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相趙昱這幾天焦頭爛額,當然是爲了兗州軍的事情而愁煩。
按照曹操告訴自己的計劃,現在的兗州軍應該在相互制肘之中,徐庶和徐濟也應該開始鬧矛盾纔對,然而眼前的一切都不對。
趙昱雖然對曹操充滿了信心,但是現在也不由得動搖起來,他現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就是把自己帶入到佛門中,把自己變成沙門子弟的薛禮和笮融。這兩年來,在薛禮兩人的薰陶下,趙昱對付佛教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而且在彭城內建立了大量的佛院寺廟,更由薛禮等人在這裡大闡沙門,弄得彭城內到處都是佛教的信徒,這令敵視徐濟的新“五德終始說”的趙昱很高興。
故此,趙昱現在唯一放心的就是城內的團結問題。
看着兗州軍徐徐退去,趙昱長長出了一口氣,知道今天又熬過去了。現在兗州軍攻城一天緊似一天,趙昱根本就是疲於應付,能夠支撐過一天就支撐過一天。
轉頭看看不遠處正在竊竊私語的薛禮和窄融,趙立走了過去,疲憊地笑道:“兩位先生今天辛苦了,也不知道曹公的軍隊要到何時才能支援我們。”長着一張長臉的薛禮臉上浮現出傳仁慈的笑容道:“趙大人不必擔心,萬世皆有緣法,我們在塵世間行走,一切色相都是對我們心靈的考驗,所謂生有何歡,死有何懼,轉瞬間已經是開長地久般的生死明滅。曹孟德來又如何,不來又如何?與我等何干?不喜不悲、忘喜忘悲、無喜無悲,不外如是。”
趙昱肅然起敬道:“先生教訓得對。還是趙昱着相了。然則,此刻的我到底應該做什麼呢?”一臉漆黑的笮融滿臉的寶相莊嚴,輕聲道:“天地萬物都有潮起潮落之時,我輩畢竟在大羅天地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有何疑問?人生在世。不過是天地的過客,既來之則安之。何來那麼多的疑問?”
趙昱被說得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弟子明白了,我這就回房睡覺去。”
言罷,趙昱轉身便離開了這裡。看着趙昱離開,薛禮馬上收起了滿臉地慈悲,一雙三角眼中精光閃爍,看向笮融,疑問道:“現在我們的情況的確不妙。孟德公現在還未取得勝利,我們則依然在彭城頂着,這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啊?”
笮融皺眉道:“事情的確古怪得很,自從十多天前,下蔡等地便已經和我們失去了聯繫,看起來我們這彭城更像是空城一座。一直到現在,我們連對方的領軍之人是誰都弄不清楚,這仗打的實在是窩囊……莫不是曹操吃了敗仗了?須知徐濟可是出了名的厲害,我們實在不應該輕易招惹的。”薛禮不耐煩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當初不是你說曹孟德有對付徐濟的招數嗎,還說是十拿九穩。否則我哪裡會趟這趟渾水?”
笮融愕然道:“老師。這事情怎能賴我?是老師說我們應該投靠劉繇。因爲劉繇和徐濟以及曹操的關係都很特殊,我們投靠劉繇左右都會立於不敗之地。至於這次幫助曹操,老師不是也認爲萬無一失嗎?這事情爲何要怪在我的頭上?”
薛禮冷哼道:“沒想到你小子翅膀硬了。居然學會和我頂嘴了,當時我同意曹操的計策的時候怎麼沒有看見你反對呢?現在這馬後炮說出來有何用?真是廢物一個,不說如何脫身的問題,反而在這裡推卸責任,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笮融聞言低下頭去,口中稱是,但是一雙細目中卻滿是怨毒的神色,顯然對薛禮不滿意之極,可惜薛禮無法看見。猶自沉聲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最好是派人出城偵察一番。不過依我看來。曹操真的有麻煩了,這種時候。我們還是想辦法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實在不行,我們便獻出彭城,定可讓我們逃過一難,說不定還會有高官厚祿等着我們呢。我們又不是曹操的人,何必爲他們賣命?”笮融這時才擡起頭來,又是滿臉恭謹道:“只是不知道老師要如何籌劃這件事情,兗州軍攻打我們很多的時候卻沒有結果,對方肯定非常地惱火,我們若是貿然出城,說不定會引起兗州軍的敵意,反而將我們殺掉,那就不好了。”
薛禮臉上一片冷笑,面色陰沉道:“這件事情很好說,我們可以先殺掉趙昱,然後把責任完全推到死鬼趙昱的身上,兗州軍哪還會在爲難我們?”笮融聞言叫好道:“老師此計大妙,如此一來,兗州軍定然會接納我們。”
薛禮臉上又露出一片特有的慈祥,微笑道:“佛教講究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趙昱能夠爲我兩人健康的在這亂世中活下去做出這等貢獻也是一件好事,我們實在應該感謝他,這樣吧,在動手時,我們下手幹淨利落點,讓他少受點折磨。”笮融則笑道:“老師慈悲爲懷,趙昱長眠於地下也該心滿意足了。不過我們是否應該先偵察一番,免得表錯情。”
