軍不必如此驚疑,這封信乃是我軍仿造出來的信件。”
陳蘭也是聰明人,略微一細想,馬上嚇得魂飛魄散。
高順看着面無人色的陳蘭,冷然道:“我軍早就已經算計好了所有的後手,自有千條妙計對付袁術,原本想要直接殺死將軍,用僞造的信件去騙袁術出城,畢竟山陽城落入到我兗州軍手中的事實沒有人知道。山陽城內的守軍沒有走掉一個,將軍又領着殘兵必將自投羅網,實在沒有必要留將軍在人世間,只是我見將軍着實是個人才。不忍心看着將軍走上絕路,所以才和將軍費這麼多的話。”
陳蘭到此時已經完全的放棄了抵抗,對高順苦笑道:“兗州軍端的可怕,就算是袁術有二十多萬人馬,只怕也不夠你們兗州軍打的。”
高順聽陳蘭稱袁術的時候直呼其名,知道對方已經歸降,點了點頭,對陳蘭道:“陳蘭將軍你放心,你投降給兗州的事情乃是高度機密,不到袁術敗亡的那一天。這消息是不會走漏的,自然不會連累你的家族。”
陳蘭正在擔心這件事情,聞言不由得大喜過望,旋即道:“只是不知道高順將軍要我做什麼事情?畢竟我陳蘭的大敗和陳紀的死已經瞞不住了,將軍到底要怎麼騙袁術?”
高順高深莫測的笑道:“只要山陽城落在我們兗州軍手中的事情沒有被袁術知道。我就可玩死袁術!哼!袁術得到消息,也只會以爲僅僅是波才大軍在和你兩人作戰而已。現在山陽城名義上還是你陳蘭的天下。”
陳蘭這才放下心事,想起一事道:“可是這山陽城中的俘虜到底怎麼處置?我不敢保證這些人中沒有袁術的心腹。”
高順微笑道:“這些俘虜我們將會全部帶走,把他們押解到幷州去,他們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可是,”陳蘭提出質疑道:“要秘密的押解這些俘虜,又要防止他們逃跑。將軍必須要分出很多人手來才行,而且將軍又要和袁術作戰,還有軍隊在東郡城外牽制袁術的軍隊,而據我所知,將軍手下只有三萬人,如此分散兵力。實在是兵家大忌。”
高順微笑道:“這個不是問題,誰說我要用自己的士兵押解這些俘虜?”
陳蘭一愕,看着高順,顯然是不明白高順什麼意思。
高順戴着一副莫測高深的表情,淡然道:“這事情以後再說。不過你要先爲我給袁術寫一封信。”
陳蘭皺眉道:“是不是要隱瞞這裡的戰事?這事情難度很大,要適度纔可,否則會被袁術看出破綻。”
高順在心中又默默地想了一遍徐濟對他的囑咐,搖頭道:“不,我要你對袁術據實以報。”
陳蘭徹底糊塗了,完全不明白高順在想什麼。
高順卻長長出了一口氣,心中默默唸道:主公,一切皆在你的意料中。下面的九里山和芒碭山一戰就留給您了!
第二天清晨,在東郡城的袁術接到了陳蘭的書信,那信中詳細地講述了陳紀戰死,自己中計丟了豐城的事情,登時震怒非常,大罵陳紀是笨蛋。
陳蘭的書信中講的全部都是事實,只有對山陽城一件事情上說了謊話,可是夾雜在衆多的真話之中,袁術和他手下的謀士哪裡能夠分得清楚?
陳蘭在書信中請求袁術馬上派兵支援山陽城,否則波才大軍一旦攻城,山陽城內的士兵只有五千多人,根本就是守不住。
袁術看完信件後眉頭緊鎖,一聲不響。
傷勢已經痊癒的楊大將對袁術道:“聖上,我們必須出兵增援山陽城,若是山陽城有失,那將對我整個兗州戰局非常不利,波才大軍一旦佔據山陽城,就會和高順大軍聯成一氣,到那時,有高順大軍在東郡牽制聖上,令聖上在東郡的軍隊不敢輕易的出城,波才大軍就可以從容不迫地把我軍控制的其他城市一一擊破,最後把我東郡變成孤城一座,到那時真是大事不妙。”
袁術聞言,一張臉登時白了。還未來得及說話,在一旁的閻象接口道:“楊大人言之有理,不過這還不是最危險的,現在最怕蕭縣、相縣和細陽失守之後,波才大軍長驅直入,通過九里山和芒碭山直插我大軍身後,燒我糧草,攻打武平,如此,我軍將無家可歸,現在兗州軍動向不明。不知道這波才大軍要採取哪種策略,主公最好雙管齊下,防患於未然。”
袁術此時已經是六神無主,聞言焦急地詢問道:“計將安出?”
