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讓人沮喪的感覺出現之後,徐濟立刻就意識到這不應該是自己應該有的,不論成敗都不應該在努力之前就放棄。
看着眼前低頭的典韋,徐濟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如此,子和,你遣人送典壯士回去罷。”說罷也沒有再看典韋,自顧自轉身離開了。他身後的高順自然是躬身領命,轉頭對着典韋道:“請吧,典壯士。”語氣裡沒有絲毫情感。
典韋看着徐濟的背影也輕輕的嘆了口氣,隨即搖了搖頭,提起自己的兵器當先離開。典韋自然不是不曉得這位少年督郵的本事,只是己吾的境況與當初的圉縣大有不同,典韋不認爲這位督郵大人就能像當時一樣解決問題,雖然他對自己極爲欣賞,但是這並不值得他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家人的依仗去豪賭。
典韋當然也清楚自己能夠幫助徐濟,但是這又會有什麼不同呢?希望還是渺茫,而沒有確切的保障,典韋不想冒險。而若是說沒有半點情緒自然也是不可能,徐濟待自己確實是極好的,這不僅僅是謝恩,事實上徐濟未必需要自己的救援,人家身爲督郵,自有麾下會去做這些事情。但是典韋也只能帶着歉疚離開。
而典韋的離開就意味着徐濟不得不找出別的途徑讓他解決目前的問題,徐濟不願意在沒有把握拿下己吾之前就去往己吾縣城,自己身在己吾之外有更多的機會尋找到破綻,而若是在己吾縣城,自己也許能夠找到些什麼,但那些都不夠致命,徐濟就算憑藉那些也還是無法順理成章的那己吾變成自己的勢力範圍,因此徐濟再次變得進退不能。
高順這邊親自送典韋歸家,不過這倒不是徐濟的意思,而是高順自己的意思,他對於這個拒絕了自家主公的大漢除了不滿之外也有幾分好奇。不過他本身並不善言談,一路上反倒是典韋在說着些己吾的風土人情,高順只是聽着。說起來典韋也是無奈,這個鐵面將軍一路上一句話不說,倒顯得極爲的尷尬,他不得不東拉西扯的說着話,以免沉默下來之後的冷場。
不過對於高順而言他也只是敷衍而已,他在意的是此行能否達到他想要的結果,或者說,他在意的是徐濟能否完成他的戰略目標,正是由於徐濟的困境,他纔想要了解典韋這個在徐濟眼裡重要的人究竟能夠有什麼作用。
“典兄弟,冒昧問一句,爲何拒絕了我家主上的邀請?”
典韋一聽便知,這估計纔是高順親自跟來的緣故,不過他也正想說,憋在自己喉嚨的話不說出來確實是極爲不痛快的:“我並非不知督郵對我的欣賞,也並非有意要擺甚架子,實在是督郵此次的己吾之行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成效,我畢竟是己吾本地人,督郵大人失敗了退出己吾自然就算完事,我卻不能。這實在是叫我爲難。”
高順笑了笑,肅然道:“這我自然是曉得,只是何以見得我家主公便是必敗之局?”
“地利人和俱不在督郵之手,又如何能夠贏?”典韋說的很簡短,但是卻將徐濟的窘境全然講述。對於這個理論,高順倒是真的無法辯駁,不過他不同於典韋,他見識過自家主公扭轉局勢的能力,就算是細小的破綻徐濟也能憑藉它掀翻比他強大的人或者勢力,而這一次也不例外。
“典兄所言雖然在理,但我家主上卻未必就沒有勝算。”
對於高順如此堅定的回答,典韋表現的很無奈:“子和自然相信你家主公,只是我是局外人,不想牽連麻煩。督郵大人自己說了,我早年爲友復仇卻落得個如此下場,着實不想再爲他人禍及家人。”說罷長長嘆氣。
而這種無奈,高順自然是理解不了的,他自小就是孤兒,現在也還沒有娶妻生子,自然是毫無牽絆,想要做什麼就去做的年紀,對於典韋這種在家人牽絆下的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不過高順雖然不懂但是勉強也能理解一些:“原來如此,高順雖不知典兄的躊躇,但是還是想告訴典兄我家主公的意思。”
典韋搖頭嘆道:“督郵大人的意思我自然是曉得的,只是家人終究是個坎,便請將軍爲我向大人告個罪,典韋欠大人的恩情自然是要還的。”
話都說到這裡,高順自然不好多說,於是二人一路默然的到了典韋家所在的村子。這是個小村子,典韋因爲早年是“聲名斐然”的豪俠,也有一幫朋友夥伴,所以他家雖稍稍顯得有些破敗卻是人聲鼎沸,見到典韋歸來更是個個笑臉相迎,不過對於典韋身邊這位沒有什麼表情的滿身盔甲的青年就顯得沒有那麼美好了。不過典韋在側,倒也沒有人來撩撥高順。
不多時就到了典韋的居所,而迎接典韋的是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阿爸,你回來了。”
典韋蹲下身子抱起這個孩子笑道:“阿滿,爹爹不在家之時可曾聽母親的話?”說罷拿自己的鬍渣去扎男孩的臉,男孩避開了之後笑答:“母親大人昨日還誇我懂事呢。”說罷高昂起自己的小腦袋,似乎是像父親請功一般。
高順看着這一幕終於有些理解典韋爲何拒絕徐濟的邀請了,這樣享受天倫之樂的家庭典韋又怎麼會想要接受未卜的事情?而這邊高順陷入沉思之時,小男孩轉頭看向高順問道:“阿爸,這叔叔是誰?我從未見過,是父親新朋友嗎?”