兩人一起大笑,原本僅僅是低聲細語,現在卻大笑起來,引得此時仍然站在城頭地士兵紛紛爲之側目,看到兩人狀極歡愉,還以爲兩人已經想出來對付兗州軍的計策了呢。
而此時,天空上的太陽終於落下了羣山,隱沒了自己的最後一點光亮。
第二天一早,依然是戰鼓滔天,弄得趙昱連滾帶爬從牀上起來,大聲詛咒的兗州軍爲何這麼早就擾人清夢。
當趙昱等人打着哈欠趕到城頭的時候,卻發現彭城地城頭出奇地安靜,趙昱大奇,來到城頭向下凝望時,卻發現自己視爲洪水猛獸地兗州軍此時正好似人工種植出來的森林一般整齊地站在城外,安靜地全無半點聲音。在這支軍隊前面,只有一匹戰馬正在來回地踢踏着自己的腳步,而這戰馬上地主人也並非是那些兗州軍中出了名的猛將,乃是一名文士。
趙昱一見那人,臉色慘白。悶哼一聲道:“糟了,來的竟然是徐庶。”
身爲徐州本地的世家大族,趙玉當然認識徐庶。畢竟以前在宴會上看見過徐庶這個人。隨後而到的薛禮和笮融兩人雖然不認識徐庶,但是卻知道這個徐庶在曹操計劃中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可是現在這個在他們的想象中原本應該已經投降給了曹操、正和徐濟鬧矛盾的徐庶居然出現在了這裡。實在讓他們驚駭欲絕。
薛禮和笮融兩人對望了一眼,看出對方的震驚,一起望下城去。
徐庶此時神采飛揚,英俊的面孔上帶着強大自信的微笑,仰望見三人出現在城頭,才高聲道:“趙昱大人,好久不見。”趙昱此時依然沒有能夠從震驚中醒過來,失聲道:“不可能。你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徐庶哈哈一笑道:“先生是在問我爲何沒有遵守曹公的命令。不但沒有制約兗州軍,反而還親自帶兵襲擊彭城是嗎?”
趙昱失神的點了點頭。徐庶面容一整,沉聲道:“趙昱大人恐怕要失望了,因爲眼前的整件事情都是我家主公的佈局。早在兩年多前,曹孟德的計策便被我家主公識破,曹操,現在已經落入到我軍的重重包圍中,曹孟德只怕已然時日無多,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趙昱三人聞言一陣驚慌失措。沒有想到事情出現了最糟糕的一種情況。而這種情況還是己方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弄得三個人完全失去了應變的能力和對策。趙昱硬撐着勉強道:“徐庶。你不要大言欺人。這些天你兗州軍連番攻城,都對我軍無可奈何。現在打不下彭城來。卻在那裡胡說八道,難道是想要賺我開城嗎?休想!”最後還令自己發出一陣仰天長笑,藉以掩飾自己的驚慌失措。但是誰都能聽得出來其中的色厲內荏。
徐庶絲毫不爲所動,微笑道:“那隻不過是我的穩軍之計,畢竟前一段時間我們要完成對曹操的包圍,深怕你們突圍而出走漏了消息,不過現在沒有關係了,大局已定,你們已經失去了存在地價值,徐庶可沒有時間陪你們玩了。”趙昱三人聽得心頭激盪,已經感覺到徐庶所言非虛。趙昱勉強鎮靜道:“既然你有這個本事,那你就來快點破城吧。保必在此多說廢話?”
徐庶漫不經心道:“趙昱先生,自信當然是好事情。但是沒有緣故的自信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自大罷了。我今天在這裡多費脣舌完全的是因爲覺得滿城的百姓跟着曹操遭殃,實在不值得,讓我於心不忍,纔會出來和你談判。我們不要你馬上的答覆,不過在下午前,你若是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那麼到那個時候,我們兗州軍便開始真正地攻城,不到傍晚,兗州軍就可以入城,到那個時候我再請趙昱先生喝酒如何?”趙昱等三人聞言一怔,馬上明白徐庶說得喝酒指地就是囚犯斷頭前喝地那碗上路酒,當下齊齊大驚失色。
徐庶策回馬頭,對彭城城頭高聲喊道:“彭城的軍民百姓聽好了,這件事關乎你們地命運,何去何從,你們自己去想吧,我徐庶說到做到,到時候莫要後悔,你就是到神農那裡也買不到後悔藥!”
言罷轉身回營而去,心中卻在偷笑:“自己這番話是說給薛禮這兩個有心人聽的,若是自己沒有料錯,不到中午,彭城就會發生鉅變。徐庶回營後,彭城城頭一直把神經繃得緊緊地彭城的士兵這才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又逃過了一難,對於徐庶的話他們可沒有時間想,現在的彭城士兵只不過是得過且過罷了。
趙昱愁眉苦臉地招呼着薛禮兩人回到了彭城的議事大廳,把所有手下都趕了出去,說是人多難受,等大廳中再沒有閒雜人等之後,才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向兩人詢問道:“兩位先生,現在怎麼辦?”