閻象冷哼一聲道:“主公現在馬上命令在鉅野城防守的樑剛將軍帶兵到山陽城增援。以保山陽城不失。”
袁術點頭,閻象又道:“再命令紀靈將軍從濟陰調兵遣將,經過祈鄉和留縣,暗中直插九里山和芒碭山之間,在不久之後襲擊蕭縣。”
衆人不明所以的看着閻象,閻象沉聲道:“陳紀那蠢蛋已經死於非命,波才大軍佔領蕭縣、相縣和細陽已成定局,我軍若是現從北陳留一帶調軍的話,有點救援不及,而且南陳留乃是徐濟起家之地。我們控制北陳留本就是極其危險的作爲,一旦抽調軍力更怕陳留有失,而且波才大軍雖然有機會奇襲我後方,但是若是如此做,波才大軍一定會變成孤軍深入的局面。對他如此不利想必他爲將多年不會冒如此大險。”
衆人點頭思索。
閻象冷哼道:“所以波才大軍一定也是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面攻打山陽城,看看我軍會不會派軍救援,若不派兵救援,就一舉拿下山陽和高順大軍遙相呼應,出現楊大人擔心的局面;若是我軍派軍救援,他就會出兵通過相縣等地襲擊我後方。若是如此,我們完全可以趁波才大軍攻擊我軍後方武平等地的時候,攻擊蕭縣,反過來截斷波才大軍的後路,豈非妙哉?”
衆人拍案叫絕,紀靈在一旁信服道:“閻象先生此計大妙。分明就是圍魏救趙的再現,若是我們可趁波才大軍襲擊我軍後方的時候奪下蕭縣,再設下埋伏,定可令回師救援的波才吃個大虧。”
袁術聽了哈哈大笑,一拍桌子。喝道:“就這麼辦!”
“可是,”楊大將皺眉道:“濟陰的軍隊被抽空了,濟陰沿岸的河防交給誰呢?大河對面的樑習動向不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樑習在這裡渡河又怎麼辦?”
閻象微笑道:“我們可以把濟陰交給張燕來把守,張燕和樑習乃是死敵,張燕對這項任務肯定會很感興趣的。”
衆人點頭。
袁術站起身來,冷哼道:“就按照閻象說的去做,哼!波才!不過是黃巾餘孽而已,徐濟留了你的狗命,但寡人卻要你好看!”
兗州原本壁壘分明的局勢,開始混亂起來。
隨後兩天,袁術便接到了從蕭縣、相縣兩地得來的消:因爲陳紀的戰死,兩地失守,三地的守軍大部分被兗州軍俘獲,只有蕭縣的小股人馬從九里山和芒碭山之間逃了回來,相縣的守軍也是立足不住,從芒碭山南麓逃回,向袁術哭訴兩地的慘敗。幸好袁術聽從了閻象的意見,早有準備,先一步從武平調來大量的軍隊,防衛細陽,堪堪抵擋住了波才大軍的攻勢,但形勢也不容樂觀。
從蕭縣逃回的士兵在經過九里山和芒碭山之間的時候當然瞞不過徐濟,但是徐濟按兵不動,因爲徐濟的目標並不是這些殘兵敗將。
與此同時,山陽城再一次傳來了陳蘭的“求救信”,說是兗州波才大軍手下的管亥攻打山陽城甚是急迫,要袁術馬上增派援軍。
袁術一見事情的大部分發展和閻象所料的一般無二,於是放下心來調兵遣將。命令樑剛從定陶等地調兵,救援陳蘭。
與此同時,袁術命令自己手下的頭號武將紀靈帶領一萬精兵,直插芒碭山和九里山之間。
而濟陰,則交到了張燕的手裡。
閻象自以爲此計乃是自己平生的得意之作,茫然不知此乃他生平的最大的敗筆。
張燕得到這個消息不由得大喜過望,這件事情當真是求之不得,若是由他來守衛濟陰,那大河對岸的樑習所部大軍豈非可以來往自由?
接到袁術命令的張燕哪裡還會客氣?當然直接進駐到濟陰城中。
其實在張燕進入濟陰前,就已經掩護樑習麾下徐浩率領的一萬五千人在東郡城的北面趁着夜色渡河,然後直奔山陽城。
高順在見到這隻軍隊後,就把這是軍隊一分爲二,其中一支三千人的軍隊押送山陽城的五千俘虜,繞過汶水和泗水,直奔徐州而去,把這些俘虜交給郭嘉和虞翻收編。
剩下的一萬兩千人連同徐浩都被留下進駐山陽城,美其名曰是陳蘭的部隊。
陳蘭雖然不明白這支軍隊從哪裡來的,但是一見這支大軍,就知道兗州軍另有佈置,哪還不死心塌地的和高順合作?也正是因此纔會有寫給袁術的兩封信。
至此,袁術大軍在徐濟的謀劃和高順等人的連續調動下,開始疲於奔命,防守上終於出現了漏洞。
但是徐濟的目光並沒有僅僅侷限在兗州。
就在波才大軍踏入兗州不久,郭嘉便展開徐濟的計劃,在徐州發起了反對新任徐州刺史曹豹的運動,並且宣稱前不久徐州發生的闕宣謀反事件乃是出自曹豹的指使。
此語一出,徐州立時掀起軒然大波。
徐州曹氏家族的敵人對曹豹羣起而攻之,紛紛不與曹豹合作,弄得曹豹焦頭爛額。
郭嘉對徐州當然沒有興趣,他的目的是攪亂長安,令王允和呂布矛盾激化。
一時間,天下的局勢更加動盪起來。
而在這時,徐濟卻正在九里山和芒碭山之間靜靜等待紀靈大軍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