典韋放下小男孩,一邊摸着他的腦袋一邊說道:“是,這叔叔是我的朋友。好了,去玩吧,我去見你母親。”說罷推着小男孩出了門。看着小男孩歡快的跑出了門,高順說道:“令郎倒是像極了典兄,現下我有些理解典兄拒絕我家主上的緣故了。”
典韋聞言苦笑着遙遙頭,沒有多說,而是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高順自然就跟着典韋進門,而房間裡的是一箇中年女子,正在直補,聽到聲響擡頭看是典韋,她沒有起身,只是淡淡的說道:“是夫君回來了啊。”語氣清淡,典韋苦笑回答道:“是,娘子辛苦了,我不在家中瑣事都是娘子操持。”
而典韋身後的高順實在有些忍俊不禁,想不到五大三粗的典韋竟然懼內,這實在是高順沒有預料到的事情,不過這倒是讓高順發覺這個粗漢另一個稍顯有趣的地方。而典韋的妻子自然不會跟典韋客氣,也不理他,而是看着他身後的高順道:“這又是你哪一個狐朋狗友?穿着這身行頭,也不知是官是賊。”這話自然是沒什麼好聲氣的,不過高順聽着反而順耳,沒有拿捏,沒有掩飾,這種直白的表達是高順習慣的方式,很多時候他會懷念自己小時候,那會兒的自己沒有這麼多擔憂,沒有這麼多的責任,自從師傅過世之後獨自承擔起一切之後的高順便再沒有那時的快樂了。
高順這廂是陷入回憶了,但是典韋可是被自己妻子的口無遮攔着實嚇得一驚,急忙回頭看了高順一眼,看見這位沒什麼變化他才稍稍安下心來,不過就算是高順真的生氣憤怒他面色也不會改變的,這可是徐濟麾下極爲有名的“鐵面將軍”,在他的臉上你休想看到情緒變化。不過典韋自然是不曉得這一節的,現在的他忙着解釋:“這可不是什麼狐朋狗友,娘子,這位是陳留南部督郵大人麾下的高順將軍。”
聞言典韋的妻子也終於擺正了臉色,站起身來行禮道:“民婦不識將軍身份,還請恕罪。”高順自然是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就怪罪別人,因而只是擺了擺手示意無妨,然後就走到一邊去了,典韋急忙去倒了水過來。
隨即典韋的妻子又試探的問道:“不知將軍此來爲何?”
高順擡頭看了看她,有看了看典韋,而後沉聲說道:“代我家大人送典兄弟歸家罷了。”
聞言這夫人登時就是一驚,自家男人什麼脾性她是知曉的,這粗人莫非又招惹了督郵大人?當年便是殺了一個做過富春令的李永就鬧得不得不離開己吾縣城,今次招惹了督郵大人又要如何?念及此處她回身看了看典韋,眼色中的嚴厲高順從典韋臉色的改變就能想象。
“嫂嫂莫怪典兄,他是我家大人的救命恩人。此番是大人命我前來的。”這話算是借了典韋的燃眉之急,他不保證自己的這個妻子會不會真的不顧高順在場就直接給自己難看,他向高順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高順只是搖搖頭,示意沒什麼。
而典韋的妻子這纔回頭看着高順問道:“你家督郵大人莫非就是圉縣徐濟徐文烈?”高順點頭道:“正是。”
“緣何他竟會被我夫君所救?他不是在圉縣,爲何又來了己吾?”這些問題一問出來典韋立刻感覺要遭,自己妻子這不是把他往火坑裡推嗎?高順不用誇大,只要說了事實自己恐怕就會被這母老虎逼得投效徐濟。
而正當他想要阻止高順的時候,他的妻子回頭看着典韋道:“你閉嘴,讓這位將軍說完我再跟你算賬。”
對此,典韋只得苦笑,看來自己這次沒來錯,高順如是想到。