薛禮和窄融對望一眼,均看出了對方的殺機,知道對方和自己都動了同樣的念頭,當下薛禮站起身來,緩緩的向趙笠走去,還是滿臉的悲天憫人道:“趙笠大人。事到如今,我看還是出城投降吧。這是爲了滿城地百姓,上天有好生之德。佛家講究普度衆生,又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趙笠大人還請三思。”趙昱卻是心有不甘道:“不行,投降的事情我是堅決不會同意,兗州與我等爲難,令天下間的名門望族顏面掃地,我趙昱又豈會屈服在兗州軍的淫威之下?這件事情沒得商量。更何況我們已經答應了孟德。怎可出爾反爾?”
薛禮此時已經來到了趙昱的近前,來回地踱步,用一種慈悲的腔調道:“早就對大人說過,什麼仁義禮知廉恥。對於佛家來說都是‘空’。又何必堅持?隨遇而安的纔是我沙門子弟的本色。”
趙昱皺眉看着薛禮,皺眉道:“先生此言差矣,未練神道。先修人道,人道未近。神道遠矣。這些話不都是先生說的嗎?爲何現在會變了一個說法?叫我無所適從?”
說話間。後面的笮融便已經偷偷地站起身來。把手放在了自己腰間佩劍地劍柄之上,準備動手。
薛禮此時已經來到了趙昱的身邊。滿臉微笑道:“大人誤會了我的意思,還是讓我爲大人好好解釋一番道理吧。”趙昱聞言,不由自主地前傾身子,渴望地看向薛禮,希望薛禮給自己指條明路,在此時仍然對這些虛無縹緲的道理這般感興趣。足見趙昱已經是泥足深陷,不可救藥。
薛禮卻趁機繞到了趙昱的身後,還未等趙昱反應過來的時候。薛禮便猛地把趙昱的脖子勒住,對着早已經蓄勢待發的笮融大吼道:“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笮融一個箭步向前,拔出腰間佩劍,一下子便刺入了趙昱的胸膛。鮮血順着傷口傾瀉而出。趙昱被薛禮勒的連聲音都未來得及發出,便雙眼一翻,死於非命。
笮融抽出長劍,絲毫不理會被趙昱地鮮血染紅的鎧甲,對薛禮淡然道:“老師做事果斷,叫弟子佩服。”
薛禮呵呵笑道:“你這小子下手麻利。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好了,我們現在就開城放兗州軍入城吧。”
笮融把長劍的劍尖低垂到地下。對薛禮微笑道:“老師請。”薛禮此時志滿意得,哈哈一笑。變邁步上前,纔來到笮融的一側,卻覺得自己肋下一麻,只感覺到一條冰冷的硬物硬插進自己的體內,攪得他疼痛難忍,不由得大叫一聲。
低頭看時,卻見笮融的長劍正從自己的體內抽出來,才明白自己是被笮融這個得意弟子偷襲了,不由得驚怒交加道:“笮融,你幹什麼?爲什麼偷襲我?”笮融一臉的平靜道:“我早就已經受夠了你對我呼來喝去,現在有一個機會殺掉你,又怎會不珍惜呢?”
薛禮大吼道:“我可是你的老師啊。”那聲音中充滿了困獸猶鬥般的絕望。
笮融卻微笑道:“老師,地上躺着的這個趙昱還是我們的朋友呢,老師可以殺死朋友,爲何我就不能殺死老師?所謂算人者人衡算之。老師不是時時都有先見之明嗎?怎麼這件事情卻想不開?”薛禮此時已經滿頭大汗,倒在地面上,用手捂住鮮血汩汩流出的傷口,呻吟道:“我不明白,你這麼做到底有何好處?難道我還會妨礙你投靠兗州軍嗎?”
笮融微笑道:“老師實在糊塗,不要忘記,我們雖然對趙昱影響巨大,但是彭城的軍隊並不受我們指揮,現在趙昱死了,他的得力手下們能不調查這件事情嗎?若是那樣,我們要到何時才能打開彭城的城門啊,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老師變成替罪羊,讓人們以爲是老師殺死了趙昱,而我則是大義滅親,是爲趙昱大人報仇的英雄,更有資格決定彭城的命運。”薛禮者時已經是苟延殘喘,聞言恨聲道:“你將來會不得好死的。”窄融微笑道:“但我不會拒絕死在自己的徒弟的手中,因爲我絕不會相信任何人,好了,老師請上路吧。”言罷,一劍當胸貫入,薛禮慘死當場窄融這才猛的大聲喊起來:“趙立大人死了,快來人啊。”這纔有人聞聲闖了進來。
而事情的結果正如笮融所說的那樣,彭城羣龍無首,在笮融的主張下,彭城打開城門,引徐庶大軍進城。
這標誌着曹操的側翼徹底崩潰,曹操大軍成了名副其實的孤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